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雯君第二個站起來, 一身鵝黃色的衣裙襯得她像一隻驕傲的小黃鸝,對着衆人淺淺一笑,大大方方的道:“雯君不是個胸有大志的人, 自小父親就希望雯君快樂無憂, 這是世間上最美好的祝福, 所以雯君也想把這份祝福送給安王, 就在此祝安王一世無憂, 心想事成吧。”
宴會之上當衆祝福最是考驗人,能說會道倒好,不善言辭就吃了大虧。
劉雯君落座, 再無人主動站起來。
蘇月環顧四周,衆人都看向她。
若按照位置順序, 寧王和雯君之後, 就該是她了。
想必衆人也是這個意思。
她磨蹭了一陣, 眼見着氛圍要冷下去,扭扭捏捏站起來。
她還沒想好說什麼, 心裡有點緊張。
望向李雲璟,他也看她,臉上微微笑,像是無聲的鼓勵着,說不好也沒關係。
“我......”蘇月張了張嘴, 聲音顫抖。
想當初在中秋宴上, 她巧舌如簧, 把在場官員懟得啞口無言, 可如今說一句祝福話兒, 居然連張口的勇氣都沒有。
其實蘇月就是這麼個難登大雅之堂的人。若是讓她跟人吵架,你說一句她能回十句;可讓她假惺惺的說好話, 難比登天。
中秋那晚,她完全當跟人吵架,而今天的祝壽詞純粹是拍安王的馬屁,她總不能像給父親祝壽一樣祝安王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吧?
拍馬屁可是門技術活,畢竟一不小心就拍馬蹄子上了。
“我……”蘇月吞吞吐吐,手裡快把衣服袖子攪爛了,“我只是希望安王,念念歲歲溫潤如玉。”
李雲璟聞言,臉色僵硬了一下,不過一瞬就舒展開來,依舊眉眼溫柔。
“好一個溫潤如玉啊!”主人沒來得及評價,一個磁性的男音略帶憤恨,撞進耳朵裡,所有人朝那個聲音望過去。
李雲湛撐着桌子,晃晃悠悠站起來,“皇兄待人一直溫和有禮,謙讓恭敬。幼時我調皮搗蛋,每次闖了禍皇兄都替我挨罰,這麼多年過去了,皇兄還是記憶裡的樣子,”他說着打了個酒嗝,看來是真的喝了不少,“但願這份兄友弟謙的情分長長久久,此生此世,不消不滅。”
“十三弟是最好的弟弟,本王自然也會做最好的哥哥。”李雲璟說。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蘇月瞧着兄弟二人,心裡甚是安慰,她和蘇銳就不會這般相親相愛。
而蘇銳就沒蘇月想得這麼簡單,他在兄弟二人的看似平靜對話中嗅出一股火藥味。
皇天貴胄,權利爲大,妻不成妻,子不成子,哪有什麼真正的感情可言?
李雲湛漫不經心的一番話像是某種宣告。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他跟李雲璟的相爭的不過兩樣,一樣是儲君之位,一樣是……蘇月。
而李雲璟的回答,分毫不讓,言外之意只要做弟弟的你安分守己,那當哥哥的我就不會與之對立。
平淡無奇的宴會因爲蘇月和李雲湛的到來,平添了些許波濤。
想必不久後,莊宣的天就要變了。
衆人各懷心思,暗自思忖着今後的路如何走下去。
蘇月不懂這些彎彎繞繞,也不想懂,自顧自的吃飯。安王府裡的飯菜與皇宮相比還是要差一點點,但是跟將軍府的相比就好很多了。
最值得說一下的是這葡萄酒,釀得甚好,聞起來果香馥郁,入口後香氣和甜味盈滿整個口腔。甜甜的果酒蘇月最喜歡了,沒忍住就多喝了幾杯,不過幾杯就湊成了一壺。
一壺喝完了還覺得沒喝夠,便招呼旁邊的侍女再拿壺酒來。
侍女拿着銀質的雕花酒壺,踩着輕盈的步子,身姿曼妙,朝着蘇月走來。
那侍女不光姿態優美大氣,就連臉蛋也是美的,柳葉眉杏仁眼櫻桃脣。
蘇月不禁感嘆,安王府果真人傑地靈,住着一個全都城最好看的男子,周圍伺候的女子也都長相不俗。
漂亮侍女看了蘇月一眼,微微笑着,彎下腰來給她斟酒。
不過那侍女哪用得着幹下等人的活啊,她就往那兒一站,一舉一動一顰一笑,賞心悅目,便已足夠。
蘇月毫不避諱的看她,看着看着覺得不太對勁。其他侍女的長相沒一個及得上她半分,就連那些身姿曼妙的舞姬也沒她好看。
蘇月正疑惑着,漂亮侍女突然擡起頭,微笑的眼神瞬間變得兇惡,端起桌上斟滿酒的酒杯,直直往蘇月臉上潑。
酒水在空中滑過一道弧線,騰騰熱氣散發出來。
這那是酒啊,分明是一杯燒得滾燙的熱水!!!
