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打給林蔓的電話, 是在門崗處的收發室裡打的。
一聽到秦峰在電話說的話,林蔓立刻找了個藉口, 跑出廠。
見到站在大門外的秦峰,跑了一路的林蔓氣喘吁吁地問:“你確定是在文化宮?”
秦峰肯定地點了下頭:“剛剛你走了以後, 我再看那盆泡發的鮑魚乾, 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突然看到了之前的一些片段。”
“之前?也就是吃飯前的片段?”林蔓覺得吃飯的人應是秦峰的第二人格。那麼在這之前, 應該也是秦峰的第二人格跟其他人走進吃飯的地方。
秦峰道:“沒錯,我先是聽見有很響的音樂聲, 好像當時是有很盛大的演出活動。而我身處的地方像是一個後臺通道。之後……”
秦峰頓了一頓, 林蔓等不及,急着追問道:“之後呢?”
秦峰皺眉道:“後面, 我看到接連好幾個模糊的片段。我先是和一個男人站在幽暗的過道里談事情。接着, 我和一羣人往文工團後面走, 走進了一個金碧輝煌的包廂裡。包廂裡的桌子,就是上一次我記憶裡出現的那一張。”
林蔓道:“再之後呢?這次有沒有見到跟你吃飯的人, 又或是有沒有聽他們管你叫什麼?”
秦峰搖了搖頭:“都沒有。其他前後的片段都是模糊一片, 我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文工團後……有餐廳……還有金碧輝煌的包廂……”林蔓喃喃地念叨, 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原先住在江南的時候,她和秦峰可沒少逛文化宮。對那裡,他們裡裡外外都走遍了,從沒見到哪裡有燒豪華菜的豪華餐廳。
秦峰道:“要不然我們去文化宮問問?”
林蔓贊同地點頭:“嗯,如果你去那裡吃過飯,那麼那裡的人應該會對你有印象。興許, 我們能問到你的另一個身份。”
站在廠區大門口,針對文化宮的事,林蔓和秦峰又聊了一會兒。他們約定好了再過兩日後的星期天,可以一起去文化宮好好找人問一下。
一連有三輛卡車開進廠區大門,揚起了一陣黃沙塵土。
發覺時間不早了,林蔓忙告別了秦峰,趕回去繼續工作。
秦峰也想起耽誤的時間過久,局裡還有事等着他回去處理。於是他也立刻轉身跨上立在一旁的自行車,朝着江北碼頭飛快地騎去。
這天他的運氣不錯,一到碼頭就登上了一艘過江的輪渡。
擺渡船載着秦峰駛向江南。
江風宜人,秦峰扶着車子站在欄杆邊,不禁仰頭看向蔚藍天際上的一輪紅日。
這一輪紅日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輝。它既不是太過耀眼,也沒有散發出曬人的熱度。它所釋放出的一切,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
在之後的三天裡,天上掛的太陽皆是這麼恰到好處。
到了第三天,也就是星期天的一早,林蔓和秦峰亦是迎着這樣散發着和煦光芒的太陽,去到了江南的工人文化宮。
繞到文化宮後,林蔓找到了文化宮的更夫季大爺。其實,她原想找更夫沈大爺的。沈大爺在文化宮幹了十多年,對文化宮再熟悉不過。可誰成想,她到處找不到沈大爺,隨便拉人一問,才知道沈大爺前幾個月離開了文化宮,改被派去一個職工子弟學校打更了。沒辦法,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新上任的更夫季大爺詢問。
“什麼?飯店?”季大爺一聽林蔓的描述,立刻斬釘截鐵地回道,“沒有沒有!我從來沒聽說文化宮裡有什麼飯店。”
“那麼,有沒有什麼地方,平時不允許人進去?”秦峰不甘心,又換了一種方式問。他曾不止一次聽說,個別地方是會有私密地的,該地的外面會設守衛戒備,嚴禁任何普通人進入。如果那個飯店是類似於這樣的地方,那確實有可能不被大部分人知道。
季大爺細想了一下,又一次肯定地回道:“沒有!我每天都把這裡上下巡十幾趟不止,要是真有這麼個地方,我一定會知道。”
林蔓和秦峰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看來,在這個線索上也是查不出什麼了。
離開季大爺住的小屋後,林蔓和秦峰自行將文化宮上上下下地逛了兩遍。連一個堆放雜物,以及運送貨物的通道,他們都沒有放過。可即便是這樣將文化宮翻了一個底朝天,他們依然沒有找到那個疑似豪華飯店的地方。
走出文化宮,林蔓問秦峰道:“關於那段記憶,你會不會記錯了?”
