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重陽節,莊子裡開始播種冬小麥。
陳大爺帶着人將堆積的肥料掘開,伸手一摸,乾乾爽爽,溫度適宜,他滿意的一笑,“肥熟了,今天就下肥,養上兩天就下種。”
今年他們堆積的肥料很多,可以廣撒一次養土,播種時再專撒一次,這樣就不用擔心肥力不夠了。
且長此以往,貧地都能給他們種肥,陳大爺對東家提供的這個堆肥法子很是滿意。
老天爺也很給臉,肥才撒下去就下了一陣雨,不大不小,剛好夠肥料滲透進土裡。
牧園那邊將可以耕種的牛趕來,牛拉累了換人來,大家輪番上陣,將地翻一遍,把肥埋進土深處後便開始開壠播種。
經過一年的開墾,現在三十頃的爵田已基本開出來,山那邊的十頃爵田,拿出八頃來做了牧園,牧園範圍內劃成一塊一塊的養草,很少長草的地方則被長工們翻開,從其他地方擼了草種或挖了草皮過來扔。
草是很頑強的植物,只要有一點點土或草它便能生長起來,所以養了不到一個月,那些空白的地都冒了綠色的青草。
北商們還沒來得及將收集到的草種送來,好在他們地方廣,養這些牛羊綽綽有餘。
而剩餘的兩頃按照水土情況分爲稻田和麥田,其他更乾旱和貧瘠的地塊則拿來種豆子和桑樹。
而這邊的二十頃更是被細分,有果園,桑園,池塘,麥田,稻田和油菜花田。
現在便要在規劃好的麥田和油菜花田上全部下種,希望來年老天爺能和今年一樣賞臉,讓他們有一個豐收年。
菜花的種子是自留的,莊子裡不夠,林清婉便和老宅那邊的族人換了一些,倒也湊齊了。
但麥種卻不能自給自足,因爲這次劃出來的麥田不少,大家留的麥種大多隻夠自己用剩餘一些,所以她得從糧鋪裡買麥種。
林清婉對這次耕種很重視,從佃戶中選了幾個擅於相種的老農一起進城挑選種子。
不到半天時間全蘇州城都知道了,有人譏諷,“沒想到林公去後,林郡主卻變成了田舍翁。”
也有人讚歎,“農桑乃國之根本,林郡主不怕辛勞,肯親力親爲,遠在我等之上啊。”
林清婉可不管別人怎麼說,種子可是播種的第一個關鍵因素,現在她跟趙勝正鬧得厲害,要是在種子上被人鑽了空子,那她一年都被耽誤了,那個損失太大,她可不想去承受。
所以她提高警惕,步步緊盯,選好的種子送來時是必須倒出來重新檢查一遍的。
只要不合預期一律不收,這樣嚴格的檢查讓幾家糧商叫苦不迭,因爲不過兩天林清婉就檢查出了兩袋摻雜了劣質麥子的種子。
林清婉不管是他們商家本身的問題,還是趙勝出的手,一旦出現問題,那家糧商出的糧種她便一律不收。
這樣精挑細選下,一直到九月中旬才把所有糧種選好,然後將種子灑下。
種子才撒完便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連林清婉都忍不住感嘆老天爺實在賞臉。
秋末的雨一般都不會下久,但這次有點意外,從二十三下雨開始便一直沒真正的停過,道路都開始泥濘起來。
盧氏家學首先停了課,讓學生在家認真自習,沒事不要總往外跑。林玉濱提着書箱回來,林清婉還吃了一驚,扭頭看了眼外面道:“雖說下雨不便,但也不至於就放長假吧?”
林玉濱臉色凝重,“石先生說近來不太平,學生出城來上學只怕有危險。姑姑,崔榮說南邊有流民過來了,只怕蘇州會受影響。”
“南漢?”林清婉攏眉,心中有些不安,“那邊出了何事?怎麼會有流民進到大梁境來?”
林玉濱也憂心忡忡,“崔榮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偶爾聽盧氏的長輩們提了幾句,似乎是南漢那邊朝廷出了事,姑姑,蘇州離南漢不遠,您說……”
“別怕,”林清婉安撫她道:“江南爲大梁納稅重地,陳兵不少,不會有事的。”
話雖如此說,在林玉濱走後,林清婉還是把林管家和鍾大管事叫來商量,“冬小麥和菜花已經種下,讓短工們都回去吧,長工們留下,除了牧園和農莊這邊留着人看守,其他地方的人都撤回來。路口的那個茶館着人再多派兩個人去,就從方大同他們當中選。他們當過兵,有經驗且機敏,若出事也可快速通知到我們。”
倆人吃驚,“姑奶奶,是出什麼事了嗎?”
