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裡,寂靜的荒原上,亮起了一簇火光,從岸邊吹過來的冷風中夾帶着那些細微而詭異的聲音。殷河握緊了手中兵刃,小心翼翼地向那邊走去。
黑夜掩蓋了他的身影,風聲遮住了他的腳步,所以這一路安然無事地靠近了那火光亮起的地方,殷河在一叢灌木背後趴了下來,然後探出頭向前看去。
火堆就在他前方七八丈遠的地方,火苗在木柴上狂野地扭動着,倒映在他的眼眸中,就像是兩團明亮的燈火,也同時映出了另外幾道人影。
那邊是三個荒族人,身形高大,雖然比不上天生巨碩的赤熊,但也比普通的人族男子要魁梧許多了。
這三個荒族人基本上都是皮毛短襖,裸露出身上不少肌膚,在火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到不少刀疤傷痕,顯然是經常廝殺的,與此同時,殷河仔細看了一遍,也沒有看到在他們身上有任何比較明顯的部落標誌。
在這個寂靜的黑夜,呆在這個荒涼的原野上,他們圍在那火堆邊取暖,同時火上還燒烤着一大塊肉塊,殷河心裡幾乎是瞬間就浮起了“荒盜”二字。
荒原的夜裡露宿野外,並不是一件舒服的事,霜冷露重,還有各種奇奇怪怪的野獸蟲子,若沒有完全準備,很容易就會發生意外並丟掉性命,所以就算是荒族人,只要能夠進入部落領地,一般都不會在外頭過夜。
周圍有一個地盤頗大的白馬部落,還有四五個小一點的荒族部落,都是可供休息的地方,但這幾個人卻寧願呆在這裡,顯然,身份是有古怪的。
在來巡邏隊之前,玄武衛的黑龜老衛長已經找到殷河,對他仔細說了這次讓他過來的用意,其中最重要的,當然就是白馬部落隱約與他大哥殷洋的死似乎有着某種聯繫。這也是殷河雖然知道巡邏危險,但最後還是一口答應下來的原因。
但是如果說是罪魁禍首,當然還是荒盜。殷洋可以說是直接死在荒盜手裡的,所以當殷河看到這三個人時,目光也就冷了下來。
不過,他還是有着足夠的冷靜,眼前這三個荒盜看起來明顯是慣於廝殺的老手,若是一對一單挑,人族的戰士幾乎都很難戰勝他們,不過,如果加上人族那些堅硬的盔甲和鋒利無比的刀刃,結果就難說了。
但如果是一對三的話,幾乎根本沒有希望獲勝,可以說是九死一生。殷河很快就判明瞭這個形勢,冷冷地看了一眼這三個不明目的突然在黑夜中出現的荒盜後,身子便開始緩緩後退,打算離開這裡。
風中送來了幾聲嘰裡咕嚕的怪異的話語聲,似乎是那三個荒盜正在聊天說話,殷河只勉強聽懂一半這些荒人奇怪的發音,但具體什麼意思也沒聽明白,於是也沒停下腳步,仍然開始悄然後退。
就在這時,突然從那火堆後頭傳來了一聲含糊不清的呻吟聲,讓殷河的腳步微微頓了一下,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火堆旁的三個荒人似乎都笑了起來,笑聲兇惡,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後,其中一個人站了起來,大大咧咧地走到一邊,在火光外的一片陰影中,他獰笑一聲,忽地俯下身子往那草叢中一抓,頓時擰起了一個人來。
草叢後的殷河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雖然火光被那個荒人的高大身影所遮住,看不清那人的臉龐,但是從體型上來看,那似乎應該是個人族的男子。
這個荒人口中罵了一句,忽地伸出手掌就狠狠地扇了過去,來來回回打了五六個耳光,那個人族男人似乎已經受到了重創,看起來神智不清,就那樣被他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鮮血還飛濺出來。
火堆邊,另外兩個荒人高聲笑了起來,沒有半分阻止的意思,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那個打人的荒人大概是受到了同伴笑聲的鼓勵,越發猖狂起來,回頭對兩個同夥哈哈大笑,回身又是一個巴掌重重扇了上去。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那個看起來已經昏迷不醒的人族男子猛地睜開雙眼,那仇恨的目光似乎是黑夜中的一道灼熱光芒,如刀子一般盯着這個荒人。
荒人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手下一頓,隨即反應過來,一時間有些羞惱,剛要再打下去時,忽地只覺得胸口一涼,竟似有刀刃入體。
荒人大吃一驚,狂吼一聲,將那人影摔了出去,同時踉蹌後退,只見一陣血光乍現,他胸口已經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紅的血液不停地流淌出來。
旁邊兩個荒人同時站起,面露怒容,哇哇大叫着衝了過去,一拳將那已是強弩之末、亡命一搏的人族男子打倒在地,然後拳打腳踢。
那男子被打在地上,連反抗的動作都沒有,似乎因爲傷勢太重,已然昏了過去。
這時候,那個受傷的荒人也反應了過來,怒吼咆哮一聲,猛地從旁邊抽出了一柄鋒利無比的大刀,狂吼着衝了過來。
那兩個荒盜回頭看了他一眼,其中一個似乎還想說話,但那個已經陷入狂怒的荒人根本不給任何人說話的機會,轉眼間衝到近前,一把推開兩個同伴,然後手起刀落。
刀光如雪,倒映出那火紅的光芒,片刻之後,只聽一聲悶響,血光如泉,噴上半空,他竟是一刀斬斷了那人族男子的頭。
黑暗而淒冷的荒原之夜,頓時平添了幾分血腥殘忍。那一刀的力量是如此之強,連帶着那個人族男子的頭顱飛上了半空,越過了熊熊燃燒的火堆,然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又骨碌碌地滾了一段距離,掉進了一片草叢中。
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滾到了殷河的腳邊,然後顫抖了兩下後,停了下來。
殷河下意識地低頭一看,遠處的光火灑了些許光亮過來,在草叢的縫隙間穿過,落在他腳邊的地上。
殷河的身子忽然僵住,呼吸也在瞬間停頓,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下子變作了石頭一般。
微弱而不停搖動的火光下,那個滾在他腳邊的人頭臉面向上,血跡斑斑,卻是有幾分熟悉的輪廓。
那是何秋林。
那個前兩天還在帶着殷河騎行在這荒野上的前輩軍人。
光影交錯間,這個死人的臉上肌肉扭曲,似乎有極度痛苦,又好像有無限憤怒,他的雙眼始終沒有合攏,怒目而視,就好像此刻正盯着殷河一樣。
遠處,那三個野蠻的荒盜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好像有一些爭執,似乎是旁邊有個人對殺人的那個荒盜罵了幾句,大概是對他突然殺掉這個人族有些不滿。
但那殺人的荒盜怒吼了幾聲,旁邊的人也就不吭聲了。
片刻後,那邊人影晃動,幾個人重新回到了火堆旁。其中那個殺人的荒盜嘴裡一直罵着,提着那把染血的大刀向草叢這裡走了過來,似乎還是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
陰影之中,殷河看着那個頭顱,看着他不肯合上的眼睛,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然後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輕輕地說了一句,道:“你是在天有靈,故意到我這裡來的麼?”
片刻之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到了草叢前,巨大的陰影遮蔽過來,那個帶着血腥和猙獰的荒人站在了前面,然後一腳踏進了這個草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