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善慶滯留東京汴梁,宋朝君臣反覆研討聯金滅遼之事的這段時間裡,完顏阿骨打率領金軍,繼續攻城掠陣,漸次逼近遼國中京大定府。
遼國這邊,眼看着金兵揮師南下,兵勢兇猛,耶律延禧於慌亂中,先後派出數路軍馬,與金兵對陣,皆慘敗而回。
勝敗乃兵家常事,不足爲奇。令人驚奇的是,在與金對陣,接二連三吃了敗仗的情況下,遼國不是齊心協力地抗擊金國入侵,反倒是朝廷內部也極不穩定,接二連三地有大將謀反,搞得耶律延禧焦頭爛額,無所適從。
眼看着局勢越來越嚴峻,天祚帝急忙召集衆大臣及武將們商量對策。大殿中,衆大臣皆垂手而立,沉默不言。面對衆大臣的沉默,耶律延禧已失了莊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一會兒在龍椅上坐着,一會兒又跳下龍椅,在大殿中來回地踱步,思考着如何對付金國的辦法。
女真人起兵反遼,耶律延禧是想到了的,但他沒想到的是女真人竟然這麼厲害,接連攻陷了他的數座城池,包括上京臨潢府;更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面對金國的進攻,朝廷上下似乎並不是那麼齊心,不是這個反了,就是那個叛了。
剛開始的時候,耶律延禧對女真人起兵反遼,真沒當回事,總認爲女真疆域狹窄,人煙稀少,經濟欠發達,又沒有先進的鐵質武器,鬧騰一下,在朝廷的征剿下,吃上幾個敗仗,也就老實了;從朝廷方面來講,大不了允許他更多自治的權力就是了。
然而,事情遠非耶律延禧想的那樣,女真人不但起兵了,而且卻建國了。在與遼軍的對陣中,女真人不但沒吃敗仗,竟然連續打了多場勝利,連上京臨潢府都給攻佔了,眼看着就逼近中京大定府了。在耶律延禧看來,形勢已經很明顯,女真人已經和大遼平起平坐了。
眼看着形勢越來越不利,再這樣下去,中京失守,軍心大亂,局勢將會一發而不可收拾;故此,天祚帝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坐立不安。
滿朝大臣,見耶律延禧在大殿中急躁地來回走動,皆惶恐不安,不知該如何辦?
見耶律延禧六神無主,惶恐不安的樣子,老臣蕭兀納挺身出班,衝耶律延禧一拜,說道:“啓奏吾主,以臣之見,目今之事,牽扯國本,若欲解決,無非兩種辦法,或議和,兩方交好;或做好武備,以防不測。”
以前,蕭兀納曾屢次勸告耶律延禧防備女真,趁女真尚未強大起來時,便征剿女真,使其沒有強盛起來的機會。然而,對蕭兀納的勸告,耶律延禧不但不聽,還把蕭兀納給貶到寧邊州任職去了。後來,女真果然起兵反叛,搶奪了遼國的數個州城,打得遼國軍隊大敗,耶律延禧才認識到蕭兀納說的全是肺腑之言,全是爲朝廷着想。
基於此,耶律延禧對蕭兀納的態度大爲轉變,已不反感蕭兀納了,也願意聽蕭兀納的建議,將蕭兀納視爲最可依靠的忠臣。
大殿上,耶律延禧聽完蕭兀納的話後,說道:“議和固然不錯,關鍵是女真人不允;當然,武備也是必須的,關鍵是朝廷一百餘年來未曾打仗,作戰能力下降極大,一時也整備不起來。”
蕭兀納道:“女真不允,乃是朝廷不歸還阿疏之故。若朝廷現在歸還阿疏,並冊封完顏阿骨打爲東懷國皇帝,割讓遼東之地於女真,勸其還回已佔有的地方,我們放低身段,認其爲弟,與他結成兄弟之國,這樣一來,可暫時避了女真鋒芒,待我們武備強盛之時,再去討伐女真,也不失爲一種好辦法。”
耶律延禧聽了,很感興趣,然而想到阿疏早已不知跑哪兒去了,故此又垂頭喪氣起來。
蕭兀納見狀說道:“吾主,退一步海闊天空,當斷不斷,必受其害,陛下當審時度勢,早做決斷。”
耶律延禧看了蕭兀納一眼,無奈地說道:“卿所言極是,然那阿疏早不知跑哪兒去了,朕上哪裡找阿疏去?再說了,冊封完顏阿骨打爲東懷國皇帝,那廝肯幹?”
