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辭而別

屋裡並未多出人來,舒玉輕佻着眉角,嘴角的笑若有似無着。無論是情竇初開還是情場中的如魚得水,笑態百姿,入人眼裡卻是千姿百態。

“你?”他料到舒玉指的是她自己,可面前的女人怎看也才十七八歲,可看不出哪裡比他年長。

“公子嫌棄了?”

“自然不嫌棄,”他道。雖然心急弄清舒玉打的主意,但一個不小心就是陷阱。而且,她既然知道他從何處而來,不說祖上的恩怨,遼沅城裡的事,想必她也知曉。

“那公子爲何還擺出這麼一副表情?”

“是嗎?”手抓着下巴,還真未注意。雖說他心裡有人,但對漂亮的女人,男人的耐心總是多出常事,“舒玉姑娘就不要與我開玩笑,若無事我便先回去了。”

“等等,”舒玉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快就走。她知道寧卿淵在找的人,也知他不會在遼沅逗留太多的時間。而她,所剩的時間更是不足。所以,纔會主動找到他,在短暫的等待後決定主動,“寧公子找的人可有眉目?”

“還沒。”

“公子可有想過爲何?”

“想了,”舒玉的身子攔在門前,寧卿淵居高臨下地看着她。這是一個嬌小的女人,但是,這個女人眼裡流露出的慌張並非是害怕,反像是擔憂獵物逃跑的猛獸,短暫收起爪牙的僞裝。

他將她的手握住。白嫩的手就像冬日的雪,沒有一絲雜色,蒼白且又冰冷。

“你想嫁我?”慢慢地靠近着,沒有放她走的意思。他彎下身子,一點一點地接近着,咫尺間,她的眉與眼,甚至鼻息間的吐納,但是,這依舊不真實。他又伸出一隻手,撫着她的紅脣,指腹摩搓着脣紋,脣也是冷的。

“是。”

“可惜.......”他與她靠的越來越近,身後的門,唯一的退路便是舒玉將他推開。可惜,她卻一動不動,雙瞳直視着他,沒有驚慌也沒有恐懼。

寧卿淵在一瞬間有吻上冰脣的衝動,可他的腦海裡想的卻是魚笙,並不是他失去理智,只是這個女人的眼睛讓他開始心急,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她想要做什麼,目的又是什麼。

他們之間的距離依然很近,不過,他的手已從脣上離開放在了脖頸間,雖然不變的冰冷,但是脈搏的跳動卻又讓他覺得,這只不過是個普通的女人。

“我不喜歡主動的女人,”他笑道。一臉的牲畜無害,彷彿剛纔認真的男人只是錯覺而已。

“寧公子,”舒玉依然在挽留,甚至用手臂將他抱住,“這裡是遼沅,你一個人成不了氣候,甚至會賠上諸多人的性命。如果你與我合作,我可以提供你想要的一切。”

“我想要的誰都給不了,”都說男人受不住女人的投懷送抱,寧卿淵本先以爲自己是個正人君子,可有個漂亮女人的主動,他一時間倒還不想掙脫。

“男人想要的的不就是女人與錢權?”舒玉將他給放開,擡起手臂就要將衣裳給解開。寧卿淵止住其動作,一言不發,“公子不想要?”

“你給的我還真不要。舒玉姑娘繞了這麼一大圈子,還是有話直說吧,你是個姑娘家,與男人呆一屋這麼長時間難免會被人議論。”

“公子孤身來到遼沅,是怕連累家人。公子想做找的人,想尋的物,想保護的,只要你所需的,舒玉都可以幫你。”

“爲何?你爲何無緣無故幫我?”

“自然也是需要公子幫忙,”舒玉開門見山道:“天子腳下身不由己。公子是爲祖上恩怨而來,舒玉也是如此。你尋的物我不尋,你找的人我可幫,你需對付的,舒玉與他祖上也有段恩怨。”

寧卿淵覺得自己想知道的事兒都聽清了,不管這女人口裡說的是真是假,至少他是聽多少言。

“姑娘的話卿淵聽了,不過未聽進去。若無事我便先回去了。”

舒玉未在做阻攔,下了樓,羅二伸着脖子在向上看着。

他過去,羅二就迎了過來,問道:“少爺怎麼去了這麼久?小的擔心死了。”

“與美人獨處有何可擔心的,”說的玩笑話,腳步卻急的緊,“你可知魚笙怎麼了?謝隱與她在外說了什麼?”

