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攔子

羅二帶了酒菜回來,屋裡不見少爺蹤跡,點了燈打了水,見少爺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小的給你帶了吃的回來,”羅二將人拉進屋裡,遞上玉箸道:“有酒有菜,一罈酒下肚直接到天亮,明日一醒來,媒婆提親,魚笙就是少爺的了。”

“陶漓要回遼沅,魚笙也回去,”他吃了口菜,嘴裡沒有滋味,猛地灌下一口酒,又嗆的連連咳嗽。

“他們?莫不是.......”羅二提着眉毛,兩個食指併攏道:“魚笙與陶公子好上了?”

“瞎說,”寧卿淵白了他一眼,示意羅二坐下,擡頭說話費勁,“回來路上我也想了番,陶漓回去?想回去考狀元?可他早將書給燒了。”

“小的不懂了,”羅二一邊道一邊撕下雞腿,“少爺要不明日問問陶公子。小的剛纔看你愁眉不展,既然不是爲了這事還有什麼可愁的?”

“魚笙回去我當然得跟過去。但是,我晚上去找她問話,她回答了,卻讓我不歡喜。”

“陶公子?”

“你怎麼半句不離陶漓呢?”他不滿道:“依你說的,先吃飽喝足,別的事明日在想。”

寧卿淵喝的半醉,倒是羅二將剩下的酒都給喝了,一人躺在榻上呼呼大睡,夢話不斷。

第二日,魚笙過來了。羅二酒未醒,跌跌撞撞地跑出屋子,給二人留出空間。

寧卿淵還在爲昨日的事耿耿於懷,加之其也想知道陶漓爲何要回遼沅,便想一早就尋他去。

可魚笙過來了,他又不能對她不理不睬,可昨日的回答又讓他想賭這口氣,心中便念着,待出了門,魚笙不說話,他再折回屋裡。

羅二就守在門外,見屋裡二人誰也不說話。他又不能插手,只能在外乾着急。

眼見少爺的一隻腳已經跨出門,他跑了出來張開雙臂想要攔人。屋內的魚笙追了過來,抓住寧卿淵的手,天人交戰,“你可還記得我曾說過,有個教我武功的師父?”

“記得。”

“那人就是楊耀,”魚笙解釋道:“因師父一直蒙面,我一直未見過他真容。直到那次你們交手,他所使的皆是教我的招式。”

主僕二人進了屋,魚笙被牽着手,被二人左右包圍着,“所以你那時才突然舉止古怪?”

魚笙點了點頭,寧卿淵氣又不知從何氣起。他撫着後腦勺,又瞪了眼羅二,突然站起道:“這事就不提了,羅二想吃包子,我和他買包子去,你去嗎?”

“不去了,我怕你生氣,想了一夜,現在困了,先回屋子裡歇息。”

“嗯,待我買回包子再去找你。”

寧卿淵拉着羅二跑了出去。少爺氣喘吁吁像是在被人追殺,羅二撅着屁股不願意走了。

“有包子吃你還不走?”

“小的可沒說想吃包子。再說了,小的哪次說吃沒捱罵?”有過以往經驗,羅二可以肯定,他家少爺又在打什麼主意,“少爺這麼着急跑出來,是要找誰去嗎?”

“謝隱。”

寧府這幾日裡的人突然變多了,走哪裡都是人,便是去個茅房有時還要等上一等,這讓羅二十分不滿。

可說不滿,若是走哪裡都能遇上寧老夫人,他倒是更願意在茅房外等個一天半日。

桌上有粥有菜,還有口說的肉包。昨日喝的酒還未過勁,可聞到肉包香味兒,卻讓人泛起口水。

寧卿淵從桌上拿起兩個肉包塞到羅二手裡,又讓下人給自己盛了碗粥。昨天爲了魚笙的事難過,一晚上淨喝的酒,早上起來飢腸轆轆,說不餓還真是自欺欺人。

“一大早的,祖母怎麼在這?不是專門等孫兒吧?”

“我哪裡能料事如神,”隋清荷笑道:“你這麼大早過來,莫不是知曉祖母在這?急着追問提親的事兒吧?”

