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今年最大的一個好消息。”看見阿薩從傳送陣中出來,歐福的矮子參謀大大地鬆了口氣。他一直獨自在傳送陣旁邊走來走去,那張原本就很誇張有臉被憂心和焦慮堆成了一顆又大又圓的苦瓜。直到看見兩道藍色的傳送光芒從傳送陣中亮起,這才如釋重負。
陡然從風雨交加的埃拉西亞城回到了星光燦爛的蠻荒高地,阿薩的心情也爲之一鬆。微笑道:“一張傳送卷軸就可以換來一個最大的好消息,看來這本身也是個好消息。”
“從我這人的角度來講這是個好消息,從歐福的角度來講卻不算。幸好能夠把你帶回來,否則就是真正地大虧特虧。”波魯幹大人嘆口氣。“這兩張卷軸可是塞德洛斯先生花費了無數精力得來,可以在非常時期採用非常的戰略手段。因爲常年的戰爭,埃拉西亞對傳送魔法卷軸的管制是非常嚴格的,他們想不到我們會有兩人對埃拉西亞的王城進行突襲。但是現在他們肯定有所察覺,即便他們以後不關閉傳送魔法陣,對魔法陣的防護也就不是現在這麼輕鬆了。”
阿薩怔了怔,這才明白讓傑西卡返回埃拉西亞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爲了其實只是極其渺茫的機會救回自己而浪費掉一個也許在關鍵時刻可以扭轉局勢的卷軸,連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大概是有些‘浪費’了。
“你說我纔是今年最大的好消息,難道殺掉艾斯卻爾居然比不上我回來的消息還好麼?”
“紅衣主教死了固然對我們是有好處,但是遠比不上你這個秘密部隊的隊長活着的好處大啊。”
阿薩略爲得意地對他說:“看你愁成這樣,我順便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吧。我們回來的時候順便宰了一個叫塞亞的宮廷魔法師,然後王國騎士團的歐靈將軍可能會有大麻煩了。他們居然在追殺我的時候想順便殺了他們看不順眼地神殿騎士……”
波魯幹大人仔細地聽完了阿薩講述他救下女騎士的事,那雙牛眼中的精神一振,但是旋即又再思考中慢慢沉寂下去了,最後成爲了一個苦笑:“在現在這個情況下,這實在不能夠算是一個好消息……”
“什麼意思?爲什麼?我還以爲你一定聽到就會高興得不得了了。”
“無論是單獨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單獨聽到艾斯卻爾地死訊,我都會很高興。但是兩個消息合在一起就不同了。”波魯幹大人嘆了口氣,那張如同燒餅一樣的大臉更愁更苦了。“很多時候。同樣性質的事情效果並不只是疊加,而且還會互相影響,也就是說不是相加,而是相乘。兩個負數相乘。那就不是負數了啊。”
“負數?到底是什麼意思?”阿薩皺眉看着前面這個矮子。
“如果只是單純地艾斯卻爾主教一死,凱瑟琳女王應該會借這個機會削弱教會在埃拉西亞的力量,這原本可以暫時緩一緩歐福局面地,但是現在那位將軍謀殺神殿騎士不成,就已經把女王和教會之間的矛盾惡化到了極點,到了一個風口浪尖完全不可緩和的地步。賽萊斯特絕不可能繼續容忍這種情況。教皇寧願放棄歐福也不可能容忍一個背叛自己的埃拉西亞。而這點凱瑟琳女王也是知道的,所以凱瑟琳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完全和教會翻臉,二則是完全順服於教會。”波魯幹大人頓了頓,那雙大而有神的牛眼看着阿薩問:“你說凱瑟琳會選擇哪一種呢?”
“原來是這樣。”阿薩想了想,苦笑。然後又問:“教會難道會對她手下地人謀殺神殿騎士這件事不聞不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麼?”
“難道不會?他們都是政治老手。難道還看不清楚大勢的走向和厲害關係,反而要在這些小事上浪費精力時間?”
“那麼我已經把艾斯卻爾的身份告訴了那個女騎士,讓她把消息帶回賽萊斯特去。難道這個也沒什麼用麼?”