林清婉嘆氣,將盧氏家學放假的事說了,“若事不嚴重,他們是不會放假的。”
“那些流民到哪兒了?”
林清婉搖了搖頭,“我決定一會兒回老宅看看,順便再去一趟刺史府,若可以再去尚家一趟,他們消息或許比我們靈通些。”
鍾大管事立即起身,“那我這就去清理賬目,給短工們結賬。”
現在工人們除了日常勞作外,最主要的任務是挖坑,計劃着開春時種果樹和桑樹。
林管家也起身,“我去給姑奶奶安排馬車。”
林清婉點頭,帶着白梅和白楓先回了一趟老宅,老忠伯既驚訝又開心,“府裡的海棠花開了,老奴正想着給您和大小姐送兩盆過去呢。”
林清婉展開笑容,“老忠伯越發厲害了,竟能這時節讓海棠花開,您去讓人裝好吧,一會兒我帶走。多給我裝幾盆,我拿去送人。”
老忠伯聞言高興的應了一聲,親自去花房裡盯着,林清婉便去族裡找林潤,結果纔出門就碰到了他。
林潤氣有些喘,看見她笑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你就來了。”
林清婉讓開一步道:“我也是要來找五哥的,我們裡面說吧。”
到了花廳,下人們都悄悄退下,屋裡只剩下倆人,白梅和白楓及林潤的長隨守在門外。
林潤扭頭見堂妹面色沉靜,拎着茶壺不急不忙的給他倒茶,便不由嘆氣道:“你是爲南邊的事來的吧?”
林清婉微微頷首,放下茶壺道:“聽到些風聲,所以回來和五哥求證。”
林潤面色嚴肅,“南邊出事了,我們也才收到消息,呂靖反了!”
林潤說到這裡便是一聲長嘆,“如今南漢大亂,大軍壓在邊境,天下又要不安定了。且大量流民正在涌入,江南雖距南漢還有一些距離,但它富庶,是流民的第一去處,肯定會受到影響的。婉姐兒,你還記得二哥病重時說的事嗎?”
林清婉迷茫,“什麼事?”
林潤無奈的道:“你忘了二哥爲什麼把家產盡數捐給朝廷了?”
還能爲什麼,不就因爲怕你們和尚家爭搶傷了玉濱嗎?
林清婉一凜,想起了林江和宗族提的藉口。
林潤一臉嚴肅,“當時二哥便暗示南邊會亂,讓我們多屯糧,去年和今年族裡的糧食都沒有賣,本來一年多過去,我們還以爲不會再出事了,誰知卻應在了此時。”
林清婉一臉嚴肅(面無表情)的看着他,默默地在心裡對林江道了個歉。
她只以爲這是個藉口,不知道真的會發生啊。
“不管此事會不會波及到蘇州,我們都要早做準備,婉姐兒,你和玉濱搬回來住吧,住在族裡也安全些,且大家互有照應。”
林清婉垂眸思索。
住在族裡自然要安全些,畢竟族人不少,流民一般會下意識的避開大族聚居之地,便是真的圍過來了,家族力量大,也更安全些。
可要是有人從內部針對她,她也會毫無反抗之力。
林清婉可沒忘記二房和八叔的貪婪,他們真的一狠心聯合族人要做些什麼,林清婉帶着林玉濱和一羣老僕根本抵抗不住。
而林潤現在還未完全掌握宗族,只怕他幫不了他們。
而且老宅獨在一邊,並沒有被拱衛在中間,如果別院的長工願意留下,那與莊戶佃農們共同拱衛居中的別院,其安全性不會比在族裡小。
“五哥讓我考慮考慮。”林清婉沒把話說滿。
林潤有些失望,“婉姐兒,無論如何族裡都會護着你和玉濱的。”
林清婉一笑,“五哥別誤會,我是放心不下別院,您也知道,如今我所有的家業都在那邊,佃農,莊戶和長工加起來可有幾百人,那麼多人,我既不能把他們丟下,也不可能把他們都帶來。”
林潤蹙眉,“留他們在別院便是,沒有主子陪着奴才涉險的。”
林清婉搖頭,“林家別院的人太多,且今年秋收太過打眼,要是沒人坐鎮,只怕要亂。”
林潤不由問道,“那些糧食你都沒賣?”
“賣了一些,留了一些,”林清婉道:“我手底下養着這麼多人,總要多留些糧食,但錢也不可少,給的工錢,買的東西都需要銅錢和銀子。”
林潤點點頭,估摸着她剩下的糧食也不會太多,想了想還是叮囑道:“雞蛋別放在一個籃子裡,趁着還有時間趕緊轉移一些,亂世之中糧食最爲重要。若真出事,性命要緊,錢財一類的東西能舎便舎。”
林清婉頷首,“五哥放心,只是南邊再有其他消息還請派人通知我。”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