“孫兒想了想決定不成親了,孫兒還是想回遼沅。”

“爲何?”隋清荷緊張道。怎就過了一晚,孫兒又改變了主意,又是有誰在吹耳旁風。

“陶公子要回遼沅,”羅二滿嘴是油,含糊不清道:“陶公子回去,魚笙也跟過去,少爺哪裡放心,自然得過去。”

“就你廢話多,”他不滿地踹了羅二一腳道:“是有這方面的原因。孫兒想了想,還是得回去。不僅僅爲了別人,更是爲了孫兒自己,也爲寧家上下。畢竟是孫兒在外惹的禍,如果貪生怕死,當真等到生子之後再舊事重提,只怕又會連累子孫。”

一旁的謝隱大笑道:“寧老夫人,看來這場賭約是我贏了。”

隋清荷將目光轉向謝隱,面有不滿道:“謝大俠是在愚弄老婦?”

“謝隱不敢。”

寧卿淵見二人自顧自地說着話,遞給羅二幾塊碎銀,說是買幾個肉包回來。

隋清荷唉聲嘆氣,謝隱又一副一本正經。“寧公子回遼沅也是好事,這麼多雙眼睛看着,畢竟他活着回來,想回去的太多,那些人都在等一個時機。也許就在今年,就算他留了下來,也會有人選擇離開。”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因祖母隱瞞,而謝隱說的又是一副爛若披掌,他只有從別處下手,“不如說來聽聽。”

謝隱不言,故作神秘。因好奇而心癢難耐的人好聲好氣道:“你若說了,我們之前恩怨就一筆勾銷。”

不料謝隱對低聲下氣卻不屑一顧,一手撐着腦袋,不理睬他了。

寧卿淵悶悶不樂,隋清荷想留下孫兒,只能尋羅一出主意。

寧老夫人離開,寧卿淵也緊隨其後。不過,他卻直接尋陶漓去了,想知道昨日送信是真是假,他又爲何突然決定離開。

到了陶漓屋裡,魚笙也在,桌上放着包裹,內有換洗的衣裳。

他以爲二人今日就要離開,卻又見魚笙冷着張臉,“怎麼了?”

“大哥想不告而別,一人回遼沅。”

寧卿淵拿起桌上的行李就扔了出去,散落的行李內除了兩件換洗的衣裳,還有幾個饅頭。

饅頭上裹了層泥,他不解氣,又將饅頭給踩爛,氣惱道:“當日結拜是怎麼說的?有難同當,我不管是你的什麼親戚,反正你就不能一人上路。”

“反正你也失憶,結拜說的什麼哪裡知道,”陶漓幽幽道:“魚笙一人過來我不放心,現在人送到了,你傷也無大礙,我也該走了。”

“送人?”寧卿淵冷笑道,彷彿是在聽一個笑話,“魚笙會武功,哪裡需要你一個只會握筆的書生保護?信呢!我要看信!”

陶漓指着地上的灰燼道:“燒了。”

寧卿淵又氣又惱,可又不能當真罵人。只有氣地在屋中踱步,讓自己冷靜下來,“你彆着急,我也回遼沅。”

“你回去做什麼?”陶漓急道,白嫩的臉都急紅了。

“你是不是瞞着我們什麼?”

陶漓不言,走出去將包裹給拾起。魚笙怕他回去找睿安帝算賬,又自找苦吃,“你傷還沒好,還是留在這裡養傷,我們不多時便會回來的。”

“我得去找尹志然,祖母不肯說,謝隱知曉個一二卻也不肯如實相告。話說有個三世之約,只不過因我先出了西臨而有違在先,所以西臨也不安全。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去那龍潭虎穴探個究竟,就算死也死個明白。”