蕭兀納道:“討要阿疏,原本就是完顏阿骨打的藉口而已。朝廷不歸還阿疏,一直會成爲女真人反叛朝廷的一個藉口。所以,阿疏現在在哪裡,還是要加緊搜尋的,要責令各地抓緊搜捕阿疏,必要時交還給完顏阿骨打,以絕他的藉口;至於歸還阿疏後,或冊封完顏阿骨打爲東懷國皇帝一事,完顏阿骨打肯否接受,也只好一試了。”
耶律延禧無奈,只得對蕭兀納說道:“老師所言不錯,但目前情況下,朕不知何人出使金國比較合適?還清老師推薦個合適人選,出使金國。”
蕭兀納聞言道:“以我的觀察,太傅習泥烈忠君愛國,智勇雙全,可擔此大任。”
天祚帝聞言大喜,遂任命太傅習泥烈爲使金特使。
習泥烈受天祚帝派遣,一路上餐風露宿,晝行夜伏,奉冊璽到了東京遼陽府,封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爲“東懷國皇帝”。
這之前,東京遼陽府高永昌謀反,被完顏阿骨打趁機搶佔了東京,完顏阿骨打的統帥部就駐紮在東京遼陽府。
在東京遼陽府,習泥烈見到了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將天祚帝的國書和東懷國御璽,敬獻了上去。
完顏阿骨打讀了天祚帝的國書,沉吟不語。
完顏阿骨打之所以沉吟不語,是因爲他一時拿不準主意。
這個時候,完顏阿骨打剛剛會見過宋國使臣馬政。完顏阿骨打在等待宋國的消息,他希望能和宋國結成聯盟,共行伐遼;然而,截至目前,宋國並沒有確切的信息傳回來。
就女真自身的力量,完顏阿骨打也清楚,女真甲士的戰鬥力沒說的,關鍵是女真人口數量少。以前的時候,女真經常被契丹減丁,人口數量始終發展不起來。就現在的情況,完顏阿骨打心裡,也不敢肯定金國就一定能打敗強大的遼國。
完顏阿骨打內心深處,有見好就收,接受遼國冊封他爲東懷國皇帝的意思。
完顏阿骨打因一時拿不定主意,便安排習泥烈先住了下來,然後召集完顏吳乞買及完顏粘翰、完顏宗望等人商議此事。
完顏吳乞買在完顏阿骨打介紹了情況後,說道:“既是耶律延禧冊封大皇帝爲東懷國皇帝,認俺國爲弟,且割讓遼東之地,也算是正式承認我國的地位了;故此,我以爲,這個也不是不可以,我們可以先接受下來,利用和平環境,加速發展,待將來強大了,再與遼國相爭,也不爲遲也。”
聽了完顏吳乞買的話,完顏阿骨打有點動心。
這時,完顏粘翰猛然站起身來,憤然說道:“四叔所言差矣!遼國封我國大皇帝爲東懷國皇帝,這是藐視我國大皇帝!東懷什麼?難道我們還要懷念感恩他允許我們立國之恩?!再說了,遼東東部,已被我們攻佔,所謂割讓,不過是順水人情而已,毫無任何實際意義。”
完顏阿骨打見完顏粘翰如此說,便將目光盯向完顏粘翰。完顏粘翰見完顏阿骨打將目光盯向他,遂停嘴不說了。
完顏阿骨打道:“粘翰,你繼續說。”
完顏粘翰接着說道:“大皇帝,目前這種情況下,我們接受他東懷國皇帝的冊封,從根本上講,就低了一等。目今,我們既然已經建國,並有了足以打敗遼軍的軍力,還接受他的冊封幹甚?此乃耶律延禧的緩兵之計,我以爲萬不可接受。假如此時我們接受了契丹的議和,契丹趁機強化武備,到那時再征伐契丹,恐怕就難了。”
完顏粘翰的話,讓完顏阿骨打猛然警醒。
完顏阿骨打覺得,完顏粘翰所言極是,目前情況下,大金放鬆對遼國進攻,遼國就會乘機緩過勁來,到那時候再征討遼國,就是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了,說不定還會被遼國反征討,最後會是什麼結果恐怕就不好說了。
於是,完顏阿骨打堅定了與遼國爭鬥的決心,決定拒絕遼國的冊封。
會後,完顏阿骨打又召見了遼國使臣習泥烈。
完顏阿骨打對習泥烈道:“你國皇帝冊封我爲東懷國皇帝,甚是無理。目今,你國皇帝都被我打得東逃西竄,狼狽不堪,還有什麼理由居高臨下地封我爲東懷國皇帝?再說了,你國上京、東京,均已被我國攻佔了,屬於我國的地盤了,哪裡還存在割讓的問題?!所謂割讓,不過是順水人情而已,毫無任何實際意義。”
習泥烈聞言道:“大皇帝你錯了,想我大遼,乃是有二百餘年基業的大國,疆域廣闊,兵強馬壯,威達海內外。目今,之所以被你國搶佔一些地方,實乃我國兵力調集一時不便而已。”
完顏阿骨打靜靜地聽着習尼烈的話。
習尼烈續說道:“大皇帝在上,南朝有俗話,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若是大皇帝執意不接受我國冊封,不與我國結爲兄弟之國,我們兩國之間必然相互廝殺。大皇帝想想,以我國現有的實力,籌集百萬兵馬決不是問題;況且,契丹人崇尚習武,熱衷遊獵,契丹兒郎皆英勇之士,雙方一旦兵戎相見,最終誰勝誰敗,現在就下結論,爲時尚早。”
“拙!”聽完習尼烈的上番話,完顏阿骨打心中生怒,斥責習泥烈道:“你乃遼國堂堂太傅,乃是受遼國派遣出使我國的,焉能信口開河,胡言亂語?!我且問你,既是你國那麼強大,你到俺這裡作甚來了?”
