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中國邊境,蒼莽的羣山綿延千里。山路上,蠍子一身戶外裝扮,揹着背囊,跟隨當地嚮導黃毛騎在馬上走着。蠍子觀察着四周:“這裡就是金海嗎?”

“對,這山裡面可有不少小金礦!”黃毛說,“以前這兒不叫金海,後來改的名!爲什麼?金礦多啊!”

“劉老大就在這一帶活動嗎?”

“對啊!這裡白天是政府的,晚上就是我們劉老大的地盤!這山裡到處都能藏身,公安拿我們都沒辦法!”黃毛嘿嘿笑,“旁邊就是邊境線,公安要是抓得緊,我們一擡腿就過去了!”

蠍子環顧四周:“這確實是一個開展游擊戰的好地方。”

“走吧,我們劉老大肯定等急了!”

蠍子笑笑,跟上他,兩個人在羣山當中穿行。

峽谷裡,蠍子跟黃毛牽着馬過來。“啾——”黃毛打了個呼哨,隱藏在蘆葦當中的十幾個槍手冒出來,端着槍,虎視眈眈。蠍子笑笑,舉起雙手:“我沒有帶武器。”

幾個人上來搜完身,將蠍子的眼睛蒙上。黃毛賠笑:“蠍子老大,不好意思,想去見我們劉老大的,都得這樣。走吧。”

蠍子矇眼坐在馬上,來到山間的一個破敗廠區。蠍子下馬,被蒙着眼帶進來,黑布被一把撕掉。蠍子眯縫着眼適應光線,面前坐着一箇中年人,長相併不兇狠,但眼神中卻有股殺氣。蠍子笑道:“劉老大?”中年人看着他:“你就是蠍子?”

“對。”蠍子說。

“請你來,我可花了很大的價錢。”劉老大撫弄着手上的大金戒指。蠍子笑笑:“對於我來說,這也是一個新的任務。我從未做過保鏢,因爲我的專長是暗殺。”

“你誰都殺得了嗎?”劉老大輕笑。

“要看出多少錢了。”

“如果是我呢?”

蠍子笑笑:“如果公司給我足夠多的錢,取你的人頭,只是一秒鐘的事情。”周圍的匪徒唰地拔出槍來,指着蠍子。劉老大注視着蠍子,蠍子淡淡地笑着,不動聲色。

“我也算閱人無數,能走到今天人頭還在,跟我會識人有關係。你不愧叫蠍子。都放下武器吧,他要是想出手,你們剛纔就死了。”劉老大笑笑,“現在我們算認識了。我想,這筆錢我花得不冤枉。”

“還沒有人後悔過給我付工錢。”

劉老大伸出手,蠍子也伸出手,兩個人握着手在較勁。蠍子臉色平靜,劉老大的表情逐漸痛楚。蠍子鬆開手,笑笑。劉老大忍住:“好力氣!真是個練家子!”

“劉老大見笑了。”

“請!今天我給你接風,讓阿紅多做幾個好菜!走走走!一醉方休!”

蠍子跟着他往裡走,阿紅鼻青臉腫地拉着菜車過來。蠍子掃了她一眼,阿紅急忙錯開眼,走了。黃毛朝她屁股上啪地一拍,阿紅一哆嗦,沒敢吭聲,拉着菜車過去了。匪徒們一陣鬨笑。

“她是誰?”蠍子看着。

劉老大詭異地笑笑:“兄弟們在山上總得有女人吧?穩定軍心,穩定軍心!哈哈哈!走走走!咱們進去!”

夜晚,蠍子推門走進房間,他喝得有點兒多。燭光下,濃妝豔抹的阿紅急忙站起來。蠍子本能地拔出手槍對準她,阿紅嚇得哆哆嗦嗦:“是我……”蠍子慢慢把槍放下:“你來這兒幹什麼?”

“劉老大讓我……讓我來陪您……”

“出去。”

“我……先生,我會被他們打的……”

“出去!”

阿紅的眼淚出來了,卻不敢再說話,戰戰兢兢地往外走。

“gáim?id?m(妓女)!”蠍子冒出來兩字。阿紅一愣,看着他。

“怎麼還不出去?”

