醒來後守正也回來了。看完守正帶來的鹽,林懷瑾明白了,原來這個貪官,是將貪來的錢,用來開採私鹽了。而接下來他們需要做,是發現他們開採的鹽池,送飯嬤嬤說過,荊州的甘泉,回甘清甜,他們是值得去一查了。趁着夜色,他們來到了甘泉,這只是一口普通的泉水。林懷瑾用桶打了一點,用手指沾了一點來嘗。
“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呢?”守正問。
林懷瑾壞笑一下“你說呢?”
“公子,使不得”
“下去吧你”
“啊啊啊啊啊,公子救我,我怕冷”
“不要怕,回去給你漲工錢”林懷瑾趴在井口回答到。
“那公子要說到做到”
守正跳下去,順着泉眼,終於發現了鹽池。
第二天晚上,他們按照守正的標記,來到了鹽池。工人們正在製鹽,他們只要拿到製鹽的賬簿,便可上交朝廷,處罰貪官,將鹽池收爲國用。一切都還進展順利。他們潛入了賬房先生的房間,本以爲一切可以手到擒來,此時賬房先生回來了,他們躲在房樑上,卻不想這斯斯文文的記賬先生,卻武藝高強,發現了他們。打鬥下來,帳房先生雖然沒有抓住他們,而他們的打鬥動靜早已傳到外邊,衆人紛紛趕來,將他們圍住,這趕來的衆人中,就有荊州知府吳大人。
“林大人,對不住了,只是若不將你拿下,這個荊州百姓日後的生活必定會步履維艱”
“吳大人,你還記得昨晚我跟你說的爲官之道嗎?鑑於你做的事,我雖不能爲你免除罪責,但可以保全你的妻兒,沒想到你不思悔改,拿着朝廷的俸祿,貪污修水渠的款項,用來開採私鹽,樁樁件件,是否有唯你爲官的本意?你對得起朝廷,對得起百姓嗎?”
“林大人,我吳某一生光明磊落,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不愧於百姓,這幾天與林大人共事,吳某深知林大人的爲官之道,而且林大人不顧下官妻子位卑,屈尊爲其療傷,吳某感激不盡,如若不是生逢亂世,吳某與大人,一定會相交甚歡”。
“呸,我們公子光明磊落,不屑與你狼狽爲奸”守正惡惡的說。
“不管公子信不信,我現在做的事,不曾違揹我的良心,不跟公子說,是希望公子不要因爲這件事牽扯進來,等這件事處理完,我就將公子放回去,公子到時就以識人不清向朝廷陳情,屆時雖不能免罪,但也不會發得太重”
“那我還要謝謝你不是?那你怎知我不是有備而來,我林家世代功勳,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定人脈的,昨日提醒你,是希望你迷途知返,既然你不知悔改,那我也不需要手下留情”說完,幾個大漢從天而降,刀光劍影,幾下就把在場的叛軍挾制住。
帶領這羣人的,是一位五官深邃,皮膚黝黑,劍眉心目的男子。林懷瑾上前打招呼“司南哥,好久不見”。這位名叫司南的男人,將刀收下,打趣說道“好久不見,瑾弟弟”。這位司南,原名付靖,原本是兵部尚書之子,同時也是姐姐林淑蘭的青梅竹馬,當年林付兩家是交好,林淑蘭和付靖年齡也相當,本應該到了年歲,就應該結親的,然而先皇怕隕身之後,太子無人教導,便棒打鴛鴦,將林淑蘭賜婚給太子,讓太子得到林氏一脈的扶持。可憐付靖和林淑蘭,再見面沒有故人,只有君臣。後來太子即位,受佞臣蠱惑,懷疑兵部尚書與寧王謀逆,抄了兵部尚書一家。女眷爲奴,成年男子皆殺,當時付靖領兵在外,得知噩耗,知道以林府與付府的交情,必會受到牽連,於是暗中寫信給林懷瑾的父親,讓其親自率兵擒獲自己,才能讓林府免遭此難,林懷瑾的父親思慮種種,不忍心落井下石,看舊友遭受劫難,但是以當時自身處境,確實救不了付靖一家,但是不做,即使林淑蘭貴爲皇后,自己是先帝囑託的重臣,也免不了通敵的嫌疑,最後決定假意捉拿,實則暗中安排,將付靖逼至懸崖,在懸崖下放了具與付靖相似的屍體,謊稱付靖已死。看到齊國公如此作爲,皇上也不好說什麼,至此才放下懷疑的心。付靖重生之後,化名司南,創辦了司氏鏢局,行走江湖,懲奸除惡,來無影去無蹤,人們只知道他的事蹟,卻從未有人見過他的面容,一代勇將就這樣,死在了戰場上,死在了皇帝的猜忌中。
“司南哥,就有勞你護送我們回京城了”林懷瑾說完。轉頭又對跪在地上的吳大人說“吳大人,進京之後,一切自有定奪,皇上天資英明,定會好好的處理這片鹽礦”
然而吳大人卻笑了,一個勁的搖頭。“林公子,你真的覺得,皇上聖明嗎?你遲疑了,不是嗎?你出身世家,身世優渥,哪裡會懂的普通百姓的苦,我爲什麼鋌而走險?冒着抄家的罪,也要挪用修水渠的錢,開採私鹽,因爲活不下去了,百姓活不下去了,朝廷美其名修水渠,造福百姓,實則是奉旨修水渠的官員已經受到朝廷的授意,將修水渠的錢用來修行宮,所以大人才會看到破敗的水渠,重修的水區破壞了水系,導致農田不能及時灌溉的水,作物大量減產,然而賦稅卻一年一年的增加,普通百姓都揭不開鍋了,然而皇上還想着,等行宮修好,要大肆南下,領略荊楚之地風光,試問這樣的人,他配得上做皇帝嗎?”
