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跟在李瑤堯身後,穿行於嘈雜骯髒的街道中,他猜想自己應該到了平民窟。
他不得不忍受着刺鼻的惡臭,無法聽懂的陌生語言,冷淡甚至是有些敵視的目光,這一切讓他漸漸煩躁起來。
“我們去哪裡?”轉過一個街角,進入一條無人的小巷後,他終於忍不住問道。
“買裝備。”李瑤堯依然是頭也不回的答道,這瞬間激起了王直的怒火。
他單手捏住李瑤堯的脖子,把她隨手扔到路邊的一堆紙箱上。
“你幹什麼?”李瑤堯被摔得頭暈腦脹,於是憤怒的叫道,但王直隨即掐住她的脖頸,把她舉了起來。
李瑤堯無法呼吸,也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她用力掙扎着、踢打着,但這毫無用處,她的臉色很快漲得通紅,踢打也越來越無力。她用左手抱住王直的手臂,右手去後腰拿槍,就在這時,王直放開了手,讓她直接摔在地上。
李瑤堯有氣無力的舉起槍,王直冷哼一聲,把槍奪了過來,隨手扯成幾塊零件,扔在地上。
“你瘋了嗎!”李瑤堯終於又可以發出聲音,但剛剛從死亡線上逃脫回來的身體卻無法避免的顫抖着。
“我討厭這樣,李瑤堯,真的很討厭。”王直站在她面前,毫無憐憫之意的說道。“你搞錯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纔是做決定的人,而你不是。你要提建議,可以;你要買裝備,也可以。但是先把你知道的情報和你的計劃全部告訴我,看我滿不滿意。記住這一點,不然你隨時會死。”
李瑤堯滿腔怒火的盯着他,但她很快冷靜了下來。
王直不是敵人,但他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同伴,某些時候他或許比敵人更危險,但某些時候他又是最可靠最不可戰勝的同伴,對於他,反抗、隱瞞或者欺騙帶來的或許不僅僅是自己的死亡。
她想起了黃遠一貫的做法,於是她勉強的笑了笑。
“對不起。”她低聲說道。“是我不對,我太過於我行我素了。”
王直果然愣了,他猶豫了一下,握住李瑤堯伸出的手,把她拉了起來。
“時間緊湊,我們邊走邊說好嗎?”她拍打着身上的泥污,對着王直問道。
“可以。”王直感到有些怪異的不爽,但還是點了點頭。
“往這邊走。”李瑤堯的左腿有些痠痛,應該是剛纔踢打王直時的瘀傷,她皺了皺眉頭,但還是保持步速走在王直身邊。
“我們來伊斯坦布爾其實不是你的突發奇想,而是黃遠轉達的命令,是不是這樣?”李瑤堯直接了當的問道。
王直猶豫了一下,回答道:“的確是這樣。”
在從帝都飛往伊寧的途中,王直確實看了很多關於東突的資料,也確實很憤怒,但他並沒有萌發殺死日比婭的念頭,這個目標是黃遠提出的。
“殺死日比婭有什麼作用?對於東突來說,她並不掌握任何實際權力,僅僅是作爲一個形象代言人被放到臺前。殺死日比婭不但不能打擊東突的武裝力量,反而可能讓華夏陷入外交困境當中。”李瑤堯繼續說道。
“不單單要殺死日比婭,還要同時殺死參會的‘東突’成員,瓦解他們的組織。”王直當時也問過同樣的問題,那時黃遠是這樣回答的。“同時也向周邊國家進一步展示你的力量,以便外交部開展衆多的後續行動。這次打擊的突然性和毀滅性越強,就越能讓周邊國家的領導人認清形勢,我們的外交行動也會有更大的活動空間。”
“那爲什麼是土耳其?”李瑤堯繼續問道。
她的問題和王直當時如出一轍,於是王直不由自主的繼續用黃遠的話來回答她:“土耳其是一個很合適的目標。首先,它是東突思想的源頭,也是僅次於星條旗的暗地裡支持東突組織的國家,打擊土耳其境內的東突組織有着法理上的正當性。第二,它是一個北約國家,不但有北約的一個司令部,還駐有數千北約部隊和上百架戰機,但它又不像其他北約國家那樣完全從屬於星條旗,反而試圖在中亞建立一個以土耳其爲主的突厥國家聯盟;它同時試圖與露西亞達成戰略合作關係,試圖在中東其他國家擴大影響力;它還是一個伊斯蘭教國家,與歐美有着根本上的思想和文化差異,打擊土耳其可以很好的測試星條旗及其盟友對於你這種超然力量的反應,考驗他們對你今後各類行動的容忍限度。最後,土耳其的綜合實力不算強,但也絕對不弱,對於它的打擊正好能夠震懾周邊國家,但又不直接卯上傳統強國。”
“這都是黃遠的託詞吧?”李瑤堯不屑的說道,她很快發現自己的態度不對,於是緩和了語氣。“對於你的能力,只要是有一定實力的國家多多少少都在百濟那樁事情裡有認識了。在搞清楚狀況之前,他們絕對不會貿然採取行動,也不會採用過於激烈的外交態度。從霓虹和高麗對於導彈攻擊造成的人員傷亡的後續處理就能看出,星條旗和它的盟友已經有了極大的剋制。在這種情況下,把你留在國內,讓敵對國家認不清你的力量,只能做出各種猜測反而會有更大的震懾力。”
王直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他並不贊同李瑤堯的這種看法,自己的力量不應該成爲一種只能看不能用的武器。
星條旗爲了維持自己的霸權,在全球佈置了衆多軍事基地,也有着全球最龐大的間諜系統,與此相應的是它也負擔着全球最高昂的軍事費用。
