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溫皇后,蘇茉和蕭北珩一起回到大廳內。
蘇茉想知道他們母子兩個說了什麼,待蕭北珩坐下,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北珩,母后和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主要是關於……”蕭北珩握住燕闕劍的劍鞘,用大拇指推起劍鍔, 燕闕“嚓”地出鞘一寸,接着他又用拇指“嚓”地按回去,“接下來要怎麼做的建議。”
“是嫂嫂的事情對嗎,”蘇茉站在蕭北珩面前,“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我們現在不是要去京城見父皇嗎?”
“不去了, ”蕭北珩再次將燕闕劍推出鞘, 又按回去,“母后自然會去和父皇說。”
劍反覆出入鞘的聲音讓蘇茉覺得不舒服,在這有些陰冷的大廳裡,嚓嚓的聲音格外刺耳。
她上前按住蕭北珩握劍的手:“北珩,你之前的想法明明很好,爲什麼突然就不去了。你若不和父皇說這件事,不去捉拿兇手,大哥真會認爲是你害了嫂嫂的。”
“他真要那麼認爲,就讓他那麼想吧。”蕭北珩似乎有些聽命由天地回答。
蘇茉驚訝地看着他:“這樣的話,大哥會誤解你的,父皇也……”
“割滿一千刀前,不要讓他死了。他爹不是就在跟前看着麼,讓他好好爲他兒子療傷。”
齊明帝不像往常讀書繪畫,在屋裡焦灼地走來走去,見她進來,立刻上前問道:“梓童,你終於回來了。爲何不直接回京城,而是連夜去安州?”
蘇茉愣了片刻,轉身就往外走去。
“我說了,父皇那邊母后會去解釋。”蕭北珩有些不耐煩地擡手打斷了蘇茉。
“真的是珩兒。”
“茉茉,你要弄清楚,”蕭北珩緊緊握着她的手腕,“你是我的夫人,你該向着我,你該幫助我。”
蘇茉身子一抖,道:“母后就是這麼和你說的?你要對大哥動手?”
“我又沒有特意去找和她容貌相似的女子,”齊明帝轉開話題道,“我們的相遇是天意。”
蕭北珩不爲所動,鬆開蘇茉的手腕道:“來人。”
想起他在渝州遇見她的那一刻,他當時真不敢相信,天底下有如此相似的女子。
侍衛首領面露詫異。自打蘇茉嫁入齊王府來,蕭北珩對她一向很好,怎麼突然翻臉了?
難道是夫妻吵架?
但是蕭北珩已經吩咐下來,侍衛首領不敢耽擱,來到蘇茉跟前躬身道:“王妃,請隨卑職來。”
溫皇后回到京城時,已經是中午。她徑直到後殿御書房裡來見齊明帝。
僕人道:“按平王的吩咐,現在已經割了一百二十一刀……”
“還不夠,”溫皇后低聲道,“我要你把太子封給咱們珩兒。”
沈月晞死後,蕭濯就是溫皇后唯一的恨,也是他唯一的怕。只要殺掉蕭濯,溫皇后才能得到撫慰,他才能得到安寧。
齊明帝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到底說多少次你纔會相信呢,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二十年了,我從未納妾,可有什麼做錯的地方麼?”
溫皇后訓斥的對,他還是太懦弱,太膽小了。無論之前殺掉多少人,染上多少鮮血,他的殘忍都浮於表面。證據就是在他即將致蕭濯於死地時,他畏縮了,退讓了。
“現在更嚴重了,”溫皇后坐下來,接過宮女送來的茶水,“他可是陛下的兒子,陛下對他關心可是不夠。”
“你錯的地方多了,”溫皇后站起來瞪着齊明帝,“你一直都把我當成她了。你心裡想的是那個女人。所以你對蕭濯那麼好,你封他安王,給他州郡……你要彌補她兒子。”
溫皇后笑了笑道:“陛下,你若真的立珩兒,又何必玩這套把戲。其實你真正立的是人是蕭濯吧?對不對?”
蕭北珩快走幾步,拉住蘇茉的手腕:“你不能去。”
“不必了,”蕭北珩道,“那個華多多怎麼樣了?”
