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君卓見嶽鼎面sè不豫,哂笑道:“閣下好歹是江湖人,怎麼連這點取捨之道都不忍心,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虧得你能活到現在。我雖不是武林人士,卻也知道江湖如棋盤,人如棋子,有犧牲纔有勝利,你見過那盤棋是一子不被吃就能獲勝的?”
嶽鼎睨了他一眼:“若連堡主是那顆被犧牲的棋子,還會說出這番話嗎?”
連君卓攤手做無奈狀:“這就是命了,卒子是自己願意才成爲卒子的嗎?將難道不是天生爲將的嗎?”
“棋是死物,人是活物,兩者不能混爲一談。我只知道,小卒能吃馬、車、炮、相、士、帥,只要敢向前,小兵也能將死將軍。”
似是被嶽鼎那股子堅定的語氣刺激到敏感處,連君卓像炸毛的貓科動物一樣,瞪着眼,大失儀態的吼道:“天真的想法,你知道一盤棋局中,小兵吃掉將軍的機率有多少嗎?這就是命!命中註定你沒這樣的能耐,車能在棋盤上來去zìyóu,想到哪裡就到哪裡,想走幾步就走幾步,而小兵呢?每次只能走一步不說,一輩子都註定只能向前走,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
嶽鼎正目相視,氣勢上不落半分:“你說的那些我不懂,我只知道,如果一隻小兵連想都不敢想,連往前一步都不敢走,那一輩子也不可能吃掉將軍!”
兩人爭鋒相對,各自不退讓半步,氣氛一時凝滯,看起來像是隨時可能爆發內訌,旁邊的執事們緊張得手心都沁出汗水了,生怕兩人一言不合打起來,到時候以雙方的武力差距,連堡主能活下來就算萬幸。
誰知,在一陣對視後,連君卓忽然放浪形骸的大笑起來,從仰天大笑到躬身捧腹,似乎連眼淚水都笑出來了,旁人見狀還以爲他被氣瘋了,執事們心憂不已。
好一會後,他才止住了大笑,抹着淚花道:“沒想到世上竟有你這般天真的江湖人,這股傻勁比我娘子都不讓半分,我對你改觀了!我不是修行者,但或多或少聽說過修真界的殘酷,就讓我拭目以待,看看你這隻小兵能不能吃掉將軍。”
嶽鼎胸有成竹,用淡淡的語氣道:“放心,絕不會讓你失望。”
連君卓點了點頭,又道:“我便賣你個人情,在這裡答應你,絕不用身份逼迫她們來做危險的事。王執事,將連家堡所有身材跟大夫人差不多的丫鬟集合起來,告訴她們,願意做替身的,賞五百兩。若不幸身亡,家中父母由連家堡贍養,另外再多加五百兩作爲撫卹金,不要隱瞞,將這次任務的危險xìng完完整整的告訴她們,不要有任何強迫手段,若沒人自願,那這件事就作罷。”
王執事先是怔了一下,實在是連君卓此刻發號施令展現出來的氣度風采,與之前頹喪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這樣的少主也不知多少年沒見過了,他心中頗有感觸,感激似的看了一眼嶽鼎,快步跑着離開了。
若是別人自願,嶽鼎也無話可說,他倒是不擔心沒人會站出來,畢竟一千兩銀子,對這些底層的丫鬟來說,是一輩子也賺不到的天文數字,不可能不動心。
最後,他瞪了山子巽一眼,都是這小子搞的鬼,當然他也知道這個方案的好處,也就沒再多說什麼,繼續指揮家僕們佈置陷阱。
連家堡上下全部動了起來,就像是一個大機器的所有零件都運轉起來,如此忙碌下,衆人都忘記了時間,很快從清晨到了傍晚,天際一片赤紅,金烏即將下山。
丘離擦着汗水道:“希望他今天不會來,多一分時間,我們就多一份準備。”
嶽鼎道:“別把希望放在敵人的無能上,只有我們少犯錯誤,才能爭取到勝利。”
這一晝的工夫,他們以郝菡萏的院子爲中心,佈置了許多機關陷阱,短暫訓練了幾種對敵戰術,護衛隊這羣人好歹都是習武之人,就算紀律xìng差點,可在領悟能力上並不弱,應急措施上要比死板的軍人有效率。
連家堡倉促中只找到一名能製作人皮面具的手藝人,半天工夫只做出兩張,而且做工極爲粗糙,人皮面具終究不是倉促能完成的道具,若是郝菡萏的熟人,怕是一眼就能看出真假,也就只能拿來糊弄陌生人。
幾名訓練了一整天的護衛,催促着是否可以提早開飯,這時就見一條婀娜身影向這邊趕來,卻是二夫人方蕙蘭,看來是體內毒素已經被清除乾淨,她的臉sè雖仍有些蒼白,但身體已經恢復了健康,中氣十足。
她詢問道:“爲何弄出如此大陣仗,不是說刺客已經被擊斃了嗎?”
嶽鼎將推測說了一下,只是他隱藏了聲望玉碑的事情,就顯得難有說服力。
果然,方蕙蘭疑惑的反問:“這些都只是你的猜測,沒有任何可信的證據,奴家知道你想要未雨綢繆的心思,可未免謹慎過頭了,連商鋪裡的夥計都拉過來幫忙,這一天下來,怕是要損失許多銀兩,尤其是最近剛剛和江南蔣家談了一筆生意,正要趕工完成,半點耽誤不得……”
“夠了!生意做得再好,難道比得上人的xìng命?”連君卓插話打斷,說着不容置喙的語氣,“銀子沒了可以再賺回來,人命沒了就救不回來了,再小心也不爲過。”
這還是第一次被丈夫用如此強硬的語氣對待,方蕙蘭皺眉道:“相公所言甚是,奴家也絕不想姐姐出事,可商鋪裡的那些夥計沒半點武功,就算來了也只會幫倒忙,有些事不是人越多越好,現在的情況是事倍功半。倘若嶽少俠能證明那些消息的來源,這般興師動衆倒也無妨,可既然只是捕風捉影的猜測,倒不如讓他們各司其職……”
連君卓怒喝道:“我說夠了!是我下的命令,怎麼,我身爲連家堡的堡主,連指揮下人做事的權力都沒有嗎?”
方蕙蘭一怔,像是第一次認識眼前之人,臉上怒氣剛現,就化作委屈之sè,低頭道:“既然相公堅持,奴家也只有聽從了。”
“那不就得了!”整個過程中,連君卓都沒有看她一眼。
這時,嶽鼎忽然道:“我有一事不明,希望二夫人能幫忙解惑。我記得夫人的孃家是習武之家,就連方護衛長原本也是夫人孃家的人,而後又打聽道,方家之中有不少好手,連五重念威期的高手都有兩人,既是如此,夫人在打聽到有人要對連家堡不利的時候,爲什麼不請本家的人出手,反而要找我們兄弟三人?”
方蕙蘭面不改sè,沒有因爲嶽鼎話中隱藏的意思而驚慌失措,甚至她眼中的jīng光變得銳利起來,恢復成在商場中身經百戰的女強人。
“嶽少俠,奴家不明白你問這個問題是什麼意思?但是你在問出口之前,最好先想一下自己的責任,奴家請你來保護人,而不是讓你來查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