“小的哪有心思聽這些,”羅二道:“不過今日早上,小的和魚笙說話她也未理我。少爺......小的有事兒得和你說。”

“什麼事?”羅二吞吞吐吐,一般沒有好事,而多半是和他有關。

“小的見到楊耀了,他與謝家父女在屋裡不知商量着什麼。少爺說魚笙不理你,可是楊耀說了魚夫人的事兒?將魚夫人的死怪在你身上了?”

他停下腳步看着魚笙,二人的距離就隔着一條街,可她卻低着頭,那麼明顯地躲避着。

“魚笙,”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她的注目。

可魚笙卻走了,他追過去卻被謝隱給攔住,“那女人和你在屋裡商量了什麼?”

“我一會與你說。”

謝隱卻沒有放他走的意思,他應該很清楚知道他想做什麼,“魚笙的事情不急。我有話與你說。”

“什麼事?偏得挑這個時候?”

謝隱看着他,忽然問道:“靈位和魚笙哪個重要?”

寧卿淵沒有回答。因爲他心裡清楚孰重孰輕,他害怕謝隱將想法告訴魚笙;又或者是他這些日冷落了她,所以纔會逃避。

“既然回答不上來,你也就多冷靜想想。應就這兩日了,我會告訴你一些事,在這期間你不得與魚笙見面。”

謝隱語氣強硬,這不會是一句玩笑話,寧卿淵也不可能不當真。可是,魚笙避着他,總得想法子解決。

主僕二人回到屋裡,他將羅二榻上的薄絮搬到自己睡覺的牀上,找了把匕首,坐在地上拆着睡榻。

羅二看睡覺的榻沒了,不敢問也得問,“少爺,小的沒惹你生氣吧?榻拆了,小的睡哪?”

“睡我牀上。”

“那你的?”羅二彎着腰,問的小心翼翼,生怕點着火。

“魚笙一個人睡房裡我不放心,待謝隱將說的事兒告訴了,我就將榻搬到她房裡去。”

“君子,”羅二從心裡佩服自家少爺,對魚笙喜歡的緊,豁出性命也行,可就是不做越矩舉動,“魚笙都喚夫人爲娘,這都改了口,少爺怎不順水推舟,也好......”

“我還不知能不能回到西臨城,”卸下榻腳,讓羅二別說話不做事,“若有個萬一,她還是個清白姑娘,也好嫁人。”

羅二抱着榻腳,臉瞬間垮了,“少爺別說晦氣話,咱們一定能活着回西臨的。”

他也不說哄人的話,分析透徹,“我們來遼沅有些日子,可卻一直躲在這間酒樓。謝隱雖然來了,但是敵是友不知,陶漓現在成了駙馬,就算想幫也有心無力,而我怎又能讓魚笙涉險?如今,也就你我二人,以你我之力,就算找到尹志然,將靈位帶回去的可能性爲多少?假若魚死網破,進的了宮,又有何用?”

羅二聽了這番話後,既不想動也不想吃,只想找個地兒躺着,餓死算了。

“舒玉與我說,她有錢有人,可我哪裡能信那女人。其實,倒不是我想的簡單,只是不願意多想而已。我現在就像站在那獨木舟上,只能看着滔滔江水,想要填平江水是癡人做夢,可順利抵岸也得費十萬心思。”

“少爺答應了嗎?”

“還沒答應,”他道,忍不住向外望着,心中想念的那人,要如何才能不連累了她,“雞湯應好了,你替我送過去。”

羅二盛了大半,剩下的等會端回去給少爺補身子。

他將雞湯送過去,魚笙並不在房裡,窗扇都打開着,滿屋子都是綠草的青澀味。

“魚姑娘?”他將雞湯放在桌上,朝裡走了兩步,對着屋內喚着。

謝隱隨後進了屋,沾滿泥的手拿着湯勺,將碗裡的雞肉給撈出,“魚笙不在這裡。”

“她人呢?”羅二想將雞湯給奪過來,可沾着別人口水的東西,雖然能吃,但吃了沒滋味,“你怎麼在這?”

