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把草木灰
“李姑娘,不必送了。”
沈月晞跨出門口,對身後跟隨的李菀道:
“你留在屋內照顧李夫人,注意別讓她亂動亂喊,以免傷口再流血,我這就走了。”
李菀聽了聽背後傳出的鼾聲,臉上堆笑:“沈姑娘, 我還要照顧娘,無法陪同。就在這裡祝你們旗開得勝。”
“不必客氣。”
沈月晞一邊客套一邊轉身往院門走去,邊走邊抖手。
這兩耳光抽得很爽,自己手也是挺疼的,都過一刻鐘了還有點麻。
大概是蕭濯沒捨得用力,在李夫人和李菀敲門進屋的時候, 她就驚醒了。起初不明白兩人的用意, 便眯着眼睛觀察。直到看見兩人表情鬼鬼祟祟,完全不懷好意,這才決定先下手爲強。
李夫人是蕭濯的姨母,李菀是他的表妹。有這層關係在,直接翻臉不合適。但只是不痛不癢地斥責她們兩句,沒準她們哪天又會來找茬。得讓她們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正好還在生蕭濯的氣,就把這氣撒到了李夫人臉上。唯一讓她意外的自己手勁還挺大,不但把對方臉抽腫,而且門牙也打掉了。
難道是最近自己東跑西顛,令身體變健壯了?
李夫人嘴裡鮮血直流,疼得哭天抹淚,李菀又束手無策。沈月晞想走走不了,只得想方設法幫李夫人止了血,好不容易讓她睡下了。
“沈……啊不不,裴娘子方纔過去了沒有?”李菀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着腰直喘。
“快帶娘去找沈月晞,再流下去孃的血就流乾了。”
“娘, 你怎麼起來了,”李菀連忙過去扶住李夫人手腕,“沈姑娘吩咐過,要臥牀靜養,如果亂動可能又會流血呀!”
沈月晞加快腳步, 跑出了院子。
“啊?”李夫人趕緊把梨扔掉,手指按上門牙的缺口,“怎麼又流血了?”
李夫人嗆了她一句,拿起鏡子張嘴觀瞧。
這還怎麼外出見人啊。
“北面正打仗,老朽知道打仗就要流血死人,早就讓村民們燒製了大量草木灰,專敷傷口。這位夫人是不是裴公子的親戚?”
村子裡大部分男子都去北方隘口了,只有少數老人留在村子裡。里正就是其中一個,領着幾個老頭在村子北口的路邊燈籠下坐着,指點來往村民。
“我娘……臉甩牆上,把牙磕掉了,一直流血。必須要找裴娘子!”
“哎呀,你這老不……”李夫人看他慢騰騰的,急得差點罵出聲來。還好李菀使勁掐了她一把,她旋即醒悟過來,連忙住了口。
敢情李夫人在裝睡。
李菀應了一聲,到旁邊拿來小刀和削了一半的梨,坐在桌邊低着頭繼續削皮,口中勸道:
“聽那個賤人鬼扯,”李夫人一甩手,將李菀的手扒拉開,“她嘶故意的!”
耽擱這麼久,不知道現在北方隘口那裡打起來了沒有,希望還來得及。
李夫人越想越氣,回頭一瞧李菀, 氣更大了。
方纔她躺在牀上越想越不對味。
她從未經歷過這種情況,也不知道如何處理,眼看着手指都被流出的血染紅,一滴滴地掉在地上,頓時慌張起來,伸手抓住李菀。
“這才嘶孃的乖女兒,”李夫人坐回桌子,“給娘削個梨,消消火。”
李夫人看着自己衣裳都被鮮血點點滴滴染紅,心中害怕之極。她活了大半輩子,從沒出過一絲血,突然出這麼多,早已嚇得六神無主。也顧不上罵沈月晞賤人了。
怒氣上涌,李夫人高高舉起鏡子,用力摔在地上。
“廢話,要不是她佔着你的位置,爲娘理她作甚。”
“娘,娘,您別生氣,”李菀連忙把削好的梨遞給李夫人,“吃口梨消消氣。”
“血流乾了娘就嘶了,嘶了!”
