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妙女(伍)

陸觀點起燈,對着宋虔之的腦門看,擦了藥膏的傷口沒什麼大事,陸觀又出去端藥進來放在桌上等藥涼,進來時他朝門外說:“我伺候他,你們都去休息。”

宋虔之一直在想,這時低聲道:“你說,我外祖說要殺的那個人是誰?”

“明天再想,把藥吃了睡覺。”陸觀說。

“反正沒涼啊,說說,你有想法了?”宋虔之不住攛掇陸觀,陸觀話不多,但往往能切中要害。更重要的是,陸觀對周太傅不會有先入爲主的看法,自然不會從這個人的行事方式去推測,而是會根據現有的信息得出結論。

“秦禹寧是你外祖的學生,與已故的太子曾經是師兄弟,對嗎?”

“是啊,朝中都知道,秦叔是我外祖的大徒弟,外祖去世以後,如果不是出了個李曄元,加上秦叔年紀尚輕,李曄元坐不到那個位子上去。”這也是宋虔之沒懂的地方,秦禹寧剛剛當上兵部尚書時,與李曄元時有政見不同,直接在朝堂上開吵,屢屢針鋒相對,此次國難,自然兩人要站到一條陣線上去,但在太平無事的時候,沒人會把秦禹寧和李曄元看成一條船上的人。

陸觀端起碗,嘴脣試了試,把藥遞給宋虔之。

“趁熱喝,你喝你的。”陸觀看着宋虔之擰着眉頭喝藥,邊說,“你記不記得,那日秦禹寧聽說苻明懋來找你,交代了你什麼?”

藥又腥又苦,喝得讓宋虔之倒胃,他仔細想了想,反而不覺得藥苦了。那日在秦禹寧的兵部說過的話浮上心頭,宋虔之眉頭倏然一抖,擡眼看陸觀:“秦叔讓我殺了他。”

“那封信雖然確定不了時間,但其他信你看過,寫信的人對所談到的朝政事件,完全不掩飾涉及的人,落款也都有年份日期。唯獨那一封沒有。是什麼情況,纔會只寫下這麼簡單的一道指令?”

“寫信的人和看信的人,都清楚地知道信中所說的是哪件事哪個人。沒有留下人名是因爲不能留下人名,沒有年月日,是不想留下明確指向他們所談事件的證據。雖然這封信不一定會落入他人之手,但現在,既不能分辨是誰寫的,也不能明確看出涉及何人何事,就算是被別人看到,也無所謂。”宋虔之思忖片刻,聯繫到秦禹寧對苻明懋的反應,宋虔之說,“你的意思是,這個要殺之的人是苻明懋。”

“等回京以後,你到麟臺查檔,看看五年前到十三年前朝中大小事,就能得出判斷。”陸觀催促道,“快喝藥。”

宋虔之只得把藥喝了。吃完藥很快就開始犯困,陸觀收拾完上榻來,宋虔之便把他抱着,藥效開始發作,宋虔之昏昏沉沉的想不了事情,臉在陸觀的脖子裡不住地嗅聞,如同某種動物在確認這人是不是自己巢穴裡的同伴。陸觀大不自在地把宋虔之拽下來,按住他的手,讓他安分地平躺過去。

宋虔之半夢半醒間,又翻過身來抱着,陸觀難受至極地憋了會兒,靜靜在黑暗中看了宋虔之一會,小心親了一下他額頭的傷口,見他沒有反應,側身過去輕輕地吻他的鼻樑和耳朵,然後親脖子,繼而把他抱着,兩人若即若離地廝磨着睡了。

第二天天剛亮,宋虔之就醒了,對上陸觀的眼,看到他眼中神色清明,便知道他早就醒了。

“起來嗎?”宋虔之輕聲問。

陸觀摸着他的臉,說:“頭暈不暈?”

宋虔之感覺了一下:“不暈,也沒不舒服,應該沒事。”他擡手要摸額頭,被陸觀抓住手指親了親,宋虔之不知是病還是旁的,臉色還很紅。

“轉個身。”陸觀輕輕對着宋虔之的耳朵說,握着他的手,看到宋虔之脖子也泛着微紅,眼神深邃起來,低聲同他說話。

宋虔之纔剛睡醒,便依言側過身去。

外面拜月在問:“少爺起了嗎?”

