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人已經開始全面動員,據我所知,美國14個主要情報機構中的絕大部分人手都已經投入到對黃安德的搜捕中,中部和東部的三十個州也已經動用了大部分警力。”祝榮一邊玩弄着一個小小的硬幣一邊說道。“但是他們又中了一個圈套,死了不少人,這讓美國總統壓力很大。”
“這不關我的事。”王直冷冰冰的答道。
“他們擔心黃安德早已潛逃出美國,那樣搜捕的範圍和需要投入的資源都會成指數上升,所以他們希望你能多給他們一些時間。”
“不行。”王直斷然拒絕。“給不給他們時間是我的事,他們一定要在一個禮拜內把黃安德找出來。”
“隨便你,我只是把他們的要求轉告給你。”祝榮同樣冷淡的回答道。
房間裡陷入了寂靜。
過了一會兒,王直忍不住問道:“還有呢?”
“還有什麼?”祝榮反問道。
“他們的反應,你們的意見,隨便什麼。”王直不滿的說道。他已經習慣於有人在身邊指指點點,提出這樣那樣的意見甚至是試圖干擾他的想法,像祝榮這樣不管不顧的做法反倒讓他無所適從。
“我們的意見?”祝榮問道。“我們的意見就是不要再製造麻煩和殺戮,不要再試圖報復和破壞,你會聽嗎?”
“那不可能。”
“那我爲什麼要白費力氣?”
王直爲之語塞,過了一會兒,他才又問道:“你對我意見很大,爲什麼?”
“我不想說這個。”祝榮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
“告訴我。”
“我不想說。”祝榮搖了搖頭。
“我有權知道。”王直堅持道。“這次碰面以後,你對我的態度就一直都很差,這是爲什麼?”
祝榮閉上眼睛搖了搖頭。
“告訴我!”王直大聲說道。
“爲什麼?”祝榮終於忍不住答道。“你爲什麼不問問自己?還是你認爲自己永遠都不會有錯?”
她背過身去,王直感到她的眼淚似乎流了出來。“我們——血魔小組的成員,我們對你來說是什麼?手下?朋友?還是你隨隨便便就能拋棄就能殺掉的工具?你殺了黃遠,殺了方濤,然後要讓我們對此毫不在意,這可能嗎?我眼睜睜的看着你殺了他們……他就死在離我不到5米遠的地方……”她的聲音變得異樣低沉。
彷彿有一陣狂風掃過房間,祝榮茫然地擡起頭,只見靠窗的那面牆已經化爲四散的碎片,一團沙發、磚塊、木條和玻璃混雜的碎塊在遠處的空中飛舞着,然後向隕石一般墜落到地面,在街道上製造出一片混亂和狼藉。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個錯誤!”王直的聲音充滿了暴虐和憤怒,他大聲叫道。“你還想怎麼樣?殺了我嗎?”
“我殺不了你,沒人能殺掉你,我也從來沒那樣想過。”祝榮搖了搖頭。“我早說過不想和你談這個。”
她走向房門,但王直卻先一步擋住了她。
“今天我們必須把話說清楚!”他強忍着殺意說道。
“好啊,那你說吧。”祝榮退後一步,定定地看着他。她臉頰上的淚水還沒有幹,在夕陽下反射出兩道刺眼的光痕。
“我……”王直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把眼前這個女人撕碎的衝動,他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他很想爲自己辯解,可祝榮的指責他無法反駁,他甚至能夠記起殺死黃遠時,跌跌撞撞跑過來的祝榮臉上絕望的表情。他能夠記得她是怎樣癱倒在地下,但卻怎麼也回想不起黃遠那時是什麼樣的。
或許那時他根本就沒有把那具軀體當成一回事,所以他的眼光根本就沒有在他身上停留。
“我會在我餘生的每一天永遠爲今天所作的事情懺悔。”
祝榮那時說過的話彷彿就在他耳邊縈繞,雖然她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卻感覺自己在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這種憋屈的感覺讓他的心情壓抑到了極致,這個女人,他只用百分之一的力量就能讓她變成粉末,可面對着她,他卻只感覺到完完全全的無力和挫敗。
劉紫苑從來不在他面前提起黃遠,那些與黃遠相關的夢境也總是被他拋之腦後,這讓他以爲自己早已經對此釋懷,也早以爲這件事已經被大家遺忘。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黃遠的死早已經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後果。
“你走吧。”他把門拉開。大使館的工作人員遠遠地站在走廊的另一側,王直在人羣中看到了血魔小組的其他人,蘿莉、小京還有李瑤堯。李瑤堯頭上纏繞着紗布,但看上去傷並不算很重。她看着王直的目光平靜而淡漠,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祝榮站着沒有動,於是他又說了一遍:“你走吧。”
“你究竟在想什麼?”祝榮卻又開口了。“王直,從伊斯坦布爾開始,我就不知道你想幹什麼,有什麼目的?我一直努力向黃遠看齊,讓自己把你看做是一個揹負着詛咒的英雄,一個迷失了方向分不清對錯的巨人,一個渴望迴歸主流、卻又被社會拋棄的異類。我們一直都在竭盡全力的接納你,希望能夠幫助和改變你。可你在做什麼?在百濟時我們不是做的很好嗎?爲什麼你偏偏要自作主張,莽撞、愚蠢而又肆意妄爲?有那麼多人因你而死,你的行爲造成了那麼多無法彌補的惡果,可你有哪怕是停下來反思過一次嗎?你從來沒有感到過內疚嗎?”
“我可以接受黃遠的犧牲,但我不能接受黃遠的死換來的是這種結果。”王直轉過頭看着她,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但她自己卻沒有察覺。
王直卻冷笑了起來。“原來如此,說來說去,你不過是想用這種方式說服我。下一句是什麼?讓我回去,重新爲國家效力?你的口才比黃遠差得太多了。”他隨手把門關上,繼續說道:“你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如果不是中國先放棄和背叛我,我又怎麼會放棄我的祖國?如果不是美國人先暗算我,我又怎麼會想要報復他們?肆意妄爲的不是我,而是那些對我懷有惡意的人——你們這種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們這種想要操縱我、利用我的人搞出來的,要說錯,錯的是你們纔對!”
祝榮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而他壓抑的情緒卻找到了發泄的方向,滔滔不絕地繼續說着:“從頭到尾我都只是想過自己的日子,我有什麼錯?我伸張正義,除暴安良,我有什麼錯?是你們,是你們不管對錯,不問青紅皁白就襲擊我,發現沒辦法消滅我以後又想利用我的力量。黃遠是什麼人,爲什麼來和我交朋友,你們以爲我不知道?黃正鴻爲什麼要找你們這些女人來成立這個笑死人的小組,你們以爲我不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不過是欺騙和利用。”
祝榮的臉色變得慘白,王直知道自己不該說這些話,但他已經無法控制自己。
“接納我?幫助和改變我?可笑!你以爲我是什麼人?我不是那些無力反抗的弱者,我是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存在,我就是神!劉紫苑算是忠於職守的,她至少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懂得順從我,討好我。而你們呢?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祝榮擡起手想抽他,他卻搶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請你放開我。”祝榮冷冷地看着他。“我和你沒什麼可說的了。”
王直默默地鬆開了手,她用手胡亂地擦去臉上的淚痕,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王直轉頭看着她的背影,她的身軀在微微顫抖着,這讓他的心裡非常難受,可是那些話已經說了出去,不可能再收回。
一輛卡車在幾百米外擁堵的街道上按着喇叭,王直煩躁地抓起一個櫃子,往那個方向狠狠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