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幽長而深遠, 目光所及,灰暗不明。她仿若一人獨自前行,突然一陣穿堂之風, 寒意透骨。她卻無依無靠, 舉目四盼, 不見人蹤, 漫無目的, 只有慢慢扶着牆前行。
黑暗沉沒似垂落了下來,盡壓她的身上。
恍恍然然她記起來,這不是王府裡雨霖鈴那密道麼, 她怎麼在這?
突然間那黑暗似潮水般突然涌了起來,半邊一扯竟要把她包裹進這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她忙努力掙扎試圖掙脫黑暗的束縛, 那暗卻彷彿有知覺一般愈發跟進纏繞, 竟要活活讓她悶死在其中。
南湘努力掙扎, 卻慢慢的只覺力氣從四肢間緩慢流出,氣海內一片虛浮, 慢慢鬆落了力氣。
突然,轟隆一聲,仿若一瓣煙花,剛燃起,又被夜空吞噬。
轟鳴聲不斷, 竟如同索命的繩索, 哪裡是焰火, 她睜開眼睛, 愈睜愈大, 愈發看得清楚——那分明是重型的□□,是欲取她性命的攻城弩!
頃刻間, 萬物化爲須有,轟鳴將生死毀滅,她身不由己的捲入其中,自覺自己亦隨之粉身碎骨……
“——殿下,殿下……南湘!”
耳邊似有人不斷呼喊,她身體彷彿被撕扯,一半沉墜在無邊無際的殺海之中,另一半則被這聲音牽繞着,身體如此沉重,且身不由己,連睜開眼睛都要似乎耗費了全部力量。
“南湘,南湘……”
聲音愈發清晰,夢境中軋軋的聲響好像發生在另一個世界,她慢慢睜開眼睛,迷迷濛濛的彷彿籠着一層薄薄霧氣。
薄霧裡攏着一張熟悉的臉……她努力睜開眼睛,細長嫵媚的眼睛,噙着淒涼烈意的眉……南湘不知是心中拽緊了還是鬆了一口氣,那紅衣愈發明亮清晰,不是梅容,又會是誰?
“……你怎麼會……”南湘話語說到一半,卻停了下去,將後語嚥下。他怎麼會在此處,他怎麼突然就出現在身邊……
怎麼就會救了她……
梅容溫柔的拂開南湘額發,俯下身,輕輕吻了她額頭,“女媧眷顧,您醒過來了。”
南湘心間卻愈來愈重,重得幾乎無法呼吸,夢境中的一切並非只是夢,飛濺的血,碎裂的事物,漫天的□□。南湘幾乎喘不過氣來,“其他人……南漓……”
“都死了吧。”梅容摟着南湘,淡淡道。
南漓……
一陣幾乎不可忍耐的疼痛如同潮水般矇頭撲來,南湘一陣戰慄,幾欲痙攣,只是被梅容死死抱住,他聲音卻堅定不移,始終在耳邊縈繞,“湘兒,湘兒,湘兒……”
一遍一遍的呼喚,彷彿如此這般就能讓她不曾疼痛一般。
“湘兒,他死了,想想你自己,想想我……想想我們……”梅容手絲毫不放鬆,嘴裡卻如此喃喃。
南湘慢慢從劇烈的掙扎中平靜下來,只劇烈的啜泣着,悲慟讓她無法自持。
待梅容將她喂下一顆丹藥後,南湘方恢復些許清明和氣力。她勉強從梅容懷抱間坐起來,梅容亦沒阻攔,只用力扶持着她不要倒下。
南湘半撐着身子,微微喘着氣,看着周身,——原來他們身處一間簡陋的小屋內,身邊有個小瓦爐取暖,除了自己身下躺着的一張木牀,一個小桌外再無傢俱。
“這是原先備下的地方之一。我們還在蓉州,不能太過高調,藏在這裡,倒還安全。”梅容見她打量,解釋道。
南湘點點頭,正要說什麼,一口氣卻沒提上,脫力的往後倒去。
梅容輕輕在身後摟住她,將下頜貼近南湘臉頰,慢慢環抱住她,逐漸收攏雙臂,緊緊擁抱。
這擁抱如此用力,南湘幾乎要吃疼的叫出聲來,卻忍住。
這個擁抱結實有力,充滿了力和堅強,她亦需要這般……這般安全的懷抱。
“還好您醒過來了……萬幸……”
耳邊是他溫熱的鼻息,梅容聲音低沉得近乎魅惑,而此刻卻是萬般的刻骨沉痛,南湘心中一窒,越發喘不過起來,竟是要將身上所有的一切都迸發出來一般,南湘陡然滾下淚來。
心痛如被劇烈的腐蝕穿透一般,南湘剋制不住的抓住梅容的手,緊咬牙關,卻還是忍不住猛然哭泣。
梅容懷抱溫熱而有力,緊緊的環護住瀕臨崩潰的南湘,絲毫不放。
“沒事了,南湘……沒事了……後面,便一帆風順,再無波瀾了……”
梅容聲音微啞而低沉,貼近耳邊,慢慢摩挲,南湘抽泣着,劇烈的呼吸着,梅容輕輕含住南湘耳垂,她雷擊一般怔住。
繼而那雙手輕輕滑落,將南湘整個轉過身來,側坐在膝上。
南湘身軀僵硬卻在他懷裡感覺到無比的安全,她捨不得離開,此時心中既驚怯又惶恐,這股溫熱是命……梅容卻無比溫柔的用被子遮住南湘軀體,更在脖頸處細細壓住,南湘這個人如同繭一般,被裹得完滿無缺。
他輕聲道,“乖閉上眼……待天黑,我們又要趕路了,且再休息會。”
身後屬於他的氣息源源而來,縈繞鼻尖,他整個人就這樣籠罩在自己面前,將所有的危險,黑暗,驚恐,盡數阻隔,南湘鼻尖嗅着他的氣味,溫熱的讓人倚靠的氣息……竟又慢慢睡過去。
……
再睜開眼睛時,已在馬上奔馳。
她整個人被披風包裹得整整齊齊,連臉都被藏在他胸口處,不會着半點風。
她剛一睜開眼睛,梅容彷彿已經知道一般輕聲道,“累了麼?想要休息會不?”
南湘搖搖頭,卻又覺得他可能肯不見,咳了一聲,聲音沙啞的說,“沒事,倒是你……辛苦了。”
“不累。能這樣,我已滿足。”
梅容微微壓低身子,驅使馬匹迅即奔馳,冷厲的風如同刀子一般刮過,南湘卻被他環護在懷中,只聽耳邊呼呼的風聲如同催命的符咒。
“抱琴,還有……暗衛……”南湘悶聲道。
“都潛身跟隨着,南湘不要擔心。”梅容早把那名抱琴的隨侍之人驅趕入侍衛之中,只是不讓他入南湘近身。
“你知道……我要去哪麼……”南湘頓了頓,又問道。
“巣洲是去不得的了,往暢國去也遠,往錦官城。”梅容手握繮繩,直視前方,聲音絲毫不疑慮,萬分自信坦蕩,他低頭瞄了她一眼,又補充道,“他知道的。”
聞言,南湘方纔鬆懈一般慢慢閉上眼睛,“……我本打算在禹州與他們會合,禹州,上通錦州,下抵巣洲……若順利的話,也應該早就到了……就不知道他們順利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