憑藉平時街頭打架積攢下來的機敏,蘇月微微一偏頭,利落躲過直接潑過來的滾水。可臉躲過了,身子沒躲過,還是有些水濺到她腿上。
滾燙的水浸透衣服貼在皮膚上,燙得甩都甩不掉。蘇月燙得忍不住尖叫着站起來。
她殺豬一樣的尖叫穿過絲竹管絃之音引得衆人注意。
侍女的動作全然落在了蘇銳眼裡,他又距離蘇月最近,見蘇月被潑熱水,立馬起身到她身邊,將她拉至身後,怒氣衝衝的問:“不知家妹哪裡得罪了姑娘,竟遭這般毒手?”
那侍女輕蔑一笑:“得罪?她活着就是得罪。”
衆人聞言,一陣唏噓。
舞姬樂姬見勢立馬退了場,賓客們七七八八圍攏過來。
李雲璟見此情形,溫和的臉上也露出了少見的嚴肅,畢竟是在他的地盤上,他的侍女惹出了事端,無論如何他都得給一個交代,於是叫了管家過來盤問。
管家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本來安排殿內侍奉的翠雲不見了,卻多出一個面生的。
“你到底是誰家的姑娘?又爲何今日闖入安王府來?”管家戰戰兢兢的問,額上已滲出了冷汗。
侍女姿態極其傲慢,壓根不回管家的話,白了他一眼,徑自朝李雲璟走去。
李雲璟薄脣緊抿,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管家立馬拉住她,罵了句:“你這女子還真不知天高地厚,在安王府還敢如此放肆!”
“呵——”女子輕笑了一聲,甩開管家的桎梏,繼續走向李雲璟,又在距他一步遠的地方停下來,理了理衣襟,將鬢髮別至耳後,擡頭微笑道:“李雲璟,你可知道我是誰?”
李雲璟亦微笑着說:“大鬧我生辰宴會的人。”
“除了這個呢?”
“除了這個,那我應該知道你是誰?”
那女子微笑的臉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誇下來,卻仍不死心的問:“你當真不知道我是誰?”
一旁站了一陣的李雲湛早就沒耐心了,沒等到李雲璟答話,將那女子拽過來,道:“你弄傷她了。”
話題毫無預兆的轉變,衆人沒弄清李雲湛說什麼。
女子挑了挑眉毛,亦是不明所以。
李雲湛看着王澤拿在手裡的劍,漫不經心的道:“我是卸了你那隻手呢?還是要了你命呢?”
似乎只要牽扯到性命,人的反應就會快很多。
那女子明白過來李雲湛是在替蘇月報仇,姿態依舊傲慢,問:“你是誰?”
“李雲湛。”
女子沒立即答話,似是在思索李雲湛是誰,隔了陣,問:“地獄神?”
雲壁之戰,那是一場艱難無比又血流成河的戰役,自從那次戰役勝利,金玉城的百姓稱頌李雲湛爲戰神,一些偏遠地方叫他地獄神。
李雲湛扯起一邊嘴角輕笑,眼神裡卻是不屑,“要這麼叫也可以。”
繼而回過頭問蘇月:“蘇月,你是想要她一條命呢,還是想要她一隻手呢?”他依舊笑着,只是眼神柔和。
剛纔滾水浸溼衣服貼在腿上是鑽心的疼,大庭廣衆之下蘇月還不能把褲子挽起來,只能活生生的受着,現在沒剛纔那麼疼了,只是被燙到的地方火燒火燎的。
眼前這個女子,蘇月沒半點印象,肯定不是仇人,更沒有欠她錢,平白無故被潑了一杯滾燙的水,蘇月咽不下這口氣,對李雲湛說:“我不要她的手,要她一條腿吧。”
“她可是燙到你腿了?”李雲湛坐在蘇月對面,沒完全看到到底發生什麼,想着她的腿可能燙傷了,心裡又焦躁起來,陰狠的瞪着那女子。
以前跟李雲湛打打鬧鬧,蘇月從未把他當成莊宣大名鼎鼎的戰神,有時候還覺得像他這樣傻里傻氣的人怎麼能從戰場上活着回來呢。可是此時蘇月看到李雲湛兇惡的眼神時,還是被震懾到了,那裡面是毫不隱藏的殺意。
在場之人皆大氣不敢出。
“我……我沒什麼大礙。”蘇月說。
李雲湛抽出王澤手中的劍,“她傷了你,那她就去死吧。”
那女子不閃不躲,眼看着劍要刺進她的咽喉,李雲璟搶先蘇月一步喊道:“慢着。”
劍尖着抵着女子的喉嚨,她不害怕,反倒因李雲璟喊停而驚喜。
“你可是想起我是誰了?”
“十三弟,今日是我的生辰,見了血腥想必不吉利,就當給我個面子,放她一條生路吧。”李雲璟對李雲湛說,並沒有回答女子的問題。
“皇兄什麼時候也講究起這些來了。”
“無論真假,總歸要信一點。”
“可是我從來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