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蘇月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翠翠站在原地沒動。
隔了一陣,她繳着手裡的抹布,猶猶豫豫的說:“小姐, 翠翠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說。”
蘇月癱軟在椅子上, 思考着阿水會躲到哪裡去, 隨口道:“想說就說唄, 哪還有什麼該說不該說的。”
翠翠:“小姐剛剛出門送劉小姐, 可是……可是也頂着這頭頭髮的?”
聞言,蘇月驚得立馬從椅子上坐起來。
剛剛跟劉雯君互相踩腳扯頭髮撕衣服,如今她是什麼樣子不用想都知道。
蘇月擡手摸了摸頭髮, 剛觸及就縮回手來。她心頭清楚自己這副樣子怕是比街頭的叫花子好不了多少,還是不死心的問了句:“剛剛我送劉小姐出去, 她可也是頂着這般蓬亂不堪的頭髮?”
翠翠不忍心告訴她實情, 卻不得不點頭。
蘇月心死如灰, 喋喋不休的咒罵:“該死的阿水,讓我送劉雯君出門也不提醒我倆拾掇拾掇, 兩個人都這副鬼樣子,還不得讓人笑掉大牙。”
若她只是曾經那個不爲人知無足輕重的小混混吳不知倒沒所謂,可現在頭頂上懸着的是蘇將軍府這塊匾額,她一人丟臉便是丟整個將軍府的臉。
蘇將軍府窮是窮了點,可在金玉城裡的口碑卻是一等一的好。
蘇老將軍十幾年都信奉寧可自己節省點, 也要多救濟百姓的道理。
蘇月覺得, 若是因自己這顆耗子屎壞了蘇家整鍋湯, 那她跳到金玉河都不夠贖罪的。
“小姐您別太煩心, 反正咱們府門前沒多少往來的路人, 估計沒人瞧見呢。”翠翠安慰蘇月。
“沒人瞧阿水還讓我去做戲?我白跟劉雯君在府門前姐姐妹妹好的磨蹭一陣!
“我看阿水這丫頭當真是翅膀硬了欠收拾。
“翠翠,你把頭給我梳好, 今天就算把金玉城翻個個兒我也要把這丫頭片子揪出來。”
翠翠見蘇月怒氣衝衝,不敢替阿水說情。
她知道蘇月的性子,怕適得其反。
而正在蘇月滿大街的尋阿水時,安王府內,粟珏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
自打粟珏來了安王府,府上一刻沒安寧過。
她不是隔三差五打壓幻想着麻雀變鳳凰的婢女,就是跟後院的侍妾起衝突。
整個王府烏煙瘴氣雞飛狗跳。
而李雲璟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一概不管。
其實李雲璟這個年紀,早該娶妻生子了。但他府上除了皇上后妃塞進來的侍妾,就沒個正經的女主人。
粟珏傾心李雲璟,一心想嫁於他,自然看不慣圍着他的鶯鶯燕燕。
她與那些女人爭風吃醋,李雲璟視而不見。
後院女人的鬥爭愈演愈烈,粟珏沉浸於此,她的膽子漸漸大起來。這天夜裡,她瞧着李雲璟多喝了幾杯酒,便趁着他喝醉偷偷爬上了他的牀。
她的確出身於書香世家,她亦飽讀詩書知曉禮義廉恥,可是……命運如斯,她什麼都沒有了,又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昨夜李雲璟喝了不少,完全不知道夜裡發生了什麼,醒來看見躺在身邊的粟珏,沒來得及多想,條件反射把她扔下牀。
粟珏身上□□,就這樣羞恥的暴露着,李雲璟半點憐香惜玉的想法都沒有,毅然決然拔出枕邊的劍,指向她,面色冷酷,“你如何爬到我牀上的?”他的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昨天夜裡李雲璟吃醉了酒,兩眼昏花看不清事物。輕紗帳幔,燈火搖曳,只覺得眼前女子身形格外熟悉,待她回頭,卻見得是巧笑嫣兮的蘇月。
李雲璟從未見過對他如此溫柔的蘇月,他沉醉於溫柔鄉中難以自抑,他甚至知道那些行爲是不對的,卻無法抽身而出。
早上醒來,酒勁退去,李雲璟看見身邊微露雪白香肩的女子心潮澎湃,可當那張臉與腦海中的臉無法重疊時,他的心瞬間從雲端摔進谷底。
李雲璟不記得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他從未想過粟珏會不顧一切都這個地步,竟趁他喝醉爬上他的牀。
粟珏赤、裸的蜷在地上,雙手握拳,死死咬着下脣。
“我如何爬到你牀上的?”她輕笑一聲,一滴眼淚不受控制的滑落,砸到地板上,“難道不是王爺抱我上去的嗎?”