那個沈月晞要真是做夢,雙手亂抓才符合常理。結果那丫頭左手揪衣領,右手抽耳光,那叫一個分毫不差。明明就是知道她在牀邊。
自家母親雙頰腫着,門牙也沒了。居然還有閒心惦記那個沈月晞。
他看到兩個女人瘋子一樣跑過來,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忙站起來道:
“兩位,北面正在打仗,你們婦人可不要過去啊。”
沈月晞以下犯上,她被扇耳光還得陪笑臉。這啞巴虧吃的。
“你還嘶不嘶我女兒,沒心沒肺!你娘被打了, 不幫娘出氣, 還在那裡笑!”
“哦,瞧我這記性,原來是裴公子的家人……”里正一邊說一邊慢悠悠地回頭在筐裡翻找。
李菀在門縫偷偷看着沈月晞離開,長長地舒了口氣。剛回過身來,就看見躺在牀上的李夫人睜開雙眼跳下牀, 又湊到窗戶那裡去瞧。
李夫人伸手搶過梨來。在她眼中,這個雪白的鴨梨就是沈月晞,要多恨有多恨。“喀嚓”一口下去,足足咬了一半。
一把草木灰拍臉,把李夫人連鼻子帶嘴全糊上了。
“娘,表哥他們現在正和西戎作戰,我們還是別給表哥惹麻煩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必急於和那個賤人你死我活。”
她可是平陽侯夫人,在京城受的氣還沒來得及出,到了這窮鄉僻壤的地方,居然又捱了兩大嘴巴子。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味道甜中帶鹹。
“哎呀,娘啊!”李菀驚叫起來,“你的牙又流血了。”
“我娘是裴公子的姨母。”
“快,快追上沈姑娘,爲娘這血止不住了。”
“氣死我了,我和她嘶不兩立!”
“夫人莫急,掉了個牙而已,”里正抓了一把草木灰,“來,張開嘴……張大點,這燈也不亮,老朽眼又花……就這麼着吧。”
她身爲平陽侯夫人,經常出入高門貴府,對作爲門面的牙齒保養得尤爲殷勤,現在雙頰不但都腫了,上排牙齒生生沒了一個,還是最中間的那個。要多難堪有多難堪。
他印象裡這兩位好像是和裴公子住在同一個院子裡。但年紀大了記不清楚。
“剛過去,她說去找裴公子,”里正看着捂着嘴的李夫人,“這位夫人,您這嘴和臉是怎麼了?”
“夫人別打噴嚏呀,都噴掉了還怎麼止血。”
李夫人大喜:“您嘶里正吧,快給本夫人止血,快!”
“阿嚏!”李夫人覺得滿鼻子滿嗓子都是鹼面味,一個大噴嚏將草木灰噴得到處都是。
聽李夫人說得這麼嚴重,李菀也慌了,母女兩人慌慌張張地衝出屋子,沿着村子裡的小道猛跑。
里正愣了一下,呵呵笑道:“哎,我當是什麼事情,磕掉個牙把你們娘倆急成這樣。不用麻煩裴娘子,老朽就能治。”
“娘,你說話滿嘴跑風,女兒忍不住……”李菀連忙板起臉,“等孃的傷好了,咱們再對付那個丫頭,到時讓她十倍百倍地償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早晚弄死那個丫頭給娘出氣。”
“流乾了會怎麼樣?”李菀還不明白。
“咳咳……那就再來一把,咳咳!”
里正又抓起一把草木灰,還沒等給李夫人敷,腳下的地面忽然微微顫抖起來。
衆人紛紛看向北方。
“騎兵,”里正顫顫巍巍站起來,“是西戎騎兵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