“我不是妓女……”

蠍子一愣:“你聽得懂我說的話?”阿紅哭出來,點頭:“我們……我們是老鄉……”蠍子呆住了。

房間裡,蠍子跟阿紅久久地互相凝視着。

蠍子問:“你怎麼會到這兒來?”阿紅抽泣着:“我不是妓女,我是村裡的媳婦!是收了一萬塊人民幣的彩禮,從境外嫁到這邊來的!我是好人家的姑娘!我不是妓女!我是被搶來的!是劉海生搶我來的!你救救我……”蠍子漸漸明白了。

阿紅擡頭看他,滿臉淚痕:“你帶我走,帶我回家吧……”蠍子看着她:“我幫不了你,你走吧。”

“求求你,救救我……”阿紅抱住了蠍子的腿。蠍子無奈,長嘆。阿紅淚眼婆娑地看着他。

“你叫什麼?”

“阿紅。”

“阿紅,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女人。”

阿紅呆住了。蠍子繼續:“沒有一個人再敢碰你,否則我要他的命!”阿紅哭了,抱住了蠍子:“你是好人……”蠍子卻推開她:“你休息吧,去牀上。”

“我在牀上等你?”阿紅說,“要不我跟你一起洗澡吧?”蠍子搖頭:“我就在外面的沙發上睡,你別管我了。”阿紅詫異地看他,蠍子已經出去了。阿紅臉上的淚痕還沒擦乾,又開始抽泣。

夜已經深了,蠍子和衣躺在屋外的沙發上,蓋着外套,閉目睡覺。阿紅裹着毛巾被出來,走到蠍子的面前,蠍子還在沉睡。她慢慢跪在蠍子的沙發前,伸出手去觸摸他額頭上的傷疤。手還沒有觸到,蠍子猛地睜開眼,同時,放在頭下的手槍已經拔出來對準了阿紅的腦門。

蠍子急促呼吸着:“你要幹什麼?”阿紅被嚇壞了:“我……我……我……”蠍子明白過來,收起手槍坐起來:“你回去睡覺。”

“不!”阿紅抱住了他,“你不要我?”

“我說了,你是我的女人。”

“那你不要你的女人?你嫌我髒?”

蠍子看着她的眼,她的眼睛很明亮,帶着眼淚。蠍子低下頭,關上保險。阿紅呆呆地看着他。片刻,蠍子問她:“你多大?”

“二十二。”

“你經歷過戰爭嗎?”

阿紅搖頭:“我出生的時候戰爭就已經結束了,沒有親眼見過。”

“我經歷過。”蠍子的眼神黯淡起來,“我十三歲的時候,去爺爺家過暑假。那是南方的一個村莊,很漂亮。村裡有個女孩,叫阿妹,她那時候十五歲,可以說是我的初戀。當地有南方游擊隊活動,打死了一個敵人佔領軍,於是佔領軍開始報復。因爲游擊隊曾經在這個村莊住過一晚,僅僅一個晚上,所以他們派了戰鬥機、直升機,派了步兵,派了坦克,包圍了這個村子……我爺爺是族長,跟別的老百姓一樣,都被佔領軍的機槍射死在河灘上,後來還被焚屍滅跡。我跟阿妹去村外的山裡玩,躲過了屠殺……佔領軍不敢進叢林,就派出戰鬥機空投凝固汽油彈……阿妹……”蠍子的眼中閃着淚花。阿紅張開嘴,看着蠍子。

蠍子穩定一下自己:“阿妹死了,我受傷了……游擊隊回來掩埋鄉親們的屍體時,發現了我。他們將我帶走,我就這樣參軍了……從此以後,我再沒對任何女人產生過任何的想法。因爲阿妹就死在我的眼前,化作了一團火焰……我想,這是我的命。”阿紅的眼淚流了下來。

蠍子壓抑地抽泣:“太慘了,阿妹……什麼都沒有留下……阿紅,我不能接受其他任何女人,希望你可以理解我。我是爲了保護你,不讓你再受到那幫畜生的欺負。我是孤獨的蠍子,叢林裡的蠍子,永遠都是……”阿紅忍住眼淚,點點頭:“我懂了,謝謝你……”蠍子看着她走回臥室,門沒有關。

阿紅坐在牀上,哭起來。她掀開被子矇住頭,被子裡傳來一陣壓抑的哭聲。外屋,蠍子長出一口氣,雙手捂住自己的臉,有眼淚慢慢從指縫滑落。

省公安廳,溫國強大步走着,臉色嚴峻:“情報可靠嗎?”錢處長抽出一張打印好的照片遞過去:“可靠,我們已經接到了手機彩信。”

照片上,蠍子在廢舊廠區走着,有些模糊。溫國強看着照片:“只能說很像,怎麼判斷就是蠍子?”錢處長說:“我們的技術人員正在處理。”

技術中心的大屏幕上,正在處理被放大無數倍的手機彩信,技術人員都忙碌着。大屏幕上,模糊的人物臉部被切割下來,放大,一點點地清晰起來。溫國強倒吸一口冷氣:“是他。”

“他現在跟劉海生犯罪集團攪合在一起了。”錢處長說。

“這就對了,他是在給劉海生做保鏢。這個劉海生,倒是真的不惜血本了!”

