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公路的護路溝挖得又深又陡,自行車衝下去就沒辦法停住,周小安眼看着自己被自行車帶着迅向佈滿泥水的溝底扎進去。
這麼高的距離這麼快的度,衝下去肯定會受傷。
周閱海已經跑到近前,縱身向周小安撲過去,“小安!跳!”
周小安一絲猶豫沒有,扔開自行車就向他的方向跳了過來。
周閱海在她將將落地的瞬間一把接住,抱着她在溝沿上滾了一圈,毫無損地把她護在了懷裡。
好在周閱海實戰經驗豐富,落地時找好了角度,滾了一圈都沒落進溝底的泥水裡。
周小安趴在周閱海身上高興地叫他,“小叔!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是來找我的嗎?”
臉上一片雀躍,好像剛纔經歷的驚險對她來說只是一個刺激好玩兒的遊戲,“您可真厲害!一下就接住我了!”
周閱海看着周小安近在咫尺的臉,忽然之間有些愣怔,竟然沒反應過來她說的話。
這丫頭怎麼這麼輕?抱着一點重量都沒有,好容易養出來的一點肉又給折騰沒了,比他上次在鄉下小溪裡抱她的時候至少要輕了兩斤半!
不過好像也沒骨頭,窩在他胸口軟乎乎的一團,跟只小貓似的,讓人心裡無端就又軟又暖。
生平第一次,周閱海開始神遊,看着周小安大大的杏眼一動不動,那雙眼睛黑亮澄澈,裡面全是他的影子,讓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周小安嚇得趕緊爬起來,“小叔?您怎麼了?摔壞了嗎?”
周閱海這才驚醒過來,趕緊去扶周小安,“你摔着沒有?以後練好了再騎自行車吧!這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嚇得他的心臟砰砰砰地現在還是要跳出來一樣,臉上熱得厲害,特別想去清清喉嚨。
周閱海努力把自己被驚嚇的反應掩飾住,不想在周小安面前丟人,闖敵人司令部被現圍攻他也沒這麼緊張過。
可見這次真是被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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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周小安扶起來,趕緊檢查她有沒有受傷,心裡的話下意識就說了出來,“你膽子怎麼這麼大?”讓你跳你就跳!?
好在後半句忍住了沒說。
其實他是沒指望她會真的跳下來的。
那樣對她喊也只是要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少害怕一點,好方便他把她從自行車上拉下來。
如果她害怕得死死抓住車把不放手,即使他拉住她,她也會跟自行車一起摔進溝底,被砸傷或者摔傷。
沒想到她就那麼一點猶豫沒有地向他撲了過來。
就是他手下那些經過專業訓練的士兵,在剛纔那種危急關頭,也不能保證一定會按他的命令來做。
那是要完全依靠潛意識的行爲,必須對他的能力信任到過對自己本身,才能沒有一絲猶豫地把自己的安危完全交給他。
而人在真正危險的時候,潛意識裡最信任的還是自己。
所以無論被告誡多少次,溺水的時候有人施救要放鬆,要儘量不動,可幾乎所有人到了真正溺水的時候還是會死死纏住施救者,即使最後兩人一起沉入水底都不會放開。
這是人性裡靠理智幾乎戰勝不了的本能。
特別是對沒經過任何訓練的人來說。
但周小安對他的信任卻戰勝了本能,沒有一絲猶豫,安危甚至生命都可以毫不猶豫地託付。
周閱海這些年來經歷了無數次生死危急,最能體會這份信任的珍貴。
他見過戰友解救人質的時候,人質脫險的一瞬間將戰友推向挾持者,本能地爲自己爭取逃生時間;
見過被土匪抓住的姑娘,在面臨侵犯的時候不管不顧地指向老鄉藏身的地窖,呼喊着那裡也有女人,你們去抓他們,導致他們整個行動計劃失敗;
更見過在大火中老人因爲不信任營救人員,死都要抱着小孫子不肯讓他先被帶走,導致孩子被生生薰死;
……
那些慘劇,都是出於本能,都是因爲不信任。
可週小安對他,信任卻成了本能。
見過太多人性的黑暗和醜陋,周小安這份純淨透徹不含任何雜質的信任就更顯得彌足珍貴。
像清澈泉水中的白水晶,連被它反射的陽光都變得燦爛清澈。
讓靠近它的人覺得有了它的存在,世界也跟着美好起來。
把周小安拉到路面上,周閱海還是不放心地要再檢查一次她有沒有受傷,“動動手腳,有沒有那裡疼?有沒有被蒿子稈扎着?”