“到底有什麼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絕不可能把這事到處宣揚。所以即便有用,大概也是很少用處吧。”波魯幹大人攤攤手搖頭嘆了口氣。“走吧,暫時不用猜測他們了,我們還有自己的事。”
賽萊斯特。光輝城堡,蘭斯洛特的房間中。
聖騎士皺眉看着面前的一堆小東西,其中以一張銀色骷髏面具和還有兩張傳送卷軸最爲顯眼。傳送卷軸地兩個端口上有分別有兩個小小的紫色骷髏標誌,而那張骷髏面具上散發的淡淡銀光顯示它居然是密銀製作地,而且那手工和製作方法都精密細緻到了極致,上面附曾的魔法波動說明它就遠被附加了某種魔法,無論是魔法物品還是從一件財寶的方面來說這都是無價之寶。
當然,它最有價值的地方並不在於它本身,而是在於它所代表的意義。
“這些都是從艾斯卻爾主教大人地屍體上,還有他房間的隱密地方找出來的。卷軸和那個面具我都已經專門鑑定過了……都是真的。還有這封信,”塔麗絲從懷中掏出一張白紙,上面只有不多的幾行字,顯然還沒有寫完。神殿騎士拿着這張紙彷彿很吃力,彷彿這張紙重得連她的力量都拿不起來,她的手指還有聲音都在微微顫抖。“寫給諾波利諾特的,上面似乎在談論今年要減少對教會的捐獻金額會,因爲要用來製作石像鬼和肉身傀儡需要大量的魔法物品。這信上的字跡我已經找了幾個專門鑑定筆跡的人來鑑定,這些……好像並不是僞造的,確實是艾斯卻爾大人的筆跡……”
蘭斯洛特嘆了口氣,他的雙眉皺在了一起,緩緩搖了搖頭,看着塔麗絲紙聲說:“你知不知道你擅自收集一位紅衣主教的遺物還妄加論斷,這已經超出了你的職責。”
塔麗絲完全沒想到蘭斯洛特會有這樣的反應,她連忙大聲說道:“可是這些事情實在是太……”
“別說了,這些事情還有其它人知道麼?”蘭斯洛特淡淡說。
塔麗絲回答:“沒有了。這些事情實在是太驚人。太……不成體統。我不敢讓其它人蔘與,鑑定筆跡的人我也只給他們看過單詞,他們也並不知道這信的內容。現在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事。我也不敢把這些東西送去裁判所或是直接給陛下。所以先給您看看。”
“你做地很好。以後也要緊記着,這些事情還有這些東西永遠都不能再讓別人知道。”蘭斯洛特收起了那張面具和卷軸,看了看那封未完的信,嘆息了一下。手指一抖,那張足夠讓整個教會都震動的白紙就成了一片灰塵般的細粉散落而下。
“您……您……”塔麗絲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聖騎士地一舉一動。
蘭斯洛特看着自己的弟子,他無論是臉色和聲音都是一樣的平靜不波,輕聲說:“你也應該知道這些事如果從一位神殿騎士的口中散發出去,那對整個教會的傷害就完全不是異教徒造謠所能相比的了。這也是那個人告訴你這些地意圖所在。”
“但是這……這……難道這些事連陛下也要瞞着嗎?那個人說……說……阿德拉主教大人……和艾斯卻爾主教大人也是一樣的。如果真是這樣。那陛下不是很危險……”
蘭斯洛特淡淡說:“你以爲陛下需要你來提醒麼?”
“他知道?”塔麗絲的表情比親眼看到一隻老鼠吞掉一隻大象還難以置信,她發了會怔,目光慢慢地看着自己的老師。“也就是說,這些確實都是真的?而且您……也早知道?”
“不,我不知道。”蘭斯洛特搖搖頭。“只是大概猜得到而已。現在你直到你說我才知道確實是他們。”
“這……怎麼可能。您怎麼能夠允許……教皇陛下……死靈法師……”塔麗絲語無倫次,她不是無法用語言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而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現在腦內亂作一團的到底是什麼。她原本已經被自己地發現震驚。即便那些證據已經確實是無可置疑她依然難以相信。這就好像一個孩子即便是面對確鑿的證據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家人中有罪大惡極的殺人犯一樣。但是現在蘭斯洛特的反應不只是淡然地承認了,而且這反應所隱喻的東西卻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東西。
光明教會的守護神,大陸被公認唯一能擔當得起‘聖騎士’這個稱號地男子幾乎已經和‘正義’這個詞劃上了等號。但是他卻明知着死靈法師混跡於教會卻無動於衷。而且按照他口中據說,不只是他自己知道,連教皇這個大陸上所有信徒的領導者也是如此。
塔麗絲保覺得自己快瘋了。她原本以爲紅衣主教的那個身份就已經是石破天驚,但是和這些比起來,那不過是波濤洶涌中的一個浪頭而已。
蘭斯洛特自然看出自己的弟子在困惑。他並沒有直接解釋,而是把手指伸進了書桌上的墨水瓶,沾滿了墨汁然後在桌面上一劃,一道粗重的墨跡橫在了書桌上。然後他指着這道黑色的劃痕問塔麗絲:“這是什麼顏色?”