“來人。”他低聲道。
“我沒開玩笑,”溫皇后冷冰冰地迴應,“我恨蕭濯,也恨蕭濯的夫人,所以就給她下毒了。”
僕人答完,戰戰兢兢地擡起頭,黑暗的大廳內,已沒有蕭北珩的身影。
在知道沈月晞中毒身亡時,他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反應過來後,他立刻叫來宋臻,命他會合相關官員,把所有配藥的御醫都抓來審訊。
蘇茉連連搖頭,想掰開蕭北珩的手,但徒勞無功,只得道:“我不相信。嫂嫂不是那種人,她絕對沒有騙我……你放開,讓我去勝京。”
溫皇后輕輕一笑,將茶盞放下道:“你這個男人,把兒子丟給我管,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蘇茉被握得疼痛,蹙眉道:“我現在就在幫你啊。只要我去勝京和大哥說清楚, 大哥並非那種不明事理的人……”
“是。”
“你當然不會明白,”溫皇后又坐下來道,“你根本不知道我爲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我把一生都給了你……你卻只對那個女人一往情深,我受不了。”
齊明帝猶豫片刻,回道:“朕……立的是珩兒。”
齊明帝一怔,旋即道:“夫人,這事可非同小可,就別說氣話了。”
“濯兒……哼,”溫皇后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不必查了,是我下的毒。”
蘇茉面沉似水,也不言語,在侍衛們的看護下向外走去。
齊明帝嘆道:“北珩自小就有這種病症,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告訴我,你的旨意裡到底立的是誰,”溫皇后用拳頭捶着他的胸膛,“我問你好幾次了,你就是不肯說。”
蕭北珩冷冷道:“我之前對你約束太少了, 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可這件事事關重大,不能讓你胡鬧,你留在王府裡,哪裡都別去。”
……
溫皇后回過頭看着他道:“和中秋有什麼關係。你是不是覺得那個女人都死一年了,我不該再耿耿於懷纔對吧?”
一位僕人應聲而入,在黑暗中躬身道:“平王,奴才這就點起燈燭。”
蘇茉氣得面紅耳赤,喊道:“北珩,你這樣一意孤行,會後悔的。”
齊明帝有些爲難:“可是立儲的旨意已經掛在摘星樓上了,我不能再立旨意……”
齊明帝看着溫皇后的滿頭白髮,重重嘆了口氣道:“她人都死了,你爲什麼還那麼執着呢?”
蕭北珩道:“蕭濯一定會和我爭奪儲君的位置,無論沈月晞說什麼,都是騙你的。我要先下手爲強,自然不能讓你去。”
“那就打開旨意讓我看看,證明你說的是真的。”
齊明帝來到溫皇后的身後,用雙拳爲她捶打肩頭道:“勝京來了使者,說安王妃喝了安胎藥後中毒身亡,我這幾日正爲這件事焦頭爛額,在讓宋臻調查,必須要給濯兒一個交代。”
蕭北珩獨自立在大廳內,面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朕說過,只有當朕駕崩時才能打開……”
溫皇后不語,忽然起身張開雙臂從背後抱住他,流淚道:“陛下,我這一生都是爲了你。你……你根本不知道我爲你做了什麼……”
侍衛首領率數名侍衛應聲而入,蕭北珩對侍衛首領道:“護送平王妃去歇息。從現在開始,平王妃不能離開王府半步。”
又一陣更猛烈的風颳進來,徹底吹滅燈燭,把他的面容徹底隱入黑暗。
蘇茉掙了兩下無法掙脫, 生氣地回頭道:“爲什麼不讓我去?”
這樣的錯誤可不能再犯,無論這是來自母后的要求,還是出自他本身的利益。
齊明帝背過身,以手扶額:“夫人,你今天火氣可真不小。我要怎麼做才能讓你高興點呢?”
他打死也不相信溫皇后會做出這種事,第一反應就是溫皇后在說氣話。
一陣冷風從大廳外刮入,桌案上的燈燭沒有罩上,火苗呼啦啦地亂舞起來。
溫皇后白了他一眼:“你意思是說我犯賤倒貼?”
蕭北珩拉着她往回走:“我若不動手,他就會對我下手。沈月晞的死就是他動手的藉口。”
“朕知道,”齊明帝反過身來,也抱住了溫皇后,“你都和朕在一起二十年了,朕怎麼能不知道呢。你出身貧寒,現在已是大燕皇后,尊榮無極,這還不夠麼。”
溫皇后嗔道:“陛下,平王夜不成寐,妾身惦記兒子,去看看還不行麼?”
蕭北珩的手像鐵箍一樣,她無論怎麼掙扎都沒用。
“站住,”蕭北珩站起身,“你要去哪裡?”
齊明帝連聲安撫道:“夫人,夫人……你就消消氣吧。我知道他們中秋沒來,你有些不高興。”
齊明帝有些尷尬,揮手讓宮女等人退下,來到溫皇后面前道:“朕……咳,我確實對咱們兒子疏於管教,但不是有你這個賢內助在麼。”
蘇茉邊走邊道:“我現在去勝京找大哥,和他說這件事不是你做的,再說嫂嫂死了,我也該去弔唁。”
“你明明是心虛了。”
正在爭執,門外響起太監的聲音道:“陛下,皇后娘娘。宋侍郎會同大理寺卿共同斷案,已經發現下毒的兇手是林魁。現在林魁已經全部招供。”
齊明帝大喜,停止和溫皇后的糾纏,來到門前對外面道:“速速寫成供狀,朕等下就要看。”
在他身後,溫皇后理了理亂掉的鬢髮,露出一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