宋虔之一緊張,便感到陸觀埋在他的脖子裡深深吸了口氣,叼着他頸上的肉輕輕在齒間碾了一下。

“啊……起了,啊不,沒起,等一下,你把洗臉水放在門口,我自己來。”宋虔之在陸觀懷裡躺了會,待讓人眩暈的慵懶舒適漸漸散去,陸觀已經下地穿好了衣服,過來抱他穿衣洗漱。

早飯以後,宋虔之先去看周先,瞻星在那兒照看了他一整夜,去的時候周先正在喝藥,他要起身,被宋虔之的手勢止住。

看過周先,兩人去周婉心那兒陪她說話,周婉心精神看着還好,她視線定在宋虔之的額頭上。

不等他娘問,宋虔之笑着說:“昨兒進宮的時候跟蔣公公說話,沒留神,轉彎在柱子上把頭碰了。”

周婉心抿了抿脣,沒說什麼,沉默片刻後才道:“逐星,你不忙的時候,幫娘起草一份和離書,寫好先拿來我看。”

宋虔之恭敬地應了句是。

從廊廡下往回走,陸觀問宋虔之:“你娘真要與你爹和離?”

“我爹都把別宅接回家裡去了,我娘那脾氣。而且早就該和離了。”宋虔之站住腳,在一叢枯萎的花架下朝陸觀說,“皇上不讓你來挑撥我和我爹的關係嗎?現在不用挑撥了,反正我是要跟着照看我孃的。”

“經過昨日,皇上不會再信任我了。”

“後悔了?”宋虔之踹了一腳地上的石子,不遠處不知道哪兒來的一隻小黑狗搖頭晃腦的,胎毛尚且沒掉,圓滾滾的一坨,以爲宋虔之跟他玩兒,四腿一縱,撲到石子上去。

陸觀牽住宋虔之的手,帶着他一轉,轉到了花架後面,將他按在花架上。

宋虔之一下慌了,身後的花架搖搖欲墜,陸觀揹着光,眼睛如同琥珀,充滿男性雄健氣息的面目讓宋虔之有點走神,他的腿一下就有點軟。

陸觀嘴角彎翹起來:“你怎麼總是小鼻子小眼睛的?”

宋虔之把眼一瞪,剛想反駁,陸觀頭一低,他連忙閉嘴,怕陸觀搞突然襲擊。

誰知陸觀抽身站直,宋虔之渾身重量壓在花架上,就向後倒去,陸觀連忙來拽,宋虔之抓住他的手就把他拉得摔在自己身上。宋虔之哈哈大笑起來,兩個人都灰頭土臉地爬起來。

陸觀簡直無語了。

小黑狗跑過來在宋虔之腳底下打轉,熱情地搖頭擺尾。

“這誰的狗……”

拜月走了出來:“少爺。”

宋虔之一下臉紅起來。

那小狗見到拜月連蹦帶跳地往她裙子上撲,拜月把它抱起來,小狗擡頭就去舔她的下巴,拜月邊躲邊說:“這宅子的主人原來家裡養的狗下了幾隻小狗,便留下來一隻看家的。”

“它認你。”宋虔之笑着說,想着什麼時候也弄個什麼來養着,金魚好養。轉念又一想,夯州真是一點戰火氣息都沒有,昨夜又踏踏實實睡了安穩覺,早上起來一度春風也甚有滋味,當真是飽暖思淫|欲,一安逸下來,就把正事忘了。

進屋以後,宋虔之就跟陸觀說:“我還得進宮去一趟。”

陸觀眉頭擰了起來。

宋虔之解釋道:“皇上的手諭不是白給的,他一定是已經知道我和苻明懋見過面,我必須將此事親口向他說一遍,還得指天誓日一番,他才睡得下安穩覺。”

“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我自己去,你沒事到城裡走走,看看夯州是個什麼情況,米麪都什麼價格,茶肆裡有沒有人討論南邊的戰事。皇上現在煩你,你去他肯定要遷怒我。”宋虔之指了指額,“我可不想再來一回。”