“我們現在怎麼辦?動手嗎?”

“那地方我們不一定能搞定,地形地貌、民情社情都非常複雜。”溫國強說,“金海這個地方是老大難,務必將黑惡勢力集團一次性搗毀,不然後患無窮。通知處級以上幹部,到保密室開會。這份情報,不能出這個房間。明白嗎?”

“是!”錢處長轉身出去了。

紅細胞基地,一個迷彩的隊列在驕陽下不動如山。一面鮮紅的黨旗下,三張黝黑消瘦的臉在沉默中蘊育着無窮的力量。何晨光、王豔兵、李二牛面對黨旗,其餘隊員在後面跨立站着。

刷——龔箭在前面舉起右拳:“我宣誓!”

唰——三名精銳彪悍的隊員齊刷刷舉起右拳:“我宣誓!”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擁護黨的綱領,遵守黨的章程,履行黨員義務,執行黨的決定,嚴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對黨忠誠,積極工作,爲共產主義奮鬥終身,隨時準備爲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永不叛黨!”三個精銳彪悍的戰士,汗珠順着他們剛毅的臉頰滑落。

“今天,對於你們三位同志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日子,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龔箭看着三位新人,“祝賀你們,正式成爲中國共產黨黨員!這是你們的榮譽,也是我們紅細胞特別行動小組全體官兵的榮譽!從今天開始,我們紅細胞特別行動小組的全體官兵,都是中國共產黨黨員了!面對任何危險和困難,我們都要毫不猶豫,絕不退縮!面對黨組織下達的任務,我們都要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同志們,有信心沒有?!”

“有!”全體隊員一聲吼。

旅部會議室裡,何志軍在沉思,桌子上放着偷拍的那張蠍子的照片。範天雷注視着照片,眼睛裡的火焰在燃燒。當年戰場上的嘶鳴,子彈帶着死神的尖嘯,還有獵鷹的呼喊,彷彿重新回到他眼前……

溫國強看着照片:“對付蠍子的話,警方需要你們幫忙。”範天雷從回憶當中清醒:“他很難被活捉的。”

“必要的時候,可以幹掉他。”溫國強一拳擂在桌子上。

“這個傢伙,我們也一直想幹掉他!”何志軍的眼裡隱藏着火焰。

“該辦的手續,我們都已經在辦了。”溫國強說,“現在就看部隊願不願意幫忙了。”

“幹!剛纔我都說了,幹掉他,也是我們的想法!”何志軍怒喝。

“我親自帶隊。”範天雷請纓。溫國強看他:“老範,你這個年齡,行嗎?”

“我想親手幹掉他。”範天雷咬牙切齒。溫國強看何志軍:“老何,你的意見呢?”何志軍想想:“我的參謀長不能去。”

“爲什麼?”範天雷看他。

“先不說你的年齡和身體,我知道你的素質很好,殘疾並不能影響你作戰。單說你的心理,你很難冷靜面對蠍子。”何志軍說,“蠍子不僅殺害了我們的狙擊手獵鷹,也殺害了你的兒子。你跟他有刻骨的仇恨,這個心結你越不過去的,會影響你的職業判斷力。作爲指揮官,我不能派你去執行這次狙殺任務。”範天雷無語,何志軍看他:“派紅細胞特別行動小組去。你的學生陳善明和龔箭可以帶隊嗎?”

“完全可以,你瞭解他們。”範天雷猶豫,“但是紅細胞的第一狙擊手是何晨光,他是獵鷹的兒子。”

“他知道他父親是犧牲在蠍子手裡嗎?”何志軍問。

“目前還不知道。”範天雷說。

何志軍揮揮手:“那就先不要告訴他,以後再說。”

“是,我明白。”範天雷說。

何志軍看他:“我知道你很想去,但是我相信你會理解我的。”

“是,一號。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有這個心結。如果蠍子出現,我會一門心思地想幹掉他,也許會危害到全隊的安全。”範天雷很清楚,此次行動自己並不合適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