“是黑色。”塔麗絲看着蘭斯洛特的回答,她再不知所措這點也還是分辨得出的。
但是蘭斯洛特卻搖了搖頭,說:“不,這其實是所有顏色的混合。”
塔麗絲點了點頭。不用是專門的畫匠和畫師,稍有常識的人也都知道如果把各種顏色的顏料完全混合,就會成爲一團墨般的黑色。
一個鬥氣和白魔法力混合而成的光球浮現在他的手指上。他再問自己徒弟:“這是什麼顏色的光?”
“白色的光。”塔麗絲老老實實地回答。
“不。這是所有顏色的光的混合。我在矮人工匠們那裡見識過,如果用一個三棱地玻璃鏡折射一閃,白色的光就會散發成七色的光芒,如果再把七色地光匯聚在一起,又會成爲白光了。”
塔麗絲茫然地看着蘭斯洛特,她似乎感覺得出來這些話裡隱含着什麼意思,但是卻又無法清晰地捕捉到。
“就像這看起來很簡單的黑白二色一樣,其實任何東西的本質也不是那麼單純而好分辨彼此的。”蘭斯洛特手指彈了彈,手指上墨汁瞬間全部消失了。白色地光球也一起消散到了空氣中。他的聲音和眼神慢慢地凝重起來。“把所有的事情都歸納到了簡單的概念之下,那實在是很容易的事也是很方便的事。那樣紛繁複雜地世界就可以顯得很明瞭,給人一種安全感和方向感。只可惜。事實並不只是真的靠簡單的善惡概念就可以解決清楚的。”
“我……我不明白。”塔麗絲低頭。她雖然能夠聽得懂蘭斯洛特話中所表達的意思,但是卻無法接受。
“我知道你不會明白,即便是我,也是用了整整十年才明白。”蘭斯洛特苦笑了一下。“明白沒有絕對的正義和光明的存在。就像漆黑地夜晚其實就是白晝的影子一樣。世上的事都是相互依存地,光明和黑暗對立着,但是從某個角度來說,那也許是同一種東西罷了。只有黑暗中才會產生光明,也只有光明纔會造就黑暗的陰影,那是不可避免的。我們所能做的。其實也是在維持一種相對的平衡下,讓儘可能多地地方照耀着光明罷了。”
“不,這不可能。老師,雖然我很尊重您,但是我絕對不能認同您的這個看法。”塔麗絲陡然擡頭,眼睛直視着蘭斯洛物。剛纔那眼中的迷茫和混亂已經完全被堅定之極,但是又帶着點絕望的光芒所取代。
蘭斯洛特微微一笑。說:“我現在不是教導你,只是告訴你我的看法而已。這應該也是陛下的看法,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這不可能。”塔麗絲的身體在發抖。甚至比她剛剛從艾斯卻爾的身體上找出那張死靈法師的面具的時候更抖得厲害。她雖然不能接受自己老師的說法,但是卻很清楚蘭斯洛特並不會騙自己,也就是說這些匪夷所思的事確實是存在的,而且是被教皇陛下所默許的。對於一直把光明正義和黑暗邪惡分辨得清晰無比的她來說,這個事實比天崩地裂好不了多少。
蘭斯洛特看着塔麗絲訓全是慈和。好像是在看着多年前的自己。“你離開賽萊斯特吧,暫時別管教會中的事了。”
塔麗絲楞了一下,搖頭說:“現在和歐福的戰鬥一觸即發,而且……我既然知道了這些不吐不快,又怎麼能夠離開呢。”
“這些事不管你知不知道,其實早就已經存在了,而正是因爲你知道這些卻無法接受,反而會給自己添麻煩。我知道你的修改,你是萬萬在心中藏不住這些事的,但是這些事如果一旦泄露出去,怎麼樣你自己大概也清楚。畢竟絕大多數人還是和你一樣,無法接受這些事實的。”蘭斯洛特苦笑着搖搖頭說:“關於和歐福的戰爭,現在你的心已經迷茫,信念已經動搖,留下來也沒用。你的天賦其實是很好的,連那些實力在你之下的人你都無法戰勝,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塔麗絲搖搖頭。
