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之水奔流不息,拍打着沿岸的巨石,濺起點點白浪。黃河之濱,此刻可以說,正匯聚在江湖上所有的修道高人與豪俠劍客。孤蕭城依然升在半空中,沒有人能夠靠近,即便御氣而上,也將被強勁的法陣與靈力場抵擋回來。
孤蕭城中的事情,已經不在衆人的控制範圍內。大家如今想要做的是,乃是解決自己眼前的事。就在衆人在地面上站定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九玄宮、百草宮與重雲門衆人臉色立變,將隱流組織之人團團圍住。此次大會,這三門派弟子來得最多,平日裡,他們在江湖中也較有威望,因此纔敢有此作爲。
“怎麼,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伊采薇鎮定但鄙夷地望着這三門派衆人,道。
“伊采薇姑娘。”鏡冷挪動着肥胖的身軀,道,“我們並非有意爲難諸位,方纔悽燈老前輩已經指明瞭隱流組織與百草宮一道擔當江湖諸派領導者之職,我們亦不敢有任何異議。然而,我們不能接受的是,妖孽祝雲滄在你們門派之中——須知他在江湖上聲名狼藉,又兼是我門派之棄徒與仇敵,我們斷然不會接受他作爲領導者的一員!”
“聲名狼藉、棄徒、仇敵,你們如此言說,可有證據?”伊采薇道。
“何須證據,祝雲滄之罪孽天下人盡皆知!”百草宮掌門端木藥仙道。
伊采薇冷笑一聲,道:“端木掌門,你說這句話就有些可笑了,沒有證據,何人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詞。而且……十日前在巴蜀之地,我還記得你曾和某派掌門爲爭奪毀殤之力而大打出手呢!”
“你胡說霸道!那是我們在降妖伏魔,倒是你,莫非你就是當日營救祝雲滄之人?”端木藥仙厲聲道,“如此倒行逆施,卻是何用意。”
“你們一羣人打一個,還死得死傷得傷,我看不過去,出來幫你們化干戈爲玉帛,有何不好?”伊采薇道。
“無需與她逞口舌之利,”靈霄子道,轉而又說道,“殺了祝雲滄,我們自會承認隱流的地位。”
“哼,隱流中的所有人都是曾被江湖、門派遺棄,我們若讓你殺了祝雲滄,豈非也承認我們都是罪有應得?”伊采薇道,“隱流衆人沒有那麼傻,我們身上的每一筆冤屈,都必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洗清。你們若沒有證據證明祝雲滄有罪,便無需再次廢話!”
“你!”三派門人就要衝上前去。
人羣中忽然一個聲音傳來:“你們三派沒有證據,就想要濫殺無辜,似乎有失公允吧?”
“誰?誰在說話?!”靈霄子回首,等着衆江湖人士。
“悽燈老人亦未說要殺死祝雲滄,你們三派瞎起鬨作甚?祝雲滄若是妖類,以後爲惡之時自有江湖衆人懲辦,你們急什麼?”又有人說道。
雖說這些人都不敢路面,但很明顯他們的話語爲隱流挽回了頹勢。
祝雲滄的臉上掛着微笑,事實上,他大概已經猜到結果會是如此。當日封神臺下,各派人數旗鼓相當,因此誰都希望除祝雲滄而後快,因爲他們覺得自己有實力在那樣的環境下“分一杯羹”。但如今事態全然不同。或許誰也沒有想到此次“先天諸寶大會”,九玄宮、百草宮與重雲門會帶上如此之衆的弟子前來,加之一日多的比試,讓許多門派元氣大傷,大家都已經沒有力氣再起爭奪之意——但同時他們又不希望祝雲滄體內的毀殤之力爲三派獨吞——故而他們定然會反對在此誅殺祝雲滄。
“你們不妨聽聽祝雲滄自己怎麼說,昨日他在臺上說的有些話我們可是記憶猶新啊!”有人說道,“這件事,到底原委如何,事實上還有待考證啊,哈哈!”
“你!你們!”靈霄子激憤起來。
牆倒衆人推,當大趨勢趨向反對誅殺祝雲滄之時,附和之人並不少於當日同意誅殺他的人。有些門派甚至還想借此機會抹黑自己的對手與江湖的主宰者——雖然,在祝雲滄眼中,這些門派不必抹黑,便已骯髒不堪。
“我看,你們既然沒有證據,那便沒有權利對祝雲滄痛下殺手。”玉玦峰崑崙門中,白髮少年孤天溟緩步而出,他大概是第一位敢站在衆人面前說話之人。言畢,一名白袍老者,帶着兩名中年男子亦走了出來。老者面容清癯,顴骨略高,鬚髮潔白,隨風而舞卻一絲不亂。
“諸位,我乃玉玦峰崑崙門掌門慕容長風。同是修道之人,望各位多幾分憐憫之心,少一點殺伐之意,且不要爲了一時激憤而毀卻了幾十年之德行道行啊!”
