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罪難道不是當着衆人的面纔會顯得更有誠意嗎, 爲何還要私下?
“蘇林”二人此舉,難免引得旁人猜測。孤男寡女三更半夜……這二人之間沒點事情,誰信啊!
看着蘇月跟着“林深”離開的背影, 蘇銳心裡突然有一種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感覺。
他不知道蘇月什麼時候跟皇子扯上關係的。但“林深”剛纔那番幫她抓賊的說辭, 蘇銳半個字都不信。
蘇月總嫌身上掛着錢袋礙事, 所以她出門不愛帶錢袋。再說了她跟阿水形影不離, 上個茅廁都出雙入對的, 即使真被小偷偷了錢,哪又輪得到他英雄救美。
“林深”當衆編造這樣一個故事,明擺着告訴大家他與蘇月關係匪淺。但當着皇帝的面將他與蘇月捆綁在一起, 蘇銳不免會想,這個“林深”到底打着怎樣的如意算盤?
自古以來, 皇家是非最多, 家事國事糅雜成一團。爲了那個位置可以不擇手段不顧情誼罔顧人倫, 那是至高無上的位置,也是用鮮血堆出來的位置。所以蘇銳作爲哥哥來說, 並不希望妹妹捲入無休無止的鬥爭一生都不得安寧。
蘇月跟着“林深”去了不遠處的亭子。此處的靜謐與目之所及的熱鬧形成鮮明對比。宴會一點沒因爲剛纔的不愉快受到影響。
其實又哪裡會受到影響呢。
大多數官員都是控制面部表情的好手,哭笑之間收放自如。
燈火悄無聲息的把兩人一高一矮的影子拉得老長。二人靜靜的站着,心裡憋着太多話,一時之間沒個頭緒,倒不知道先說哪句。
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 天上的月亮最圓最亮的時刻。月的光輝灑落下來, 照耀着花壇裡的菊花, 風吹散花朵淡淡的香氣, 說不清是風的味道還是花的味道。
“林深”瞧了一陣子花壇裡的菊花, 大概把多少朵都數清楚了,氣氛冰冷得他再忍不下去, 乾笑着打破平靜,說:“我剛纔就站在這裡看你,原以爲你對我算兇的了,沒想到你還有更兇的一面啊!哈哈……哈……”
蘇月對官員們的語氣雖然客氣,言辭卻是一針見血,殺人於無形。
“林深”還沒有乾笑完,剩幾個“哈”字卡喉嚨裡沒吐出來,蘇月猛的轉頭,微眯的眼神太犀利,盯着他彷彿在無聲的斥責:“不幫忙就算了,居然躲着看熱鬧,白瞎了跟你稱兄道弟這些時日。”
不過,“林深”這小子隔岸觀火倒不是蘇月此時最在意的事。她最在意的是眼前這個人跟她相處差不多三個月的人到底是誰,姓甚名誰?
如此想着便不自覺的問出了口。
“林深”臉上的笑意頓時像被按下暫停鍵,在聽到蘇月問“你是誰”三個字時,一瞬就靜止了,不過臉色還很柔和的。他抿着嘴脣,想着怎麼坦白才能把誤會和傷害降到最低。
好久,他動了動脣,聲音沒有平時有底氣,說:“其實我很早前就想告訴你的,只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蘇月沒耐心的打斷他,“你別跟我扯那麼多,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我……我叫李雲湛。”他說,聲音低沉,帶着他特有的男性的磁性。
很熟悉的名字,蘇月確定自己聽過,又想不起在哪裡聽過。只能疑惑的望着李雲湛,等着他的下文。
李雲湛解釋:“我是莊宣的十三皇子李雲湛。”
聞言,“十三皇子”四字在蘇月的腦子裡猛然炸開,她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在金玉城的茶肆酒樓大街小巷流傳着各式各樣謠言的莊宣戰神李雲湛。
不可置信!遠在天邊的人物怎麼就站在自己跟前,蘇月瞪着眼睛,手顫抖的指着他道:“你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個所以然。
李雲湛猜到她想說什麼,點點頭確認,又繼續解釋道:“我其實不是有意瞞你的。前幾天就想跟你解釋清楚又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我明白突然知道真相你肯定很驚訝,也覺得我不真誠,但是事出有因,你可以不高興,但你不高興打我罵我都可以,就是不要不理我啊。”
“我沒有不高興,畢竟我對你也有所隱瞞,”蘇月張開雙臂,抖了都寬大的袖袍,“不過,你見我這個樣子就沒有想問我什麼?”
見蘇月確實沒有不高興,李雲湛鬆了口氣,轉身坐在美人靠上,翹着二郎腿,一副得意的樣子,說:“有什麼好問的,我基本都猜到了。”
蘇月轉過身看着李雲湛,沒打算坐。
他那副“天下老子最聰明”的表情真的讓人想揍他。
蘇月不想如他意,裝得不在意的挑挑眉,問:“你怎麼猜到的?”
