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今之計,該當如何。”何進又問。
“靈思皇后。”許攸爲何進指點迷津:“事到如今,陛下被黜,幾無可免。若太子繼位,則母憑子貴。如此,我等自可轉危爲安。”
“長史所言極是!”王匡喜不自禁:“陛下被黜,理應太子繼位。”
“太子年少,當由靈思皇后垂簾監國,大將軍輔佐朝政。”許攸再接再厲:“然若大將軍遭人構陷,以謀反論罪。則夷三族矣。我等俱亡矣。”
“速去西園。”滿門性命攸關,何進當機立斷。
“喏!”
待府掾王匡出門打點,大將軍何進,以心事相托:“敢問長史。鞠城亂戰,時羣臣已知陛下被廢,然待陛下身處險境,百官卻一擁而上,不惜性命,以身擋箭。趨利避害,人之常情。奈何爭相赴死?不知,此是何故。”
大將軍出身商賈,而非士人。自無從體會。
言及此處,許攸一聲嘆息:“君憂臣勞,君辱臣死。古有唐雎不辱使命。庸夫之怒,不過免冠徒跣,以頭搶地。然士之怒,如專諸刺王僚,彗星襲月;聶政刺韓傀,白虹貫日;要離刺慶忌,鷹擊於殿。雖血濺五步,亦不辱使命。布衣之士皆如此。何況朝中棟樑乎。此乃,爲‘臣之道’也。”
“君、臣之道。”大將軍何進,似有所悟。
“正是君臣之道。”許攸言道:“黜君,亦是君。”
大將軍何進,仰天嘆息。衝許攸大禮相拜:“何進一介武夫,知之甚少。還望長史耳提面命,不吝賜教。”
“臣,敢不從命。”許攸肅容回拜。
雖痛失一耳,然何進卻開心竅。是福是禍,尚未可知也。
自單車攔路,勸說竇太后回心轉意。右丞賈詡便隻身返回二崤城。作壁上觀。
靜待大局已定,閻行領繡衣吏無傷歸來。賈詡遂與薊國謀主,齊聚官堡。將閻行從戰場帶回的繡衣追魂弩,併發機關連弩,遍示衆人。
併發機關連弩,乃出南陽將作坊。乃是南陽匠人仿製。威力與薊國初代機關弩相當。後期“鋼絲混編弦”、“複合反曲臂”等先進技藝,外人自無法習得。
繡衣追魂弩,顯然也是仿製。或正因技藝遠遠不及,使用中才紛紛着火,自行毀去。累及新帝誅賊大計,半途而廢。此,亦是整個戰局之轉折。
“諸位如何看?”賈詡笑問。
荀攸言道:“若以上種種皆是巧合。實太過匪夷所思。”
沮授心領神會:“左丞言下之意,追魂弩並非自毀,而是有人暗中操控。”
田豐亦點頭道:“我亦如此想。然鞠城上下並無外人在場。如何能隔空點燃河洛死士手中追魂弩。”
荀攸又問:“追魂弩上,可有線索。”
賈詡搖頭道:“追魂弩皆已焚燬,並無線索。”
“好一個死無對證。”沮授言道:“此,亦可佐證,必有人暗做手腳。”
“報,關校尉有消息送到。”閻行入內通稟。
賈詡看後,傳閱衆人:“今已查明,欲趁亂刺殺陛下之刺客,皆是黃巾死士。”
“換言之,陛下、十常侍、大將軍、黃巾餘孽,皆裹挾其中,各有所求。”荀攸眉頭緊鎖。一夜政變,竟混亂如斯。
田豐道:“陛下雖爲除內患,然卻累及宗室諸劉、洛陽貴胄、百蠻使節、郡國計吏,無辜慘死。民怨滔滔,衆怒難犯。再加竇太后已頒《廢帝詔書》。更有甚者,陛下身染狂病,不時發作,今已廣爲人知。難再爲君。”
荀攸看向賈詡:“文和以爲,何人當繼承大漢帝位。”
“兄終弟及,父死子繼。”賈詡嘆聲一笑:“陛下已冊立太子。如無‘意外’,自當太子繼位。”
荀攸聞絃歌而知雅意:“文和所說‘意外’,可是大將軍何進?”
“然也。”賈詡言道:“若何進能洗脫謀逆嫌疑,太子當順利繼位。”
略作停頓,賈詡又道:“如若不能,何氏當夷三族。累及靈思皇后,及皇太子。如此,當皇次子繼位。”
沮授畢竟年少,遂直言道:“我主何意?”
臨鄉薊王宮。
薊國千里稻熟,遍地金黃。環渤海諸縣,日照豐,水汽足,已先開鐮。畝產皆在六石以上。待立冬前後,薊國千里稻作,當如火如荼,全面開鐮。江河日下,羣盜蜂起。薊國一石谷作價三百大錢。異地售賣需兩漢五銖二千錢。此時薊國,堪稱“遍地銅錢”。
常言道,人爲財死,鳥爲食亡。眼饞薊國富庶,欲鋌而走險者,大有人在。
薊國水陸大軍齊出。日夜巡視,謹防宵小。
薊王乘座艦遊麟號,往來薊國水道,巡視各地。查漏補缺,謹防疏失。
收賈詡手書,悉知“洛陽之變”。茲事體大,即命星夜返航。
翌日清晨,船泊南港。車入王宮,先問候太妃,這才起身前往昭陽殿。
昭陽殿,乃昭陽穆貴人寢宮。
知薊王親臨,穆貴人連忙起身梳洗,殿前相迎。
穆貴人雍容華貴,國色天香。
盈盈下拜,瀲灩無雙。共入內室,屏退左右。
薊王取一錦囊,將所藏畫卷,徐徐展開:“愛妃可識得此人。”
見穆貴人,面無血色,芳心大亂。此情此景,何必多言。
“愛妃可姓‘宋’?”劉備柔聲問道。
心底隱秘,被夫君揭破。穆貴人珠淚滾滾。
“乃先帝宋皇后。”劉備又道。
“妾,妾……”穆貴人一時竟生無可戀。
劉備卻以袖拭淚,柔然一笑:“難怪彼時作價一億,一衆內官猶自痛惜。大漢皇后聘儀,用寶馬十二匹,黃金二萬斤。內官對摺惜售,爲夫確是佔了個大便宜。”
被夫君調笑,穆貴人心頭忽輕鬆許多。這便含淚下拜:“夫君在上,妾無言以對。”
“無妨。”劉備笑道:“你有苦難言,諱莫如深,爲夫從未逼問。只是,洛陽之變,元舅(大舅哥)或牽扯其中。故纔有此一問。”
劉備呼宋奇爲“元舅”,足見愛護之心。
穆貴人再拜:“謝夫君體量。妾,之所以遲遲不肯告廟,正因心中有愧。不敢以真名示夫君。”
成親三月後,當廟見成婦:“新婦祭行於祖先”。夫家擇吉日,率新娘至宗廟,祭告祖先,以示該婦從此爲家中一員。
“爲夫已知。”劉備笑道:“從此往後,當以真名示人。無須顧忌。”
“妾,敢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