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湛和蘇月的身影早就不在。
在場衆人看着門口久久不能回過神。
粟珏一言雖問得唐突無禮, 卻問出了衆人想問不敢問。這三人的愛恨糾葛在城裡傳了有一陣子了,不論真假,光是版本就有十幾個, 大家都想聽聽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十三皇子沒答話, 蘇月插一腳進來, 以爲她會透露點什麼, 結果......兩人一起跑了??!!
氣氛驟然冷卻下來, 場面發展有點不受控制。
李雲璟看着空落落的門口,不想理這些事。
寧王怎麼說也是李雲璟的親皇叔,他打理朝政出謀劃策不在行, 吃喝玩樂帶頭玩鬧十分拿手,又怎會容忍自家侄子一年一日的生日宴冷場, 於是扯開嗓子嚷嚷了幾聲, 衆人的魂拉了回來, 整個宴會的氣氛熱鬧起來,繼續推杯換盞。
唯獨李雲璟還看着大門, 面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外面的傳言,李雲湛與蘇月那部分是人傳人傳出來的,而他跟蘇月那部分是他派人傳出去的。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他不在乎, 他只想聽聽蘇月怎麼說。
他知道蘇月孤立無援的難受, 可是他沒有任何舉動, 他把她晾在那裡, 他逼她說話。
只是李雲湛與他不同,相比起知道答案, 李雲湛更在意的是蘇月。
他喜歡她。他沒有回答,他的行爲已經替他答了。
蘇銳轉着手裡的酒杯,杯子裡盛了酒,酒水沿着杯壁打轉。
他沒來得及爲蘇月開脫,她就被李雲湛帶走了。他從來沒有想過李雲湛會當着衆人直接帶走蘇月。
爲保全蘇家,他已打算不與他來往,可今日又鬧了這一出,保不齊世人早把蘇家和李雲湛捆綁在一起。
他忽而輕笑了一聲,仰頭飲盡杯中的酒。
愛恨情仇從不來不是人能干涉和改變的,若是命中註定,他千百般阻撓也逃脫不了那樣的結局。倒不如順勢而爲,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蘇月直到被李雲湛拉着走出安王府的大門才鬆了口氣,李雲湛牽着她的手,兩隻手十指緊扣。
她用力抽了抽,沒抽出來。
李雲湛停了腳步,轉過身,不明所以:“怎麼了?”
他往蘇月眼神方向看去,兩隻手緊扣的姿勢十分美好,他心下一驚,鬆開手。
指間還留着他的溫度,蘇月摩挲着,想留住,終究消散一絲不剩。
她努力上揚一下嘴角,“謝謝你幫我,我該回家了。”
李雲湛拉住她,急切的說:“你衣服溼了,腿燙傷了,這裡離林府近些,要不你先去林府換身衣服上點藥吧?”
一提到林府,蘇月的臉立馬冷下來,“我爲什麼要去林府?”
“姜瑟好好的在林府我去幹嘛?”完全質問的語氣。
“姜瑟在爲什麼你就不能去了?”李雲湛實在不明白。
“李雲湛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不明白?”蘇月控制不住情緒,吼他。
李雲湛被吼得莫名其妙,一臉無辜的樣子,“我一直在想那天你來的時候明明給我帶了湯,爲何突然生氣就走了,我也沒說錯什麼話惹你不高興。我一直在想,想了這麼些天,我還是想不明白。”
他那受委屈的樣子讓蘇月又氣又惱,要不是在安王府門前她早動手打他一頓了。蘇月深吸一口氣,道:“李雲湛,你既然喜歡姜瑟就別來招惹我了。”
李雲湛很是詫異,眉毛鼻子皺成一團:“喜歡,姜瑟?你何以見得我喜歡姜瑟的?”
蘇月不削的哼哼兩聲,“有本事金屋藏嬌,就沒本事承認嗎?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男人,敢做不敢當。人家姜瑟在青樓賣藝也是憑本事吃飯,一沒偷二沒搶,你既然看上了她,就別嫌棄她的前塵過往。”
李雲湛被蘇月說得一愣一愣,過了會兒卻笑起來,緩緩道:“姜瑟跟我說你是吃醋了,我不信,沒想到你還真的是吃醋了。”
蘇月翻個白眼,“我吃醋?呵呵,我看你是吃錯藥!”
她越否認,李雲湛越篤定。他嘴角噙笑,緩步靠近她,“我還以爲……”他抿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還以爲這種情緒只有我有,沒想到,沒想到你也……總算,總算真心沒有白付。”
蘇月向後退一步,“什麼真心沒有白負……我最討厭你這種吃着碗裡的還看着鍋裡的男人,你離我遠一點。”
蘇月的後退讓李雲湛愣了愣,不過一瞬又笑着解釋:“姜瑟不是我喜歡的人。她家中變故無處可去,又曾有恩於我,我不能不管她。”
“我喜歡的人是你。”
“我也說不清楚這份喜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大抵是第一次見你時你的皮膚白得晃眼,也可能是感慨你對那幫流浪孩子傾囊相助,或者是你平時打我罵我讓我覺得真實而真誠……跟你在一起的每個時刻我都心安自在,我開心你的開心,憂心你的憂心,我變得不像我,卻是更完整的我。”
“剛纔粟珏當着衆人的面問我,我想回答又不敢回答,我只想把我的答案說給你聽,所以,你接受嗎?”