“皇上只是寵幸了奸臣,纔會導致朝政不穩,而你我爲官,目的就是要勸誡君王,親賢臣,遠小人”林懷瑾問着。
“大人錯了,爲什麼一個人可以因爲別人的意見而輕易動搖,不是因爲別人的意見有多好,而是因爲他內心不堅定,人們說的如果和他心中所想的一樣,那他就會欣然的認定自己內心的想法,倘若人們說的,和他的不同,那他便會糾結,若是他認爲自己是正確的,那他便會找一萬個理由來修飾自己的決定,若是他認爲別人的纔是正確的,那他便會假意的接受,搏一個善於接受諫言的明君稱號,期間種種,都是因爲自己內心的不堅定,纔會讓別人動搖自己內心的看法,所以你覺得皇上這樣做,只是親小人的緣故嗎?”
林懷瑾一時間錯愕,他多年來的爲官之道,竟然有點動搖了。難道真的驗證了吳大人的那段話嗎?人之所以會動搖,會受其他人的影響左右搖擺,難道真的是因爲內心的不堅定嗎?然而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信奉的,是禮教道義,朝廷法度,世間需要一個朝廷,作爲穩定的象徵,需要一個朝廷來管理國家,分配資源,使百姓安居樂業,所以即使對皇上有一絲不滿,他都曾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勸誡自己,天下易主,必會有戰爭,使生靈塗炭,而作爲臣子,他要做的,是輔助皇上,勸諫皇上,努力維持國家的穩定。而如今吳大人這番話,他一時間不知道該相信還是不該相信,君心如此,那他做臣子的勸誡的再多,只不過是讓皇上確定一下自己內心的想法,那臣子他自己的看法呢?重要嗎?皇上會接受嗎?
“所以皇上身邊才需要忠臣,一步一步的引導皇上,往正確的路上走。水渠的事可以這樣解釋,但是私開鹽礦怎麼解釋呢?”林懷瑾一步一步緊逼,一步一步走向答案。
“大人還記得內人的病嗎?你可以看出她是年輕時留下的舊疾,卻不知道她是如何留下的,當時我還只是一個縣丞,我一身清貧,看不慣奢靡之風,也不屑有攀比,掌管鹽務的張大人生子宴請女眷,夫人當時有孕在身,本不便前往,然而夫人賢惠,怕不去,會對我的仕途有所阻礙,於是便前往了,宴會上,夫人的禮物較別人的禮物顯得低廉,張夫人非但沒有理解,替夫人解圍,還各種冷嘲熱諷,那些個見風使舵的人,也對夫人百般羞辱,爭論之間,張夫人推了夫人一下,夫人腳下不穩,從橋上摔了下去,孩子沒有了,從此夫人鬱鬱寡歡,至今無所出,張大人到今天,一句道歉也沒有,非但如此,他還以犯上作亂,忤逆上司爲由,剋扣荊州官鹽,一時間,鹽價上漲,只有有錢人家吃得上鹽,而普通百姓,稅收本就嚴重,如今連鹽都吃不起了, 所以我纔會冒着殺頭的危險,開採私鹽,只希望百姓可以有鹽吃,而我也不用因爲鹽,違心求仇人”
“那你不會向朝廷反映嗎?”
“反映了有用嗎?陳詞被攔截了下來,就算上達朝廷,他們官官相護,最後治我一個管理不善之罪,求人不如求己,林大人,這壞的不是一個人,是制度, 而制定制度的,是人,如果那人制定的制度,不能爲百姓立命,難道他人就做不了這制度嗎?這天子座位,賢者居位,如果當今皇上坐不得,那爲什麼不選一個賢明的人取而代之?”
吳大人說着,在場之人無一不動容,他們都出身普通人家,更能明白爲官者的險惡,和賦稅的沉重,可是,國有國法,犯錯了,就該受到懲罰。所以,當現實面對國法,該如何取捨?怎樣去衡量對與錯?
他們連夜將吳大人押送回京,林懷瑾答應,護吳夫人周全,吳大人這才安心上路。一路上,司南默不作聲,他覺得他恨錯了人,他一直覺得,他們付家,是受奸人所害,纔會家破人亡。然而,要不是拿主意的人,內心已經堅定的想法,又怎麼會因爲李家人的勸誡,導致家破人亡呢?
林懷瑾猜出是司南的想法“我知道司南哥哥在想什麼?那也是我內心的看法,此次回去,便是去尋找答案,解你我心中的疑惑”
“果然還是懷瑾弟弟瞭解我呀”司南說。
一行人趕着路,夜晚來到了一片驛站,林懷瑾知道大家都趕了幾天的路,都累了。於是便吩咐休息。夜晚安靜的出奇,只聽見貓頭鷹的囈語。林懷瑾在房間裡寫信,告訴父親情況。突然,驛站的馬廄起了火,馬匹受了驚嚇,四處逃竄,一時間驛站裡面亂糟糟的,衆人都忙着救火,林懷瑾出來,看到正在救火的司南,他突然明白什麼了,帶領着人跑向關着吳大人的房間,發現吳大人早已被救走,桌上留有吳大人的書信。
“今日之逃,無懼生死,壯志未酬,不甘死去,萬望保重,後會有期”
“還要追嗎?”司南問
“對方有備而來,提前在我們馬匹的吃食中,添加了瀉藥,一時間,怕是追不上的,而且江湖之大,也不知道如何去尋找,先回京吧”
回到家裡,就覺得親切,安全。接到書信,懷安早早的就在府里布置,吩咐下人做飯,一別幾十天。懷安彷彿又長大那些。但是懷瑾無心吃飯,他匆匆的換洗,便進宮面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