“憐憫?”端木藥仙冷冷道,“對妖孽豈有憐憫之意可言。”
慕容長風道:“端木掌門此言差矣,妖類亦分多種,善妖與人類和平共處,甚至輔助人類做人力不可爲之事,惡妖則爲禍人間。我們除魔衛道,要除的乃是惡念叢生之妖類,而非與人類共同存活之生靈。”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靈霄子道,“既然是妖孽,就是此際爲善,日後也難免獸性恢復,戕害生靈!”
“即便如此,沒有證據,便妄自下斷論,說祝雲滄是妖孽,怪物,似乎太過武斷了吧?”慕容長風似乎看出與這幾人無法說理,一隻手已開始緩緩運動真力,“昨日我派已然商討過,我等將會與隱流聯盟,共同洗清隱流諸人所受冤屈——當然,若有惡徒混跡其中,我們亦不放過——你們如今要不問青紅皁白,屠殺隱流之衆,那斷然便是與我玉玦峰崑崙門爲敵!”
祝雲滄看得出,這位老者非同小可,他的道行,看起來甚至比鏡修及端木藥仙還要高。在場的各派人中,應該鮮有能與他相抗衡之輩。
“慕容老兒,你雖是塊又臭又硬的頑石,但此刻卻做了一件正確之事!”這時,又有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從另一側想起。卻見一個滿臉鬍渣,手持酒葫蘆的男子負劍而來,道,“在下玉玦峰天山門掌門,你們都認得我吧?”
“南宮兄弟。”鏡冷拱手道,“莫非,你也要組織我們?”
“不是阻止,之事勸諫。”這位邋遢的飲酒道人說道,“你們沒有任何證據,單憑口說,就想殺人,是很難獲得江湖衆人認同的。當日封神臺上情況緊急,或許衆人還能跟隨你們一陣,此際大家每個人心中可是清明的很!”他轉而望向慕容長風,道,“我南宮鴻與天山玉玦峰雖然與崑崙玉玦峰和那個老牛鼻子勢不兩立,但今日卻不得不支持他們一回。”
另一面的慕容長風只是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好……好!”鏡冷狠狠握着雙拳,道,“既然你們都想同意放這個妖孽逍遙自在,那我沒什麼可說的!九玄宮弟子,走!”說罷轉過身,一言不發,御氣而飛。九玄宮衆弟子亦隨之飛身而起。
見九玄宮弟子退卻,靈霄子一甩廣袖,憤恨地轉身,吼道:“走!”
最終,只剩下端木藥仙與一衆百草宮弟子依然站在原地。
“二位既然都是主導者,那何不併肩向衆英雄施禮?”南宮鴻灌了一口酒,哈哈大笑起來。
端木藥仙望了一眼伊采薇,咬牙切齒道:“我不會接受隱流與我平起平坐,你們這些江湖的烏合之衆。”
伊采薇道:“烏合之衆,總好過那些衣冠禽獸吧?”
“哼!”端木藥仙冷哼一聲,甩手離開,衆弟子緊隨其後,有不少人都死死盯住祝雲滄。祝雲滄面無表情,此刻,他的目光落在慕容長風身後那兩名中年男子身上,他似乎依稀記得這兩人,只是在搜索回憶之時,那種感覺有些支離破碎。
而片刻之後,當他終於想明白他們是誰時,卻感到極其震驚。
當日鴻蒙谷外的密林之中,曾又兩名修道人士救祝雲滄於蠱雕抓下,但與此同時也向他詢問過前往鴻蒙谷百靈部的道路。祝雲滄害怕二人對百靈部不利,故意說了錯誤的方向,令他們迷失在樹林之中。那兩名男子,此刻正站在慕容長風身後。
“怎麼會是他們,莫非當日……他們也參與了屠殺百靈部衆人之事……”思量片刻,祝雲滄的目光又掃到了孤天溟身上——他爲何會與這兩人在同一門派?他爲何滿頭黑髮盡皆雪白、方纔那邪臣所說的,在孤天溟身上的屬於“他”的東西,有是何物?
一切,彷彿一團亂麻一般,根本無法整理。
“或許,當務之急是處理眼前諸事吧……”祝雲滄嘆了口氣。
江湖的格局,在一場先天諸寶大會之後,很明顯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儘管悽燈老人認爲隱流能夠主持大局,但顯然這一看法太過片面主管。隱流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組織,根本不可能經得起江湖各大門派的打擊與傾軋。
一個念頭在祝雲滄的腦海中緩緩升起,他明白,這或許是救隱流唯一的辦法。
“隱流衆人,應該一同併入崑崙山玉玦峰。”他暗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