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風,廝殺,馬蹄,刀戟。
一片狼藉,毫無聲息,死寂。
這裡是遼城外,北宛的馬蹄剛剛踏過,只留的一地的亡氣縱橫。
一地的屍首,一地的刀槍,橫豎斜擺着,雜亂無章。
一個女人穿着一身紅色的衣服正蹲在這大羣屍首中翻找着什麼。
她身子骨不算瘦弱,卻也要用很大的氣力才能將每一個屍體反過來,只爲了確認那張臉。
她已經翻找了大半日了,依舊沒有找到她想找的那個人。她擦了擦耳邊留下來的汗水,直起了身子。
女人正是月歸靡,她嘆了口氣便翻身上了馬打算去一邊林子裡歇一下。到了那片林子,她往水袋裡裝了點水然後就邊喝邊往樹下走去,卻聽到許多飛鳥扇動翅膀的聲音。
她走過去一瞧,才發現那一大羣鳥正圍着一個人打轉,而那人則似乎死過去了一般一動不動的低着頭靠在樹下。
月歸靡小心的一步步移過去,這纔看清楚了那人,隨後她手中的水袋一下子滑落掉到了地上,“啪”的一下,裡面的水流了一地。
她立刻飛也似的奔過去到了那人身邊,真的是元椿。
“喂,你沒事吧?”月歸靡在他旁邊搖着他的肩膀問道。
元椿沒有反應,他的身上有着好幾處箭傷和刀傷,血染盔甲觸目驚心,嘴脣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臉頰是死人一般的縞色。
月歸靡忽然心中一抖,“喂,你別嚇我啊,你到底怎麼了。”說完她就用手去推他,誰知這麼一推元椿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月歸靡嚇得叫了出來,她連忙把元椿扶起來左搖右晃的但是他就是不醒過來。月歸靡已經瞭解到事情的嚴重性,從他身上如此多的傷口就能看出來。
於是她立刻蹲下身子把他背了起來,好在她身子骨不算弱小,從小在草原長大也算有點力氣,便將元春慢慢的背到了馬邊上然後一把將他翻到馬背上,之後自己也跳了上去駕着馬就往死屍一般的遼城裡奔去。
遼城裡已經是滿目狼藉,只有一堆堆的死人,她找了一間被炸得已經不成樣子的破屋子把元椿背了進去。
然後就立即開始替他處理傷口,一邊脫着他的衣服一邊咬着脣說道,“喂,你可別死啊,我還不想那麼早做寡婦。”
把他的衣服全部脫下來然後幫他把傷口都處理好,可是月歸靡依舊覺得元椿好像奄奄一息快要死掉的樣子,她又去人家家裡的廢墟中摸索出了一大堆鍋碗瓢盆還有糧食。
這樣看來目前是不用餓着了,於是月歸靡就這樣一直守着元椿照顧了好幾日。
這日她正在屋子外面的爐子旁忙乎着,其實她不會燒飯只不過照葫蘆畫瓢的隨便在弄着,當然也許是慘不忍睹的,不過她倒還是忙的不亦樂乎。
元椿昏迷到現在依舊未醒,她也沒有急着回去就索性在這裡呆着,等她忙好走進屋子裡的時候,忽然發現元椿正睜着眼看着自己。
他似乎已經清醒了,眼神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
月歸靡立刻放下手中的碗走過去問道,“你怎麼樣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還疼不疼?”
一連串好多問題,問完後她才發現自己似乎問多了,於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可以一個個回答。”
元椿答非所問,“這裡是哪裡?”
“遼城的廢墟。”月歸靡眼神此刻也暗淡了下來,她那日親眼看到原本還十分熱鬧的遼城一夜之間化爲虛無,看來這漢人和漢人的內鬥比他們西夏人還要越發殘忍數倍。
“咳咳。”元椿忽然又咳嗽了起來,月歸靡急忙把他翻過身去幫他輕輕的拍着背脊,擔心的問道,“你,沒事了?”
元椿背對着她,等咳嗽停止之後只聽他問道,“你救了我?”
說到這裡月歸靡忽然有些尷尬,倘若自己大方承認這點似乎有點說不通,因爲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千里迢迢追過來救了他,只好遮遮掩掩的說道,“那個,你要吃東西嗎?”
然後她端起桌子上的粥,“不過似乎,不怎麼好吃……”越說越輕,越說越尷尬。
元椿已經翻過身,那雙漂亮的眸子依舊看着她沒有說話,月歸靡便只好自作主張的認爲他同意了。就走過去把他扶了起來,卻聽到元椿低低的喘了口氣,似乎傷口還疼着,立刻又手忙腳亂的說道,“啊,那你還是先躺下吧。”於是又讓他躺了下去。
元椿被她這麼來回一折騰又是渾身一陣劇痛,他沒好氣的看着月歸靡說道,“你想折騰死我麼。”
月歸靡則忽然爽朗的笑了笑,很溫暖,像那毛茸茸的午後陽光,她道,“反正你一時半會也死不了,就好好躺着吧。”
元椿忽然問她,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直直的盯着她,“爲何要救我,我記得你應該很討厭我。”
月歸靡低了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囁嚅道,“也許,我只是不想變成一個寡婦吧。”
“以你的身份完全可以再嫁。”
“再嫁的話……”月歸靡的左腳後跟擡起來腳尖頂着地面隨意的晃動着,“再嫁的總不及原配的好吧。”
“奇怪的女人。”這是元椿對她的評價。
然後他自己撐起了身子說道,“把吃的拿過來吧。”
月歸靡立刻將粥端了過去,正躊躇着是自己喂他還是讓他自己來的時候元椿已經拿過了碗自己吃了起來,似乎是真的餓了。
月歸靡扯了扯嘴角小心翼翼的問道,“要我餵你嗎?”
元椿只回答了兩個字,“難吃。”
月歸靡當然也知道自己燒的很難吃,不過也不用這麼直接的打擊人吧……
元椿吃完後將碗遞給了月歸靡,一副十足的大爺架子,月歸靡看在他是傷員的份上也就忍了。
還沒踏出房間,就被元椿叫住,他說,“晚上我們就動身回去。”
“可是你的身子……”
“不礙事。”
月歸靡當時就想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口不對心的男人,明明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還說不礙事。
不過既然他這麼說了,那也就只好硬着頭皮動身了,不過就他這樣子,估計路上自己也少不了要吃苦了。
本來以爲她這次來了也許會弄明來自己的心情到底是什麼,不過現在看來依舊還說一知半解的。
不過,他還活着,這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