但王直的力量卻正好相反,只要能夠提供準確的情報,他一個人就能完成星條旗需要上千萬甚至上億美刀才能完成的軍事打擊任務。與星條旗的特種部隊、無人機和戰術導彈相比,他的行動更加隱秘,更具有突然性,成功的機率更高,而且不會有己方的傷亡。他深信只要用好自己的力量,單單是這種耗費和戰果上的強烈對比就能逐步扭轉華夏和星條旗的差距,讓華夏在世界上擁有更大的話語權。
另一個方面,不管理由怎麼充分,他也不能接受自己被雪藏的決定。所以哪怕是黃遠帶來的命令存在問題,只要王直自己認爲合理,他就願意執行。
李瑤堯卻認爲王直認同了自己的想法,於是她繼續說着:“手續和執行方式都不符合慣例,所以我判斷殺死的日比婭的命令一定不會來自正規途徑,甚至有可能與真正的命令相反。”她短暫的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我懷疑這裡面有不爲人知的秘密。”
“你是說……”
“這很可能是一個陷阱!”李瑤堯的情緒變得很亢奮,她忘記了腿上的痠痛,繼續說着。“你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價值有多高嗎?爲了得到你的秘密,任何一個國家都願意付出上億美刀的代價。就在從百濟回來的這1個多月裡,潛入江海和帝都的間諜幾乎超過了過去的兩倍!在黑市裡你的一毫升血液標價高達五千萬美刀!”
“你不要說了,我相信黃遠。”
“我說的不是黃遠,而是傳達命令給他的人,可能是一個人,一個環節,甚至可能是國安部的某個高層。”李瑤堯不知不覺抓住了王直的手臂。“如果把一個完整的你送入陷阱,你覺得會有多少錢?這種代價會讓任何人瘋狂!”
“也包括你嗎?”王直冷冷的說。
“我?”李瑤堯愣了,然後憤怒地叫了起來:“不相信我的話就殺了我吧!”
她停下了腳步,楞楞的看着王直,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身上的瘀傷忽然變得疼痛起來,到處都熱辣辣的,但遠遠比不上心裡的痛。
毫不猶豫的跟着他來冒險,絞盡腦汁的爲他考慮,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句冷冰冰的懷疑嗎?
她用力咬着下嘴脣,但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面對流着眼淚的李瑤堯,王直一下子不知所措,他說出那句話,只是因爲黃遠被懷疑而有些生氣,完全沒有懷疑李瑤堯的意思。
兩個人就這樣無言的站在小巷裡,直到李瑤堯自己擦去眼淚,扭頭又往前走。
“我們去哪裡?”王直不得不跟在後面。
沒有回答。
“喂。”王直有些惱怒的叫道。
還是沒有回答。
“我們去哪裡?”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
她的怒火忽然爆發,她用手胡亂的敲打着他,大聲的咒罵着他。
“你在發什麼瘋?”雖然這樣的敲打根本不可能傷得到他,但卻讓他很狼狽。因爲害怕傷到她,他伸出雙手抓住她的雙手,但她馬上開始用膝蓋頂他的下身。王直於是不得不用身體把她牢牢壓在路邊的牆壁上。
“是我錯了還不行嗎?”他氣急敗壞的說道。
但李瑤堯卻不管不顧的掙扎着,她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你這個混蛋!”她毫無顧忌的罵道。就算他是世界上最危險的殺人狂,就算他可以改變世界的格局,在這一刻,他只是一個委屈了她的男人。
身爲優秀特工,卻被迫離開崗位加入血魔小組的委屈;偷襲王直卻被他打傷的委屈;被老上級逼着委身給王直的委屈;還有不被王直認同,被他懷疑,差點被殺死的委屈;甚至還有許多次在夢中與他相擁卻被他殺死的委屈;對教官的擔心;長久以來揹負的壓力、矛盾、不安和恐懼,在這個異鄉的黑夜,在這個冷清而又骯髒的小巷裡忽然爆發了出來,她一邊罵着,一邊哭了出來。
王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臉,被眼淚染花了化妝,看上去有些可笑卻依舊美麗。
他想起第一次看見的那個她,那刺眼的紅髮早已經消失不見,叛逆和粗口的僞裝也漸漸褪去。在我行我素的外表下,她就像是一隻驕傲的貓,想要獲得主人的歡心,卻又鄙視狗的搖尾乞憐,只好用笨拙的爪子來吸引主人的注意力。
他看着她肉感的嘴脣,忽然涌起一陣莫名的衝動。
他吻了過去。
第一次吻在臉上,但他很快修正了錯誤。
李瑤堯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她用力掙扎,但他卻緊緊的把她壓在牆壁上。
他粗魯的撥開她的嘴脣,笨拙的尋找着她的舌尖,索取着她甜美的津液。
她極力掙扎着,躲避着,但卻漸漸淪陷在他的蠻橫和暴力之下。
她閉上眼睛,忽然想起了那個做過無數次的夢。
甜蜜的開始,可怕的結束。
但她已經不能再想更多了,他鬆開了她的手,於是她緊緊的抱住了他。
他愣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的擁着她。
“對不起。”當火熱的脣終於分開,他輕聲的說道。
李瑤堯沒有出聲,卻用更甜蜜的吻回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