經由季大爺否認,又親自找尋無果後,秦峰也對自己的記憶有些不自信了。他一面再次在腦海裡回放之前想起的畫面,一面自我懷疑地念叨:“難道,真是我記錯了?”
站在馬路邊,林蔓和秦峰沒多聊一會兒,就等到了去往江北的綠色鐵皮罐子公共汽車。
一把拉住門扶手,林蔓邁上了車。緊跟在她身後,秦峰也上了車。兩人坐在司機後的兩個空座上。驀地,他們同時看見了走在路邊左平志和左小軍。在左平志的身邊,還走着一個瘦高個兒的女人。女人走起路來,兩腿彎曲地像圓規。她的臉長得像窩瓜,除了滿臉的麻子之外,還遍佈了一臉的世故刻薄。
眼見着女人把左小軍嫌棄地推到一邊,林蔓輕嘆道:“那個女人該不會就是小軍的繼母吧?”
看見左平志亦懶得牽左小軍的手,任五六歲的兒子費勁地追在身後,秦峰亦長嘆了口氣:“你還真說對了,左平志對左小軍根本沒好多少。他嘴上講會好好待他,可實際上……”
秦峰話未說完,鐵皮罐子車就“轟轟”地開起來了,揚起了一陣濃濃的刺鼻柴油味。
左平志、左小軍等一家三口的身影瞬時被車子遠遠地甩在了後面。
對於左小軍將來的命運,林蔓和秦峰都有一些不祥的預感。但是儘管他們預料到了一些,卻還是隻能長嘆一口氣,無能爲力。誰讓他們並非左小軍的親生父母呢!身爲外人,他們只能暗暗地期盼,期盼左平志會厭棄了左小軍,將他扔回左根生身邊,那麼對於左小軍的命運來說,倒不失爲一條更好的出路。
林蔓和秦峰所乘的車子剛一開走,左平志和妻子就趁着路上沒車的空檔,急急地橫穿到馬路對面。所幸左小軍機靈,任父親怎麼推拉,他都死死地拽住父親的褲子,沒被甩下。
一個老人看不慣左平志,氣得站在一旁大罵:“哪兒有你這麼當爸的!孩子這麼小,你不拉着他,讓他自己過馬路,也不怕他被車撞了。”
左平志的妻子不是省油的燈,她站定路邊,雙手叉腰,氣沉丹田之後,指着老頭破口大罵道:“哪兒來的老不死,我們自家的孩兒關你什麼事!別說他沒被車撞,就是他現在讓車壓死了,也輪不到你對我們說三道四。”
老人沒見過像左平志妻子一樣惡毒的女人。他向她厭惡地啐了一口,轉頭離去。左平志妻子不依不饒,指着他的背影繼續嚷嚷,引來了許多路人的圍觀。爲了儘早擺脫瘋女人的糾纏,他不得不加緊了腳步。所幸他跟左平志夫婦要去的方向不同。左平志夫婦要去文化宮前頭看電影。而他則是去文化宮後頭,他原先住的小屋取東西。於是,這兩撥人走到文化宮底下時,總算分開了。
好不容易得到了清靜,老人長舒了一口氣。當走到文化宮後頭的小屋前時,住在裡面的季大爺眼看他皺着眉頭站在外面,主動爲他打開了門。
“老沈,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季大爺好奇地問道。
沈大爺嘆了口氣道:“唉,來的時候,碰上一個瘋女人,罵了我一路,我不跟她一般見識,她倒跟我沒完沒了了。”
從牀底拿出一個布包,季大爺將其遞給沈大爺:“這是你走時候拉下的東西。你點點,看有沒有少什麼。”
“咱倆誰跟誰,我還能不信你?”沈大爺笑道,一把接過包袱。季大爺和他是老鄉,他被派去職工小學打更後,文化宮這邊的活,就是他推薦季大爺來的。
送沈大爺到門口,季大爺忽然想起之前來問事的一對年輕男女,便隨口問了一句道:“對了,咱這文化宮,以前有什麼特別的飯店沒有?”