李雲湛樣子討打,說的話更討打。
他說:“第一次見你就猜到了,就你那樣子還女扮男裝,世間上哪有男子個子這麼小,長得還這麼白的。”
蘇月不信。她從小就穿男裝混街頭的,雖然個子矮了些,皮膚白了些,但是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語氣……她學得有模有樣,就算混進青樓,姑娘們也誇她是長相俊俏的小公子。
蘇月想,李雲湛肯定是剛纔在宴會上見到她才知曉她的身份,說自己早就猜到了多半是顧及面子瞎說的。
這是兩人第一次以真實身份相見,想來應當正經些,於是蘇月理了理衣襟,挺直了脊背,正兒八經介紹:“我叫蘇月,是蘇大將軍的女兒,蘇小將軍的妹妹。你以後叫我蘇月也好,叫我吳不知也行。不過,你可不能仗着皇子的身份欺負我。我們家可是有兩個將軍,你雖是莊宣的戰神,但以一敵二,恐怕還是沒有勝算的。”
不知爲何,蘇月就是在李雲湛面前就是自稱不了“小女子”,也沒辦法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硬是要搬出父親和哥哥找回自己的場子。
本來她說得嚴肅正經,可李雲湛就是覺得這番話讓他忍不住笑。他憋着讓蘇月講完,最後終是忍不住笑噴了出來。
一邊笑着一邊拉蘇月坐到自己身邊來,直到笑出眼淚,肚子也發痛,才緩了下來。摸了摸蘇月的頭,蘇月覺得他像在摸狗一樣。側過身來,皺着眉頭盯着他。
李雲湛也盯着她。
四目相對,兩人想法不在一塊。
互相瞧了對方一陣,李雲湛又擡手摸了摸蘇月的腦袋,眼角閃着笑出來的淚光,問:“哎呦,我說蘇月,你這腦袋裡到底裝的什麼呀?”
他的語氣裡有嘲笑,也有微不可查的溺寵。
蘇月沒好氣的揮開李雲湛的手,喃喃:“你腦袋裡裝的什麼我腦袋裡就裝的什麼。”
說着她又往李雲湛那邊挪了挪,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嬉皮笑臉的問:“傳聞你眼若銅鈴血盆大口,平時你自詡瀟灑帥氣,最是在意這張臉的,又怎能容忍別人這般中傷你。”
李雲湛果然是在意他的臉的,正了正神色,一板一眼的說:“這不叫中傷,這叫不知者不爲過。他們又沒見過我,只覺得我在戰場上以一當百,應當長得凶神惡煞,卻沒成想小爺我卻是如此這般翩翩公子模樣……”
聽到這般狂妄自大又不要臉的言辭,蘇月在心裡嘔了一下,李雲湛還在滔滔不絕:“你看看你,傳言中不是大麻子臉綠豆眼,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事實呢?雖然也好看不到哪去,也不至於看不下去……”
李雲湛還沒說完,蘇月聽不下去,一腳踩他腳上。
李雲湛始料不及,“嗷嗚”一嗓子中斷了他的叨叨,想要握腳揉揉,又下不去手,只急紅了眼對蘇月吼:“蘇月,你竟敢謀殺皇子!”
蘇月作無辜樣,環顧四周,“皇子麼?哪呢?我只瞧見一隻大蒼蠅一直在嗡嗡的叫不停。”
“……”
兩人撕開僞裝的外衣後,關係一如往常。
在亭子裡坐了陣子,估摸着李雲湛的腳不疼了,就準備離開。
今天已經被推到風口浪尖,他們二人離場怕就惹出了不少閒話,要是再耽擱下去,先不說皇上那裡怎麼交代,光是百官質問的眼光就得把他們射成篩子,況且還不知道老百姓們又要把他倆傳成什麼樣子。
這回蘇月走在前面,李雲湛跟在後面。
月光和燈火的交加,讓蘇月的背影看起來像在發光。她着一身白衣,清清冷冷,遺世獨立。
李雲湛看着她的身影,內心寧靜又柔和。
他的眼神還流轉在前面那人身上,沒料想到她忽的轉過頭來問:“你到底是怎麼猜出來我是女兒身的?”
蘇月還糾結着這個問題。
“你確定要知道嗎?”李雲湛問。
蘇月停了腳步,轉過身,模樣甚是認真:“確定。”
李雲湛扯開嘴角笑了下,痞痞說:“記得我倆第一次見面就打起來了嗎?我有一掌正好打你胸口上,當時沒察覺,後來去霸縣辦了趟差事,也跟人打了一架,也打人胸口上了。後來細想,打你胸口那一掌卻跟打別的男人時的手感不一樣……所以,我就知道咯。”
蘇月現在覺得李雲湛剛纔那一笑,笑得才叫一個淫/蕩!!!
而此時,她卻不能暴躁,不能發狂,只能保持平靜。
李雲湛見蘇月沒動作,他也不敢有動作,只時不時不好意思的瞟她一眼。
蘇月深吸幾大口氣才勉強控制自己不動粗,扯起嘴角,微笑着說:“李雲湛,咱們以後就當不認識。”
蘇月說完就轉身大步走了,李雲湛在後面追,急切的說:“別呀,這不是你讓我說的嗎?我也不想說的啊。我保證,絕對不會讓第三個人知道……你別走這麼快,黑燈瞎火的,小心別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