習泥烈見問,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完顏阿骨打。
完顏阿骨打看着語塞的習泥烈,繼續斥責道:“你好大的口氣!還籌集百萬兵馬決不是問題?!既是你國疆域廣大,兵強馬壯,你國何以要來俺這裡議和?”
習泥烈強詞奪理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國皇帝念在戰端一開,生靈塗炭,於心不忍,故此派俺來議和,非是害怕你國,還望大皇帝三思。”
完顏阿骨打聞言,惱怒地說道:“還三思?!一思都不必!你契丹朝廷令俺們女真討伐阿疏,我們捨生忘死,衝鋒陷陣,攻陷了阿疏城,打通了朝廷的鷹路,你們契丹朝廷反倒將阿疏保護起來,這是什麼道理?我國三番五次追討阿疏,你國爲何不遣返阿疏?”
習泥烈聞言,答道:“大皇帝息怒,且聽我言。那時,你國尚是我國的一個部落,那時大皇帝尚擔任着我國生女真部落節度使職務,朝廷詔令你們征討阿疏,實乃應該,並無不妥。那時候,阿疏乃是我國屬臣,雖然阻斷了朝廷鷹路,但能夠悔過自新,我國作爲宗主國,焉能向下屬的節度使交還人員?沒有這個道理嘛。”
完顏阿骨打聞言更怒,大聲說道:“好!如你所說,那時俺是你國的節度使,你國可以不交還阿疏;那麼,現在俺已建國,俺正式向你國提出要求,立即歸還女真叛徒阿疏,你國究竟是交與不交?”
習泥烈回答道:“你國雖是建國,但作爲宗主國,截至目前,我國並未承認你國建國。”
完顏阿骨打聞言,暴跳如雷,大聲問道:“既是你國未承認我國建國,你國因何又有國書到俺這裡?!”
習泥烈答道:“此乃是前來商議承認你國爲東懷國之事,故此有國書到此。”
完顏阿骨打被習泥烈不亢不卑的態度氣得渾身發抖。
習泥烈繼續說道:“女真臣服於我國,已有二百多年曆史。二百多年來,作爲宗主國,我朝一向待女真不薄,特別是對完顏部落,一直是厚待有加,由完顏部落世襲着生女真節度使職務。目今,你國既已建國,我國也深爲理解,只是想念在二百餘年的歷史慣例,相互承認,結爲友好,何必要相互廝殺,兩敗俱傷?我勸大皇帝三思,切莫行孟浪之事。”
完顏阿骨打聞言,不耐煩地說道:“行了!廢話少說!既是你國覺得兵強馬壯,我們廝殺便是了,議和之事,斷無可能。”
習泥烈聞言,心有不甘,求告完顏阿骨打道:“大皇帝還是三思的好。”
完顏阿骨打怒道:“莫道三思,連一思也不思。我且問你,那阿疏現在何處?你國是否交還阿疏?”
習泥烈道:“實告大皇帝,那阿疏早不知跑到何處,連我國也不知他現在何處。”
完顏阿骨打聞言大怒,以爲遼國還是不交還阿疏,大聲喝叫軍士道:“來人,將這廝給我一頓鞭子打出大帳!扣押起來,待他國交還回阿疏後,再放這廝返國。”
隨着完顏阿骨打的喊聲,進來幾個軍士,逮住習泥烈,望習泥烈身上就是一頓鞭子。
可憐習泥烈自小熟讀經書,滿腹經綸,貴爲遼國朝廷太傅,受命出使金國,卻在金國皇宮殿堂上,像牲口一般,被女真兵士用鞭子給打出了大帳。
習尼烈高聲抗議道:“無理!無理!甚是無理!我乃遼國使臣,奉命出使你國,如此馬鞭相待,焉得如此無理?!”
金國軍士哪管得了這多,只是使勁地抽打了習泥烈一頓鞭子,然後將其扣押了起來。
習泥烈無奈,只能耐心地待在金國,關注着形勢發展。
接下來,完顏阿骨打統帥女真兵馬,向遼國中京大定府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