陶漓將包裹扔在了牀上,賭氣躺在牀上背對二人。魚笙不願寧卿淵跟去,但又說不出個理由,只能心不在焉。

而謝隱又尋了過來,還未進屋大笑聲就傳了過來。陶漓將被絮蓋在身上,跟誰賭氣。

寧卿淵翹起腿,將本是陶漓坐的椅子給佔了去,謝隱沒地方坐,本以爲會離開。可魚笙讓出了座位,他只有讓出自己的位子,總不能讓魚笙給佔着。

多了個人,屋裡卻安靜了,寧卿淵眨巴着眼,一眼嫌棄地瞥着謝隱。

謝隱又對魚笙使了使眼色,嘆息一聲道:“可惜呦,本還想說兩句,可進屋既無座又無茶。人吶,還是不能讓花言巧語給騙了。”

寧卿淵特地扭過頭去,充耳不聞。謝隱拿起茶壺,壺中卻沒水,又嘆氣道:“喝不上茶,話也不想說了。”

可屋中卻無人理睬他,魚笙看不過去,準備出去泡壺茶,卻被寧卿淵給攔住,“寧府有三口井,無論哪個井口都能讓你跳下去,那裡的水夠你喝了。”

謝隱拍着他的肩,好奇道:“真不知怡兒看上你什麼了?”

“你瞎說什麼?”爲防受傷之時謝芊怡照顧他的事兒被魚笙知曉,背對的人終有了反應,“你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

“你不是好奇你爹爲了想去遼沅嗎?還有那尹志然去了哪裡?”

“你知?”

“前者知,後者不知,”謝隱道:“你爹是個孝子,雖說生了個忤逆兒子,但亦怕兒子丟了性命,所以才如此心急。”

“你是說。我爹擔心待我成親之後,祖母會將事兒告訴我?所以他想去遼沅,替我完成這事?”寧卿淵也是聰明,一點就通,“但去遼沅的事可是我爹提出來的。”

“這我就不知了,你得問你爹去,”謝隱又道:“不過你爹既然知道尹志然在遼沅有座茶樓,還知位置,怕是那邊有人先找了他,所以纔會冒險讓你去遼沅。否則,就算當真是三世約過,防人之心,至少幾百人一起回那裡。”

“寧府可沒這麼多人,”他白了眼謝隱,認爲他是在胡說八道,“你與祖母賭約,怎知我定會回遼沅?”

“寧公子乃血性男兒,怎會貪生怕死躲在西臨?更何況,這世上最想知曉真相的人就是你了。”

牀上的陶漓不滿地將被絮扔在地上,打斷二人對話。

魚笙過去將被絮撿起,陶漓卻又一動不動,但聽他呼吸很是急促。

“那你別賣關子,我還想兒孫滿堂呢。”

“想說,說不得,”謝隱一副愛莫能助,“我是替老夫人傳話的,明日你與魚笙二人在巳時去她房中,有要事相商。”

謝隱走後,寧卿淵讓魚笙先留在陶漓這兒,他去喊幾個下人過來看着,以防其半夜逃跑。

從陶漓屋裡出來,得知府上下人都在尋他。最先找到寧卿淵人的是羅一,一向處事不驚的人此時此刻也亂了手腳,說話慌里慌張,“夫人得知你要去遼沅,責怪老爺,又將自己反鎖屋中,一時想不開,懸樑自盡,若不是發現及時,只怕.......”

寧卿淵又趕至母親屋裡,隋清荷斥責着兒子,見孫兒過來,慌張地迎過去,摸着眼角的淚,小聲道:“快去勸勸你娘。”

寧氏聽到兒子過來,轉身背對過去。寧卿淵站在牀邊,噗通一聲跪地。

衆人面面相覷,隋清荷招呼管家偷偷地吩咐。寧煊冶沉沉地嘆氣,因驚嚇加之身子多病,只能坐在椅上看着兒子。

屋內無人說話,寧卿淵悶着頭,謝隱走來拍着他肩,給了個高深莫測的笑,不知何意。

管家將魚笙接來。一屋子的人圍着,來時的路上走的匆忙,管家未將事情交代。

她見到屋內的人,又見寧卿淵跪在牀前,屋中內一臉凝重,放在桌上的白綾被寧煊冶緊緊地握在手裡。

管家做了個請的姿勢,屋中的人又將目光轉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