“我先回答哪一個?”用不了手吃不過癮,謝隱先將湯給喝了,然後將不需剔除骨頭的雞肉慢慢咀嚼着,吃的津津有味。

“魚笙呢?”

“回將軍府了,”謝隱道,說的不以爲意,“這雞湯熬的可真鮮,就是雞肉老了些。”

羅二怒火燒心,直接將桌子給掀翻。謝隱抱着碗,一臉笑意地看着他道:“桌子壞了沒事,辛苦熬的雞湯打翻就可惜了。”

“你騙我家少爺?”羅二職責謝隱。

少爺被矇在鼓裡,現在還在屋裡拆着榻,想着過來保護魚笙,可不知謝隱有了什麼法子,魚笙一句都未交待就去了將軍府,而那楊耀當初更是差點要了少爺性命。

謝隱糊塗,魚笙怎也糊塗了。少爺身上的刀傷都是拜誰所賜?若不是因爲她,少爺哪裡又會受傷,怎會命懸一線。

“時候未到。”

“我纔不管什麼時候不時候!”羅二真的氣地緊,氣的眼眶都紅了。少爺一心一意只念着魚笙,爲她安危着想,顧及她的名聲,可她不僅擺臉色,而且一言不發就走,去了傷少爺性命的仇人那裡。

“你家少爺活不了幾個月,”謝隱放下碗,讓羅二不要衝動。寧卿淵的性子是點火就着,所以他纔會選擇過個幾日再告訴他這件事,“楊耀說不定會幫他。”

“怎麼幫?他差點要了少爺性命,”羅二想到少爺當初受傷模樣,氣的渾身發抖。

“差點可不是要了。楊耀殺寧卿淵不是一件難事,他不必在劍上下藥,辱沒自己的名聲。”

“你不也是!”

“倒也是個急性子,”謝隱搖頭,對這主僕二人的性子頗感無奈,“罷了,待我洗個手,與你一同見你家少爺去,這該說的都據實相告,你就別罵這罵那了。”

謝隱洗了手又回屋換了件乾淨衣裳,走時讓羅二將剩下的雞湯給端過去,順便帶些米飯過去。

寧卿淵剛卸下兩隻榻腳,見羅二抱着砂鍋回來,身後的謝隱端着食案,盛着幾碗米飯。

“怎麼將雞湯給端回來了?魚笙不吃?”

羅二抿嘴搖着腦袋,不滿地偷偷看着謝隱。將砂鍋放下,將雞肉和雞腿盛到一個碗裡,讓自己少爺吃完了再拆。

謝隱不搶,用雞湯泡飯,吃的甚香。

寧卿淵看着古怪的羅二,將雞肉都給了他,對謝隱問道:“你來做什麼?”

“與你說一聲,魚笙跟着楊耀走了。”

寧卿淵沒有發怒,他緊咬着牙關,臉上的表情甚至還帶着微笑。但是,他不能問什麼,剋制的情緒,並不僅僅是因爲謝隱的欺騙,更是魚笙的不辭而別。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爲何我要幫魚笙嗎?我今日告訴你,”謝隱丟下碗筷,將另外雞湯泡飯端到他的面前。

寧卿淵握着碗沿,怒氣之下將碗給摔了,伴着湯汁的白米撒落四處,可惜至極。

“當年武試,楊耀成了武狀元,並非是我不是他對手,而是有個人看上了他。”

“魚傾城?”這句話,他問的咬牙切齒。

“魚笙的娘,也是我的妹妹,謝繡瑩。”

“魚笙非魚傾城所生?”再多的怒氣,謝隱的告知令人大呼意外。

“魚傾城無兒無女。魚笙給她所養,只是當年有奸人作惡,舍妹生下的幾個兒女皆未活過滿月。魚笙生下不久,楊耀聽從江湖術士所言,將魚笙給魚傾城撫養,更姓爲魚。”

“那爲何睿安帝咄咄逼人,甚至威脅魚笙性命,楊耀也不與她父女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