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子,還怎麼上課?”宋城問。
顏昔這才收回了飄忽的目光,想都沒想說:“很簡單啊,這裡這麼多學生,他們可以扶我去教室,可以給我端飯菜,孩子們總是非常喜歡幫助老師的。你要是在教室裡說一句誰幫我去拿什麼東西,全班孩子都會爭先恐後地舉高小手,還會有人直接衝出教室去拿了。生活上更沒事,假期的時候有小白有倩倩,他們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他們會把我照顧得很好的。這些都不成問題,你們放心好了。”
邊上的小白也連連點頭說:“沒事的,我們三個人一起來的這裡,是同甘共苦的朋友,鐵哥們,閨蜜,放心吧。”
宋城點了點頭 ,逸顏的興趣似乎都在學校上了,他隨手翻看着桌子上那一小摞顯得破爛的大大小小不整齊的作業本,孩子們的字倒還挺工整,只是清潔度太差,白紙上這邊一團黑灰,那邊一團黑灰的,他皺了皺眉頭。
“有些孩子沒有橡皮,作業寫錯了,就用手蘸口水在本子上擦,本子上就留下了黑乎乎的一團印子,勁用大了,作業本就留 下一個洞。這些孩子們,你們也看到了,穿的衣服不是大了就是小了,很少幾個合身的,因爲大多數衣服是別人捐來的,還有一部分是上面的哥哥姐姐們穿過的。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他們的鞋子沒有?現在還沒到夏天,有的穿起了拖鞋,鞋子的一隻只剩半截,還捨不得扔,因爲還有人連這樣的破拖鞋都沒有。有的穿着腳趾露出來的單鞋,也有孩子乾脆光着腳,甚至有的還穿着加棉的鞋子……光看他們的鞋子,你根本不會知道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季節。”顏昔的眼圈紅了,小白連連搖頭嘆息。
宋城和逸顏對視了半晌,都陷入了沉思。
時間靜靜地流走,辦公室裡的四個年輕人相顧無語,各懷心思。
“小白!”高校長氣急敗壞地出現在了辦公室門口,責怪道:“這都幾點了,怎麼不打下課鈴?都過了十分鐘了!”
“哦!”小白自知失職,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根小鐵棍,急匆匆地跑去辦公室門口敲響了那隻金燦燦的銅鈴。
高校長嘀咕着嘴,一臉不悅地走了進來。
宋城和逸顏同時起身,跟小白和顏昔告別。小白留他們多坐會,被他們拒絕了。
顏昔的心裡隱約有一絲不捨,這兩個男人身上,有着同一種讓人感動的特質——真實。
“謝謝你,宋城,爲了我你跑了這麼遠的路……”
“拉倒吧!你腦袋裡有坑嗎?宋城是我叫來的,不是爲了你。”逸顏在一邊嗤之以鼻。
小白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們,他們的臉上竟然都沒啥表情!江顏昔你是怎麼了?從上大學起,哪有男生敢這樣跟你講話的?怎麼你沒有生氣?這三個人的氣場很怪異,小白不知道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只能靜靜地旁觀。
“閆逸顏,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沒有你,我興許真的見不到今天的太陽了,宋城是醫者,救死扶傷是他的本能,而你卻是我真正的恩人,你不僅僅救了我,還把宋城從千里之處叫來給我治傷,再一次感謝你!”她說得很嚴肅,還搖晃着站起來,深深地鞠了一躬。
逸顏撓了下頭,不跟他對着幹的顏昔讓他覺得無趣極了。“分得清主次就行了,行什麼禮的?別以爲這樣就可以和我劃清界限了啊,我永遠是你恩人,這點要記清了。”
宋城又無聲地看了他一眼。
“閆逸顏和花花永遠是江顏昔的救命恩人!”她一臉的認真。
花花親暱地在她的腿邊蹭來蹭去的!
逸顏聽着有些不對勁,她怎麼把自己和花花放一起感謝呢?
這時倩倩跑了進來,大聲說:“哎嘛,終於聽他們背完書了。怎麼?你們要走嗎?”看宋城、逸顏和顏昔站着說話,急着上前問道。
“我們還有事,要回去了。好好照顧你的朋友,我還會再來的。”宋城微笑着說。
逸顏含笑輕輕地點了點頭,算是附和宋城。
“再坐會吧,好不容易來了兩個年輕人!”倩倩原想說兩個大帥哥的,瞟了眼高校長,又吞了回去。“這方圓十里,都沒幾個年輕人了。全是老人孩子,年輕的都出門打工去了,幾年不回來一次。”
“不了,我還得回去上班。”宋城執意要走。
“你是在哪裡上班?”