說完,她又得意的擡起頭,目不斜視的盯着李雲璟,面頰上一道清晰的淚痕盈盈閃着光。
“不知廉恥的女人!”李雲璟的長劍直逼粟珏的脖子。
“李雲璟,昨晚你做的好事不記得了嗎?”粟珏咯咯咯的笑起來,笑着笑着淚流滿面,“如果你不記得了,那我幫你回憶回憶。”
“你抱我上了牀,輕撫着我,一遍一遍喚我蘇月,你的脣滾燙而熾熱……”
“夠了!”李雲璟惱怒的呵斥,“你這個瘋女人。”
“李雲璟,你吻我的臉,我的脣……”
“全身上下……”
粟珏並未住口,喋喋不休:“平常只見你溫和有禮,待人不遠不近,沒成想你也有如此火熱的時候。”
“李雲璟你是滾燙的,讓人慾罷不能的滾燙。”
“瘋女人……”李雲璟咬牙切齒,已經控制不住要給粟珏一劍。
粟珏閉上了眼睛。
如果這輩子死在他手裡,似乎也沒什麼遺憾了。
想象的疼痛並未來臨,取而代之的是意料之外的哐當聲,金屬敲擊地板的聲音。
粟珏睜開眼睛,李雲璟已經棄了劍,背對着她負手而立。
本來,粟珏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的,從李雲璟把她扔下牀以劍相向時,她就覺得自己賭上名節兵行險招這一步走得魯莽了。可現下李雲璟棄劍而立,粟珏從絕望中看到了希望。她不奢求李雲璟給不給她名分,她只求留在他身邊,哪怕同後院那些鶯鶯燕燕一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侍妾都好。
“粟珏,”李雲璟輕輕嘆了口氣,“你可是粟太傅的獨生女兒啊,你,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粟珏聽得出他語氣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她又何嘗不討厭現在卑微下賤的自己,可是,她要活下去啊!
粟珏:“我有什麼辦法,你不曾經歷過我經歷的事,當然不知道我變成這樣已經是上天憐憫。”
李雲璟:“我己經留你在府中,你難道就非做到這個地步不可嗎?”
“留我在府中,”粟珏不屑,“哪天不需要了,淡忘了,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打發掉,趕出去。”
“我既已承諾過便不會打發你。”
“承諾?你曾承諾過要同我朝朝暮暮,不也轉眼忘得一乾二淨。”
李雲璟無話可說。
粟珏繼續道:“所以想要的東西就得千方百計撰在手裡,自己掌握主動權。”
“所以你爬上我的牀,要我娶了你?”李雲璟轉過身來,眯着眼睛,看着粟珏的眼神格外憐憫。
“你堂堂安王,怎會娶我一個罪臣之女。”
李雲璟終是看不下去粟珏赤.身裸.體蜷縮在地上的模樣,把被子扔給她。
粟珏裹了被子站起來,“雲璟,滄海桑田,我早不是從前的粟珏,可與生俱來的才智並不會隨着粟家沒落而沒落,粟家好歹是百年的書香世家,即使流放苦寒之地,父親也不曾輕慢過對我的教導。”
“你不就是一心想着那個位置嗎?李雲湛沒回來之前你是衆皇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可是如今李雲湛回來了,你所奢求的遠在天邊。”
粟珏的話說到李雲璟心坎裡了。
其實他跟粟珏有一點很相似,想要的東西要千方百計握在手中,由自己掌控,纔有安全感。皇上身體康健,立儲之心雖未表露,暗中召回李雲湛怕是已有打算。
放眼整個皇室,儲君人選必定在他和李雲湛之間。
以前李雲璟一直想不明白,爲何六年前皇上會派一名皇子去戰場上。他覺得皇室子弟應當習帝王之術,懂治國平天下,而不是征戰沙場。
那場皇子之間的比武大賽,李雲璟其實完全有能力打贏李雲湛,可是他不想遠離皇城,不想成爲皇上的棄子,所以故意輸給了他。
六年了,李雲璟以爲的棄子卻沒有在馬革裹屍的戰場上如預料那樣消失在成河的鮮血裡,他反倒愈戰愈強,愈戰愈猛。邊關的捷報一次次傳來,皇上臉上露出少有的欣慰的笑意,李雲璟漸漸意識到,他可能揣錯了皇帝的心思。
或許皇上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名空有賢良之名的君王,而是見過真正的鮮血,知道民生疾苦,戰功傍身的千古一帝,而那些留在皇城裡習治國謀略的皇子皆成爲輔佐他的臣子。
李雲璟驚駭自己這樣的想法。
直到李雲湛秘密回到皇城,他不安起來,更加篤定皇上六年前佈下的局,就是立李雲湛爲儲君。
粟珏說:“你若是還相信我,我幫你奪得你夢寐以求的位置和魂牽夢繞的人。”
魂牽夢繞的人?
李雲璟有一瞬間的晃神,想到昨晚竟夢到了蘇月,他自己也弄不清怎麼回事。
他心裡有她嗎?好像並不是這樣,他在意的只有那個位置。
“人倒不必了,我只要那個位置。”李雲璟說。
相信粟珏,不過是司馬當成活馬醫。
若不能成爲最高統治者,若要活在別人腳下仰人鼻息,那這輩子都得如履薄冰。支撐着李雲璟的,只有那個金燦燦的位置,那是他今生全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