周小安不在乎地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很介意剛纔周閱海的問話,“小叔,我跳得不好嗎?”
周閱海爲她摘去頭上草葉的手一頓,心底像被陽光曬得鬆軟的沙灘,一種暖洋洋無比熨帖的情緒充斥着他的全身。
清晨帶着涼意的空氣裡,他的聲音聽起來醇厚而溫暖,“你跳得很好,特別好,比大半個軍區的兵跳得都好!”
周小安要到了表揚,這才滿意了,“小叔,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演習結束了?是過來找我的嗎?”
周閱海一邊仔細檢查她一邊點頭,“過來找你的……”
然後就看到了周小安受傷的手掌,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
周小安手掌上破皮的部分已經滲出不少血絲,還沾了一些泥土,在她白嫩的掌心上顯得特別扎眼。
再看到手指,周閱海的表情一下嚴肅起來。
周小安修長白皙的手指添了好幾道劃傷,指尖紅腫不堪,還有幾個水泡磨破以後新鮮的傷口,桃花瓣一樣粉嫩的指甲磨得參差不齊破裂劈開,有幾處已經露出粉嫩的指甲肉。
那麼愛美的小丫頭,每天都要在手上抹好幾遍雪花膏,每次都無比認真地修指甲,周閱海曾經聽到她偷偷地跟她的小姐妹沈玫唸叨“手要好好保護,這是女人的第二張臉呢”。
可爲了給他採藥,她竟然毫不顧惜地將一雙手傷成這個樣子……
周閱海的心像被人緊緊攥住,又疼又悶。
可在這悶痛的深處,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血液中鼓動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因何而來的巨大力量,像從大洋深處慢慢涌上來的巨大洋流,深沉而席捲一切。
甚至他自己都要控制不住這股力量,託着周小安手腕的胳膊微微顫抖起來。
周閱海深一口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臉色變得越來越嚴肅。
他本來有很多話要對周小安說,現在卻都不重要了。
他拉着周小安來到車邊,從車裡拿出水壺,沾溼了手絹仔細給周小安清理傷口,“是在山上受傷的嗎?還有哪裡傷着了?是摔倒了嗎?”
護路溝裡都是泥土,不可能造成這樣的擦傷。
周小安看着小叔越來越嚴肅的臉和緊抿的嘴脣,在他的手絹再次要沾上傷口的時候輕輕吸了一口氣。
周閱海的手馬上頓住,關切地擡頭看她,“疼了嗎?”
周小安搖頭,可他的手絹再要接近,她還是會輕輕抽一口氣。
周閱海的手就怎麼都落不下去了。
反覆了兩次,一直有一絲恍惚的周閱海才現,他根本就沒碰上傷口,這小丫頭忽悠他呢!
“小安?”
周小安無辜地眨眨眼睛,“小叔,好疼啊!我想吃冰棍兒!買回來就吃!”
自從她生病以後,就再沒好好吃過冰棍兒了,小叔只允許她喝一點化了的冰棍兒水。
周閱海被她一下逗笑了,她肯喊疼還要跟他講條件了,他的心反而放鬆了一些,“那我們得問問於老先生,他同意了你才能吃。”
周小安嘆氣,“那還是算了,他還讓我夏天喝熱水呢!”可還是不放棄,開始胡攪蠻纏,“可是,小叔,我受傷了也不能吃一點嗎?我真的很疼啊!”
周閱海被他纏得根本顧不過來自責,心裡的鬱氣都散了很多,也有了心思逗她,“這麼疼的話,那回去我們先吃一片止痛片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