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高鎮,高家莊。
“大哥你說這叫什麼事?敖老頭他們居然不經我們同意,就將人放上了懸命峰,這根本是不把我們高家莊放在眼裡啊!”
三莊主高懸氣呼呼的一拍桌子,在楠木桌上留下了一道五指清晰的掌印。
二莊主高鏡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大莊主高明拿起盛着碧螺的茶杯,吹了一口,慢悠悠道:“那你還能怎麼辦,將人從山上拉下來?你有能力闖得過滅三才劍陣嗎?這終究是個機緣的問題,我們沒找到合適的人選,讓敖鎮長先找到了,而夢學生和不二真人也都同意了,規矩和道理上都過得去,沒必要咋咋呼呼,弄得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我就對他們那種有心要將我們高家排斥出去的態度看不順眼,”高懸猶自呼着粗氣,“他們要打壓我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咱們高家在鎮上,說一不二,官府老爺都得看我們的臉sè,附近鄉村出了糾紛都得找我們來裁決,那些泥腿子求爺爺跪nǎinǎi都想成爲我們高家的僱農,好讓子女進我們的私塾上學。
可自從那酸秀才和牛鼻子老道來了鎮上以後,什麼都變了,酸秀才免費辦學堂教人讀書,牛鼻子老道又將道家的鍛體術教給香民,還有老jiān巨猾的敖老頭,更是趁機聯合兩人,從我們手上奪權。到現在,咱們高家莊比之從前落魄太多了。”
高鏡淡淡諷刺道:“別扯高家莊,你不就是覺得被以前瞧不起的泥腿子追上了,沒法享受那種高高在上的滋味,所以心裡不平衡,自個兒覺得不舒服。也不想想,現在連普通百姓都能讀書識字,鍛體強身,跟我們高家莊的人沒有區別,既然如此,他們幹嘛非要自降身份,給你做下人?”
高明飲了一口茶,也贊同道:“打江山易,守江山難,以現在高家莊的規模,已經是我們的能力極限,再擴張下去,也只是平添sāo亂,只要能繼續保持下去,就上對得起祖宗,下對得起子孫。
至於權力什麼的,本來就是他們的東西,人家纔是鎮長,拿回去也是理所當然,我們高家當初之所以要代職掌權,是由於官府無能,又無威信,難以服衆,纔不得不接過位置,現在無權一身輕,不用再cāo勞,難道不好嗎?”
高懸不滿道:“大哥和二哥怎麼胳膊肘往外拐,盡幫外人說話。我也是爲了高家莊着想,他們有意打壓我們的想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是不想見我們高家變好,不想讓隱高鎮變成我們高家的隱高鎮。”
高鏡笑道:“得,最後一句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你現在瞧瞧,隱高鎮的人是不是過得比以前更好,夢玄機這人,迂腐歸迂腐,一身學識絕不是冒充的,詩詞歌賦,書畫琴棋,八卦算數,無有不成,農田水利,商經兵法,醫卜星象,無所不能。自從他指點農事以來,鎮裡今年的收成翻了兩番,連我們高家莊也都開始用他公開的肥料配方,我高鏡這輩子鮮少有佩服人,夢玄機就是一個。【悠*悠】”
高明放下茶杯,語重心長的勸道:“我們高家繼承的是諸子百家中法家的道統,我們兄弟三人名字合在一起,就是明鏡高懸,正是長輩希望我們能大公無私的用意。
《商君書》說得很明白,‘有道之國,治不聽君,民不從官’,若能實現這一點,我們高家祖宗在九泉下也會覺得欣慰。現在的隱高鎮很好,對於違法者不論貧富貴賤皆‘一斷於法’,功名利碌不論貧富貴賤皆‘一斷於功’,一切向着我們希望的方向前進,既然放手能讓隱高鎮變得更好,那我樂得放手逍遙。”
高鏡誇讚道:“功成而身退,此乃上古名士之風,大哥能將私情放下,將大義置於前,這便是我敬佩的地方。古人云,朝聞道,夕死可矣。”
在兩位莊主相互敬佩來敬佩去的時候,高懸的臉sè也是難看得緊,他對什麼法家道統一點也沒有興趣,在他看來,法家的傳承也好,對隱高鎮管理權的越庖代俎也好,只要能對高家莊有利,就該運用起來,爲了法家傳承而拋棄家族的利益,這根本是本末倒置。