陸觀雖不放心,卻也不得不承認,宋虔之的考慮是對的。

“他和從前不一樣了,我本以爲……”

“你本以爲你還能像在衢州那樣,跟他抵足而眠,徹夜長談,你說的話他能當成一個兄長說的話聽得進去。”宋虔之逗他道,“你當他不會長大的?誰坐到那個位子上,都會變。”

陸觀顯得有些遲疑。

“有什麼就說唄。”宋虔之好奇道。

陸觀湊到他的面前,低聲說:“我跟他真沒什麼,我就那麼對你一個人……”

“……”宋虔之倏然爆出一陣狂笑。

笑得陸觀滿面大窘。

宋虔之咳嗽了兩聲,眼睛裡溢滿笑意,親了親陸觀的眉毛,摸他的耳朵,好笑道:“我知道。沒說你什麼呀。”他以爲陸觀要說些什麼他沒有注意到的細節,完全沒想到陸觀這個時候突然表白心意,又好笑又覺得心裡美滋滋的。

出門前宋虔之還說等爺晚上回來好好疼你云云,說得陸觀滿臉通紅只想把他一腳踹出去。

待宋虔之走後,陸觀在院子裡坐了一會,他盯着天看,浮雲自東而來,將燦金的太陽遮住,天陰了下來。

宋虔之拿着手諭獨自進宮去,驗看他手諭的還是昨天不讓他進的守衛,宋虔之走進去時吹了聲口哨。

守衛:“……”

這一次苻明韶在正堂接見了他,讓宋虔之意外的是,還有另外一人在場,雖然她穿着男裝,宋虔之卻一眼就看出來是個女的。男人和女人差異很是明顯,眉眼氣度,喉結、耳洞,光是皮膚,女孩就水靈得多。

“陛下。”宋虔之跪下以後,等着苻明韶叫他起來,他本來以爲照着苻明韶昨天那個態度,恐怕要讓他先跪個把時辰威懾他。

沒想到苻明韶直接下來將他扶了起來。

“你先下去。”苻明韶朝女子說。

那女孩好奇地看了宋虔之一眼,嬌聲道:“是,陛下。”

門從外關上。

宋虔之按路上想好的,一臉誠惶誠恐,再次跪了下去。

苻明韶連忙又要扶。

宋虔之卻直接磕了個頭:“請陛下恕臣隱瞞之罪,昨日人多口雜,陛下似乎又喝醉了酒,臣不便說出此事,是以今日特來向陛下請罪。”

苻明韶緩緩站起身。

“朕不知愛卿所言何事?”

宋虔之跪在地上,將如何在京城外遇到了去上香的苻明懋,苻明懋帶着數十死士,留他和陸觀說要請他們吃杯茶,實則是在探聽京中的情形。然而宋虔之才從容州回來,自然不清楚京城什麼個情況。

“臣先回京城,才得知皇上已經下旨西巡。臣已將苻明懋來找臣一事告知兵部尚書秦大人,昨日在李相府中,又將此事告知李相。這二位大人的意思……”宋虔之臉上現出猶豫之色。

“說下去。”苻明韶道。

“苻明懋放臣離開時,曾說還會再來找臣。秦大人的意思,讓臣再見到他時,直接將他殺掉。”宋虔之垂着頭,但明顯感到室內氣氛冷了下去。

苻明韶問:“李相怎麼說?”

“李相很奇怪。”宋虔之擡起頭來,滿臉疑惑,“他沒有示意臣對苻明懋說什麼,反而讚了一句,說苻明懋一直就很聰明。”宋虔之將李曄元的原話,改了一個字。

秦禹寧是宋虔之外祖父的親傳弟子,在周太傅病重時,秦禹寧還做過苻明韶的老師,教他處理政事。可以說秦禹寧的態度,就代表着周太傅的態度。

然而,苻明韶的反應卻是一臉古怪,他一手背在身後,在房內來回走動,最後停在宋虔之的面前,似乎十分不解:“秦禹寧讓你見到苻明懋就殺了他,李相卻稱讚他聰明?”