“南京一個醫院裡。”
“原來你是個醫生啊!難怪我們顏昔的腳傷包紮得這麼好呢。你也是在南京上班嗎?”她轉頭問逸顏。
逸顏搖頭說:“我就住這山裡。”
“啊!!!”倩倩捂住了嘴,怕自己太興奮大叫出聲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逸顏笑了笑,並沒有追問什麼太好了。
“等顏昔的傷好了,我們一定去登門感謝!”她的大眼睛裡充滿了五彩的光。
“唔,好的,我等你們。”他笑着望了一眼顏昔。
顏昔倒吸了一口冷氣,暗暗地說:說什麼笑話,再去找他?我可不去自找難看了。見見宋城倒挺好,這個閆逸顏嘴太損,不見也罷!
跟高校長道個別後,小白和倩倩送宋城和逸顏出辦公室,花花依依不捨得舔了舔顏昔的手,不願離開。
“去看一看教室怎麼樣?來都來了。”逸顏突然對宋城說。
宋城點了點頭說:“我正有這個打算。”
孩子們在教室外面玩耍,有的跳繩,有的玩球,有的玩石子,有的追逐打鬧着,操場上到處洋溢着歡聲笑語。孩子們儘管穿着破舊,臉上也是灰一道白一道的,像一隻只灰頭土臉的小花貓,但他們的眼睛是亮閃閃的,充滿了天真與熱情。顯然他們的希冀與爛漫絲毫沒有被貧窮磨滅掉。
逸顏和宋城來到離辦公室最近的一間教室,教室門口是用粉筆寫着的“一三年級”,教室只有門框,沒有門板,因爲窗戶不大,教室裡比較暗,採光明顯不行。教室前後各有一塊不太大的黑板掛在牆上,有孩子從邊上跑過,黑板便來回的晃動着。教室裡的課桌也是高矮不一,大小各異:有幾張發黑的雙人課桌,依稀能看到原有的棗紅色;有幾張單人課桌,也幾乎是灰黑色的了;有的桌肚擋板都掉了,只有一塊桌面留在鐵架子上,孤零零的。這算是好的像樣點的課桌,還有幾個課桌是長條形木板搭的,歪歪扭扭地,很扎眼。凳子也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甚至還能看到三條腿的。牆壁上方原來是白石灰粉刷的,因爲年代久遠,也成了暗黃色,靠近下面的牆壁早是黑乎乎的了,顯得骯髒不堪。教室裡的氣味也不太好,有飯菜味,有黴味也有汗味,混合到了一起,讓人很不舒服。
宋城搖搖頭說:“以前從來沒有關注過貧困山區的孩子們,真是做夢都想像不到他們竟然生活在這種環境下。”
逸顏點了點頭,說:“有點五六十年代的感覺,破舊,貧窮,落後……真讓人很難想像他們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
此時,他們的心情沉重極了,再也無法用更多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震撼!
有兩個瘦小的男孩站在他們身邊,用好奇地目光盯着他們看。宋城蹲下來,問:“小朋友,你幾歲了?上幾年級了?”
其中一個嘻嘻嘻地笑了起來,並不回答他的話。
另一個瞪着黑乎乎的大眼睛,搖着大腦袋,聲音響亮地說:“我叫王成成,十歲了,上三年級啦。”
宋城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從揹包裡拿出僅有的兩袋餅乾和一瓶飲料,遞給他們。
那個笑嘻嘻的男孩子拿了一袋餅乾,又從宋城手裡搶走了那唯一的飲料,跑了。
王成成叫道:“薛小二,我們江老師說過了,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你怎麼一個人跑了?”
跑了的男孩遠遠地回了一句:“我妹妹生病了,我要拿回家給她……”
王成成接過宋城的另一袋餅乾,說了聲:“謝謝叔叔!”便也跳着叫着走了。
逸顏注意到王成成周圍很快地聚集了一大羣孩子,王成成正一塊塊地給他們分餅乾。
有幾個沒有分到餅乾的孩子圍到了宋城身邊,眼巴巴地看着宋城,宋城有些內疚地說:“孩子們,叔叔真的沒有了,等叔叔下次來的時候,保管給你們每人一袋,好嗎?”
“你什麼時候再來啊?”有幾個膽大的孩子問。
“嗯,應該會很快的。”宋城想了想。
“耶!太好啦。”有幾個小朋友歡呼跳躍起來。
逸顏望了望宋城,表情有些複雜。
顏昔和小白、倩倩站在門口目送他們漸行漸遠,就在他們的身影成了一個小黑點的時候,花花再一次依偎着顏昔,搖頭擺尾了一番,才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