蘇月完全沒有料到李雲湛會在這個時刻這個地方對她講這些話,他在她印象裡是不通世事的土豪林深,是莊宣王朝戰無不勝的十三皇子,是到蓬溪溝尋她又爲她得罪王員外的李雲湛……這些形象在蘇月腦子裡一瞬間土崩瓦解,又建立起形象。她不知道李雲湛在她心裡具體是什麼樣子的,只是每一個樣子她都着迷。
蘇月不知道該怎麼迴應,“真的嗎”三個字脫口而出。
“我要怎麼做你纔會相信?”
蘇銳說李雲湛或許是爲了兵權才故意接近他們兄妹,她雖然覺得他不是這樣的人,可人心隔肚皮,爲了蘇家她不得不防。
蘇月搖了搖頭,“你什麼都不用做,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只要你不再故意避開我。”
蘇月最終還是跟李雲湛去了林府。
他遞了瓶傷藥給她,“這是上好的燙傷藥,你仔細塗抹在患處,不會留疤的。”
他又遞了套衣服給她,“這是剛剛差人買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身,你先將就着。”
蘇月接過藥,又接過衣服,走到屋裡闔上門。
陽光把李雲湛的影子投射在門上。“你還不走嗎?我要換衣服了。”蘇月問。
“你能上藥換衣服嗎?要不我找個丫頭來幫你吧?”頓了頓,他又說:“算了,還是我來幫你吧。”
“你想死嗎?”
“我不是關心你嗎?”
“滾!”
等到李雲湛離開,蘇月開始換衣服。
李雲湛給她的是一套男裝,鵝黃色的衫子讓她憶起初次相遇,她也是穿的這個顏色的衣服,那時候她扮作道士誆他的錢,而他以爲她是人販子。
想着想着蘇月不禁笑出聲來。不過轉眼之間,就發生了這麼多事,這些日子像做夢一樣,不真實卻又真正存在着。
蘇月換好衣服出來,李雲湛已經吩咐廚房備好了一桌菜。
他指了指身邊的凳子,示意蘇月坐下來,“我看你午膳沒吃多少,怕你餓着。這頓飯就當把上回那頓給補回來吧。”
李雲湛這麼一說,蘇月還真覺得餓了,拿起筷子又想起了什麼,問:“姜瑟呢?”
“上回才把你惹着了,她哪敢再見你啊。”
“我……我……”蘇月想說點什麼,可她明明就是吃醋啊,還能怎麼解釋
“我知道你是吃醋,別說了,我知道。”李雲湛笑着給她夾了個雞翅膀到碗裡。
蘇月瞪了他一眼,咬了口翅膀,又瞪他一眼。
李雲湛知道蘇月定是把翅膀當作他在咬,不敢再拿這事笑話她,遂轉移話題,“你穿這身衣服,讓我想起第一次見你,我一直想不通你怎麼給自己起個‘吳不知’的名兒啊?奇奇怪怪的。”
蘇月嘴巴里包了一嘴肉,含含糊糊的說:“這名不是我自己起的。”
李雲湛:“嗯?”
“幼時阿孃給我和蘇銳請了教書先生,可我不愛讀書,先生一授課我就打瞌睡,我一打瞌睡先生就讓我背書,我哪會背書啊,就回答說我不知道,久而久之,先生也覺得我是塊朽木。那日先生或許心情不好,我又打了瞌睡,又被叫起來背書,我又說不知道,卻被先生罵了,他說:‘你叫什麼蘇月啊,就叫吾不知得了。’就是從那以後,蘇銳老是嘲笑我,叫我‘吾不知’。我在外面瞎混總不能叫真名吧,就隨便撿了這麼個名字叫着。”
“就覺得‘吳不知’這個名字意義非凡,沒想到如此來之不易。”李雲湛忍不住笑她。
蘇月一記眼神掃過去,李雲湛蔫了下來,閉着嘴巴不敢說話,巴巴的給她又夾了個雞翅膀。
他討好的樣子讓蘇月十分滿意,不跟他計較,繼續吃飯。
“你可知道我爲何叫‘林深’?”
蘇月一邊啃翅膀,一邊說:“第一次見面你就跟我說過,因爲你住的地方很幽深,所以叫林深。其實這麼說來,你早就在暗示我你的身份了。不過,不是我沒猜到,只是我懶得猜。”
“天下人都道皇宮富麗堂皇,是榮華富貴一輩子享之不盡的地方。可是那個地方於我而言,卻是天底下最黑暗幽深的,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寧可出身平凡,平淡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