“這是因爲你缺乏內心的力量。一個人的頭腦再好,武技再高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因爲這些就遠不是起決定性作用的東西。作爲一個人,最重要的是內心的力量。”蘭斯洛特頓了頓,嘆了口氣然後說。“你和其它神殿騎士不同,你從小就在賽萊斯特,全部的生活都在修煉學習魔法和戰鬥中度過。但是隻靠單純的信念間無法負擔光明和正義這樣沉重的東西的。我一直想找機會讓你離開這裡,忘掉自己的神殿騎士的身份好好在外面的世界中去鍛鍊。現在就是機會,你現在已經知道了許多自己原本接受不了的東西,心中滿是迷茫。這種迷茫不是任何人的教導可以幫助地,需要的是自己在成功失敗喜怒哀樂中去體驗,去領悟。年輕的勇氣是刀劍,是戰鬥,是敢於向自己所不認同地一切挑戰。但是真正成熟的勇氣卻是海洋。面對一切包容一切。然後才能在其中孕育生機。敢於面對現在本身,而不是把現實劃分到自己界定好了的概念之中的時候。纔是你得到內心地力量的時候。也只有到了那樣地地步,你纔會明白我剛纔所說的話,纔會瞭解我和陛下爲什麼要那樣去做。”
塔麗絲默然了半響,終於點頭。“我明白了。老師。但是我應該朝哪裡去呢。”
蘭斯洛特想了想,回答:“去東邊吧。”
第二天,塔麗絲剛步出光輝城堡的大門,就在門口遇到了阿德拉主教。
紅主主教很明顯是整晚都沒有睡,神情憔悴而疲倦,平日的溫和從容早已無影無蹤。艾斯卻爾主教地突然遇刺。塔麗絲所報告的歐靈將軍對她的襲擊,這些讓整個賽萊斯特都史無前例地動盪了起來。不過由於教皇陛下的決斷和安排,連夜召集紅衣主教們商議,這些事並未對賽萊斯特造成多大的實際影響。
“蘭斯洛特騎士長已經向陛下提出申請,要讓你出去歷練。說老實話,在這樣的非常時期我個人並不覺得這是個合適的提議,不過我相信蘭斯洛特大人自有自已地考量。而且教皇陛下已經批准了,所以我也祝塔麗絲你一路順風。”阿德拉主教儘管顯得很憔悴,但還是把一個儘可能和善好看的笑容送給了女騎士。
“謝謝您。”塔麗絲沒有敢過多的說話。點了點頭。
“關於埃拉西亞地歐靈將軍襲擊你的事件,我奉陛下之命連夜就趕到了埃拉西亞去詢問調查過了。凱瑟琳女王對這事非常重視,也非常抱歉。根據查實,歐靈將軍其實只是在漆黑的滂沱大雨中一時失手而已,他個人對他的失手也表示懺悔和悔恨。凱瑟琳女王也對他進行了處罰。希望你就不要再介意了。”
“是,我知道了。”塔麗絲點頭。如果沒有昨天晚上和蘭斯洛特那番對話,她必定會因爲這事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古怪得有點滑稽的結果而驚訝,爭辯。但是她現在已經明白了,這些看似無法理解地事後必定有更多的千頭萬緒。而現在對這個原本是熟識的紅主主教她不自覺地也有了很大的提防之心,她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得太多。
阿德拉主教大概是因爲沒什麼精神的原因對她的反應也不大在意,繼續說:“凱瑟琳女王也對艾斯卻爾主教大人被刺一事傷心憤慨不已,兇手已經明瞭,歐福的所作所爲確實已經罪無可恕,埃拉西亞的軍隊已經全面調集,立刻就會和其它信教國一起開發往蠻荒高地。剿滅那個邪惡的獸人巢穴已經指日可待。”阿德拉仰天悲嘯了一聲,兩道眼淚從他的眼睛裡滾滾而下,他的聲音帶着毫不掩飾的悲傷和憤怒。“艾斯卻爾大人,你在天上看着吧,我一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的。”
塔麗絲看着轉身走向光輝城堡的阿德拉的背影,心中全是迷茫和混亂。那原本是熟悉無比的建築和身影現在看起來卻帶着股有些怕人的陌生感覺,她最後看了兩眼,這才邁步走出去。
同時,千里之外的歐福城中,市政廳的會議室內,賽德洛斯,格魯,波魯幹大人還有各個獸人部族的首領都聚集在了一起。
賽德洛斯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一向中氣十足的聲音已經變得乾澀,他看着周圍說:“告訴大家一個不好的消息,據前方探子報告,以埃拉西亞爲首的教會大軍已經集結,正分數路準備朝歐福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