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櫻下意識覺得她是有話要說,剛要回應,李麗英突然狠拉了她一把,她回過神看了她一眼,再回頭,程慧已經轉身走了。
她心裡難免有點兒憋悶難受。
“你要是還擔心,勞動完我陪你上縣城一趟去,他們肯定不能那麼早結束,這種事兒一般都等晚上下班兒以後搞。”看她臉色不好,李麗英提議。
徐櫻點頭同意了。
這一路她都沒法再想學習的事兒。
當初程慧把書給他們保管,又說要離開,本來就是報着點兒自保的意思,如今她好像不僅沒能自保,反倒把自己陷入更危險的境地?徐櫻是越想越不明白。
當天下午的勞動是和另外一個男人爲主的改造隊伍一起幹活兒。
爲了區分開,學生們安排在兩座黃土山崖中間,正對面還有一道不算太高的山樑,過去能聽到潺潺的流水聲,據說越過山樑下面有條不寬的小溪流,是從上面的山上下來的。三面環山,又有水,這片地相對就涼快許多,學生們在這兒幹活不受罪。
勞改的沒這好處,在下面的大片空地上頂着太陽幹活兒。
平原地區的秋天還比較燥熱,加上今天的氣溫格外的高,太陽也格外的厲害,那頭幹活兒的人就特別受罪。
幹了一個多小時,果真就出事兒了。
有人突然高喊:“暈倒了,有人暈倒了,誰有水,快拿水過來啊!”
學生們一聽,都停了手裡的活兒,伸着脖子看熱鬧。
他們都帶水,每個人一個水壺。但整個兒一下午就那麼一桶水,還得應付自己突然餓的不行也暈過去,誰也捨不得就這麼給人喝了。
何況對面那是勞改的,那些人被傳的跟凶神惡煞似的,別說學生,就是老師們都不敢靠過去,就怕有去無回,或者沾上就惹禍上身,讓說成是同夥兒!反正他們有看管,大夥兒都想着,看管的會管吧?
看管的倒是很快過去了,但只蹲下掐了掐人中,也沒人給喂水。
倒下人的同伴還在請求看管:“給點兒水吧,他這是脫水,給點兒水就好了!”
可話沒說完,兜頭就捱了看管一棍子,血瞬間順着他額頭往下流,看管的兇狠的罵:“喝啥水?你們知不知道你們是來幹啥的?來接受改造,不是來享受!不就是暈倒了?多少農民頂着太陽幹上幾天幾夜都不暈,你們咋就那麼嬌貴,說暈就暈?我看你們就是想偷懶!還喝水?用不用再給你們來點兒小酒啊?呸!”
他啐了那人一口,命令圍在倒下的人身邊的兩個說:“你倆,把他拖陰涼地裡去!躺躺就好了!”
那倆還不甘心,一個戴眼鏡的,看着很是斯文的男人起身說:“這位,看管,我學過一點兒醫,這位同志的情況,我看不是簡單的中暑,很有可能是嚴重脫水……你看,大夥兒自打早晨出來幹活兒,到現在水米未進,又頂着這麼個大太陽,已經快受不住了。我聽說,這旁邊就有條河,您看能不能讓我們派兩個人過去打點兒水回來,給這位,這位朋友喝一點兒,興許他就醒了?”
“還派倆人兒打水?那耽誤的農活兒誰負責?楊振清,我告訴你,不要以爲你身份特殊,就可以時時刻刻搞特殊!你身份特殊,那是因爲你罪孽更深重,你應該更深刻的檢討自己,而不是跟我再這裡提特殊條件!”這男人的話絲毫沒讓看管的心軟,不過看起來他倒是戾氣少了點兒,舉着棍子指揮着其他人:“趕緊幹,這些活兒幹不完,誰也別想喝一口水!”
說完,指着地上的人吩咐倆人往旁邊擡。
楊振清明顯還想說話,被那倆人中的一個攔住了,他低聲說了兩句,楊振清還想爭辯,但顯然無效。
最後他和其他人一起,小心翼翼的把倒下的人擡到陰涼處。
他半跪着給他解開胸口的衣領,又到處找山上的草葉子。
徐櫻上輩子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曾經想死前再瘋狂一把,跟着一隊探險隊穿越羅布泊。
臨行前她學過點兒沙漠自救知識,知道有的草根是弄出水來的,這一點兒水可能就能救個人。可惜她那趟走的特別順利,除了幾場不大不小的沙塵,啥都沒遇上就出來了,所以現在她也不清楚那個叫楊振清的是不是準備用同樣的法子。
不過看他挖了半天,一臉喪氣的樣子就知道,應該是沒找到他想要的。
他一臉焦急,又回去看那倒下的男人。
徐櫻離的遠,但也能看清楚,男人的臉色比剛剛還差,已經是青紫的了。
學生們不懂,老師有人懂,就有女老師同情的低聲建議:“要不,送點兒咱們的水過去?”
卻有人也說:“可不敢,沾上了那是一家子遭殃啊!”
這話剛說完,徐櫻他們班這頭王老師提着水壺動了。
徐櫻趕緊衝過去一把拉住她。
王老師被她拉住,也知道她啥意思,和善的說:“沒關係,老師不怕,老師真正怕的是看着別人要死了,卻見死不救。”
“那也不行,你一個人帶着個閨女,你要是出事兒,小丫咋辦?”
小丫就是王老師的女兒,才六歲,她丈夫也出事兒了,她爲了孩子跟他離了婚,纔有了現在這個工作。
王老師果然有點兒猶豫。
也就這時候,徐櫻提着水壺衝過去了。
李麗英稍微猶豫片刻,也跟過去了。
王老師一愣,也想跟,李麗英像早知道,回頭跟她說:“沒事兒,徐櫻不怕!”
又回頭提着自己的水壺去追人。
徐櫻走的飛快,幾步趕過去,楊振清已經聽到聲音站起來,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她沒管他的眼神,把手裡的水壺往他手裡遞過去。
“這裡面是綠豆湯,應該比普通水還管用吧?”她問。
楊振清還愣着,聽她說話纔回過神,忙點點頭,拿了水壺,又回頭問她:“直接用……方便嗎?”
“救人要緊,哪兒那麼多講究?”徐櫻都不耐煩了。
他這才禮貌的鞠躬,然後打開水壺,把那人扶起來給他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