宋虔之着意改了一個字,李曄元說的是更聰明而不是很聰明,以免引起苻明韶的不滿。無論李曄元對苻明韶什麼態度,他始終是要除掉這個宰相的,因爲李曄元與太后是一邊的,只有李曄元下來了,苻明韶才能毫無顧忌和束縛地親政。這是無論宋虔之說什麼也改變不了的事,但他還是把李曄元的原話做了修改。

苻明韶的反應太奇怪了。

宋虔之一臉茫然:“臣所言俱是事實,二位大人確實是如此說。陛下,覺得哪裡不對?”

苻明韶搖頭,無奈一笑,嘆氣道:“當年在朝上,秦禹寧是主張不能殺掉苻明懋,以免給朕留下殺兄的惡名。而李曄元,主張悄悄處死苻明懋,在牢裡或者在流放途中都可以,一定不能讓他活着,否則以他長子的身份,黑狄的母家,這是養虎爲患,讓朕一定要斬草除根。”

原來是這樣?宋虔之自己都覺得意外,秦禹寧既然是主張不殺的人,爲什麼現在又堅決要求殺了苻明懋,李曄元則壓根沒有將苻明懋的存在放在眼裡,頗有姑息之意。

而這,與他們當年在朝上的立場,截然相反。

97.劇變(壹)172.枯榮(貳)172.枯榮(貳)60.妙女(拾叄)9.樓江月(玖)124.潛龍在淵(捌)15.樓江月(拾伍)61.妙女(拾肆)211.和光同塵(玖)189.殘局(玖)212.和光同塵(拾)154.夜遊宮(壹)59.妙女(拾貳)124.潛龍在淵(捌)186.殘局(陸)187.殘局(柒)50.妙女(叄)145.波心蕩(壹)112.劇變(拾陸)70.沐猴(陸)135.回京(伍)175.枯榮(伍)213.和光同塵(拾壹)11.樓江月(拾壹)128.潛龍在淵(拾貳)47.正興之難(拾陸)77.沐猴(拾叄)157.波心蕩(肆)153.波心蕩(玖)15.樓江月(拾伍)176.枯榮(陸)199.驚蟄(柒)120.潛龍在淵(肆)45.正興之難(拾肆)166.怒濤(肆)201.驚蟄(玖)80.沐猴(拾陸)214.和光同塵(拾貳)67.沐猴(叄)7.樓江月(柒)126.潛龍在淵(拾)130.潛龍在淵(拾肆)213.和光同塵(拾壹)49.妙女(貳)221.離合(肆)197.驚蟄(伍)217.和光同塵(拾伍)35.正興之難(肆)81.沐猴(拾柒)188.殘局(捌)113.劇變(拾柒)24.容州之困(玖)27.容州之困(拾貳)209.和光同塵(柒)63.妙女(拾陸)217.和光同塵(拾伍)114.劇變(拾捌)159.波心蕩(陸)161.波心蕩(捌)39.正興之難(捌)125.潛龍在淵(玖)50.妙女(叄)108.劇變(拾貳)209.和光同塵(柒)214.和光同塵(拾貳)23.容州之困(捌)217.和光同塵(拾伍)172.枯榮(貳)26.容州之困(拾壹)83.正統(貳)213.和光同塵(拾壹)109.劇變(拾叄)171.枯榮(壹)95.正統(拾肆)31.容州之困(拾陸)147.波心蕩(叄)40.正興之難(玖)211.和光同塵(玖)111.劇變(拾伍)213.和光同塵(拾壹)40.正興之難(玖)161.波心蕩(捌)212.和光同塵(拾)166.怒濤(肆)116.劇變(貳拾)42.正興之難(拾壹)205.和光同塵(叄)62.妙女(拾伍)189.殘局(玖)66.沐猴(貳)109.劇變(拾叄)186.殘局(陸)72.沐猴(捌)170.怒濤(捌)176.枯榮(陸)101.劇變(伍)53.妙女(陸)76.沐猴(拾貳)8.樓江月( 捌)193.驚蟄(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