但這些話不方便說,因爲說出來兩位兄長也聽不進去,所以他調轉了話頭。
“對於隱高鎮那羣人擅作主張的行爲,我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他們真心是爲隱高鎮着想嗎?我聽說上了懸命峰的那三個人,都只是五重念威的武修,年齡最大的還不滿十九歲,靠一羣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能濟得什麼事?他們連我們高家莊的嚇人都贏不了,到時候真有人要對付隱高鎮,誰來保護我們?難道要我們反過來去保護他們?大哥你能以大局爲重,犧牲私利,可不要認爲別人也都是好人。”
高明沉默下來,手指摩搓着茶杯,凝重道:“這倒是件不能忽視的事情,雖然我尊重那三位的眼光,但還是有必要親自測試一下對方的能耐,順帶表明一下高家莊的存在。”
高懸立即興奮起來:“要不要找人去教訓他們一頓?”
他心中快速算計着,也許能趁着懸命峰關閉掉劍陣的時候,將三人引誘出來殺掉,這樣就不怕白白浪費山門,還能鳩佔鵲巢,成爲自家的地盤。
高明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提醒道:“他們畢竟是敖鎮長帶來的人,不能鬧得無法收拾,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一個月後,就是隱高鎮每年一次的三公比武大會,我們不妨給他們下封挑戰書,這樣做於公於理都過得去,畢竟我們也有監督的權力,沒人會指責什麼。”
高懸不滿意:“三公比武大會要求十六歲以下的人蔘加,那跟他們豈不是毫無干系,以年齡爲由,完全可以不用參加大會。”
“放心吧,他們既然要在懸命峰建立山門,夢學士等人必然要送弟子入門,表明支持的態度。這樣一來,就不愁沒有對立衝突的時機。一者,若擊敗他們教出來的弟子,變相證明了他們的無能,將來若有一天要趕他們離開,這便能讓我們佔住大義;二者,這些弟子是夢學士他們的人,擊敗了弟子,等於扇了他們的面,也算是回敬他們沒通過我們允許就擅自帶人的jǐng告;三者,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既成不了推諉的藉口,也教不出什麼名堂,這一場挑戰我們已經佔了九成贏面。”
高懸聞言,喜上眉梢:“我還以爲大哥你真的不在意高家的利益呢,好好好,就照這個法子辦,既要扇酸秀才他們的臉,又要教訓那三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叫他們知道,在隱高鎮這一畝三分地,想混下去還是得看我們高家的臉sè。”
高明又出主意:“我想近rì內,他們就會送人上門,我們也不妨趁機送上賀禮,就讓高起這小子帶隊,順帶下挑戰書,以免出師無名,然後再宣揚出去,讓鎮上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弄成既成事實,他們就算想拒絕也不行。”
高起是上一年的三公大會武狀元,今年年滿十五歲,人人都認爲這一屆的武狀元將會落入他的手裡,實現衛冕。
高懸聽得欣喜若狂,也認爲這一計絕對能教訓人,頓時三步並作兩步的離開了。
高鏡看着三弟遠去後,纔開口讚道:“大哥倒是出的好主意,我們送上了賀禮,也就留下了轉圜的餘地,縱然將來贏了對方,也根本沒三弟想的那麼嚴重。”
“總得找點事情給他做吧,讓他閒着不知道會幹出什麼蠢事。”高明搖搖頭,無奈道,“三弟總是自以爲做的事是爲家族着想,卻不知道高家莊已經膨脹到極限,再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不想活活摔死,就得停住腳步。唉,怪不得人們常說,庸官比貪官更加有罪,坐到了一定的位置,無能就是最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