沈大爺突然站停了腳步,猛地轉回身,驚愕道:“這事你咋知道的?”
季大爺亦是一樣的驚訝:“怎麼?還真有啊?”
沈大爺壓低了聲音,對季大爺說道:“前兩年確實有個特好的飯店,就在文化宮下頭,來吃飯的人都是大領導。”
季大爺不解:“既然這樣,我咋從來沒見到過。”
沈大爺閃爍其詞:“唉,前兩年有段時間,不是鬧X清,抓鋪張浪費嗎?估計是怕影響不好,那個飯店就被拆掉了,至於廚子什麼的,也跟着一夜之間全撤走了。”
季大爺恍然大悟道:“難怪呢!我想既然有這麼個地方,我天天在這裡巡十幾遍,哪兒有不知道的道理。”
季大爺和沈大爺站在門口聊天的功夫,接連有好幾個路人走過門前。每次有人走近,沈大爺都會壓低聲音說話。到最後,爲了謹慎起見,沈大爺乾脆退回門裡,關上門對季大爺說話。
“剛剛誰來問你這事,你跟我講講。”沈大爺即便進了屋,說話依然小心地壓低聲音。
回想之前秦峰和林蔓的裝束與相貌,季大爺對沈大爺簡單地描述了一遍。末了,他對沈大爺說道:“我還奇怪呢!那兩個人怎麼一口咬定這裡有飯店,原來還真有。”
沈大爺皺眉道:“這事不對勁啊!那個飯店除了我以外,根本沒其他的人知道。”
季大爺不解:“你剛剛不是說,常有領導來吃飯,還有廚子嗎?”
沈大爺道:“這飯店特隱秘,除了這些人以外,根本沒別人知道。他們還再三交代我,讓我不能說出去呢!”
季大爺道:“呦,這事還保密吶?”
沈大爺道:“那可不是,要不是咱兩關係夠鐵,再加上那個飯店已經拆了。要換了別人,我可是怎麼都不會說的。”
“要你這麼說,”季大爺又一次回想起林蔓和秦峰問他話時,那一臉的肯定神態,“那兩人居然知道那飯店,倒還真是怪事了。”
“其實啊,“沈大爺的臉上又露出了諱莫如深的表情,“怪事還不止一件。”
季大爺好奇心起:“還有啥事?”
沈大爺更壓低了聲音道:“我以前值班的時候,這裡老是來一個高個子的公安,人長得可精神了,所以我對他印象特別深。可是有一次,也真是見鬼了……”
季大爺聽得津津有味,沈大爺稍微頓了一下,他便急不可耐地追問:“快點講,別賣關子了。”
沈大爺咳了一嗓,繼續說道:“63年下半年冬天,有一天有文工團來這裡表演,那天不光來了市裡領導,還有不少省裡領導也來了。演出結束後,那些領導們去飯店吃飯,我剛好路過,看見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跟那個公安長得一模一樣。”
季大爺訝異道:“還有這樣的怪事?真是一模一樣?”
沈大爺一口肯定道:“我嚇得看了好幾遍,真一模一樣。”
季大爺好奇道:“那人是誰啊?”
沈大爺依着回憶道:“那人雖然年輕,但那些領導卻都對他很客氣。我聽見有人叫他……“
季大爺道:“叫他什麼?”
沈大爺眼前一亮,猛拍了一下大腿道:“徐秘書!他們都叫他徐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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