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老師從送進醫院就昏迷不醒,藥水注入他的身體毫無反應,他整個人就像一截被掏空了的老樹樁,已經沒有一絲生氣了。
“不用陪牀,他已經完全不需要照顧了。”護士安慰周小安和小土豆,說完才發現,這簡直是最糟糕的安慰了。
而太婆正在家裡團毛線,樂呵呵地要給三個孩子織毛衣,滿心期盼着十六能回來穿着她織的毛衣跟她一起生活,“黑牛也一起去,黑牛最喜歡十六了。”
可是她的黑牛和十六都危在旦夕,她永遠都不會知道了……
周小安強忍淚水跟太婆一起纏了兩團毛線,幾乎是用逃的回到家裡。
她救不了樊老師了,可她能救潘明遠!他是這兩位老人所有的寄託了,他不能出事!
周小安進入空間,讓潘明遠醒了過來。
“你對以後有什麼安排和計劃嗎?以前不是計劃要離開?你打算從哪裡走?現在還能走嗎?”
潘明遠打量着周小安,眼裡全是擔憂,“安安,你怎麼救的我?要付出什麼代價?這件事不是普通人能辦得了的……”
周小安不想跟他再糾纏這個問題,“潘明遠,如果你不想讓我白辛苦,就讓自己安全離開。其他的我不會告訴你的。”
潘明遠笑得異常辛苦,留戀地看着周小安,一寸一寸,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在心裡,過了好久才說起自己的計劃。
“你也知道我母親,她在上海和廣東經營多年,又是英國貴族的女兒,很有一些門路,即使是清邊,我也能找到出去的途徑。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我肯定是通緝犯了,別說去珠海,可能走出這個門就會被就地槍決!”
周小安卻看到了希望,“只要去珠海就行了嗎?現在去了就能出去?”
潘明遠被她任何時候都精神奕奕滿懷希望的樣子吸引,擡手想去碰碰她的眼睛,卻在半途轉了方向,揉了揉她的腦袋。
“我雖然總要你救,可也並不是那麼沒用,只要能到珠海,肯定能讓自己順利出去的。不過出不去也沒關係,安安,能最後見你一面,我知足了。”
潘明遠的目光溫柔而珍惜地包裹着周小安,“安安,你以後要找一個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人,要不然我會心疼的。”
周小安的眼睛莫名刺痛,“潘明遠,你……”
“好了,安安,我們不說這個了。”潘明遠又去摸摸她的頭,“知道我是十六了?幫我好好照顧太婆和樊老師,他們都非常喜歡你,你上次說要給他們養老,我當時就想,正好,我們倆一起給他們養老送終。可是我要食言了,只能靠你了。”
周小安眼裡的淚水簌簌而下,使勁兒點頭。
他還不知道他最在乎的兩位老人,一位讓自己沉浸在往事的假象裡不敢面對現實,一位已經危在旦夕……
那就讓潘明遠帶着希望走吧,看不到這些無可奈何和生離死別,可能他以後的日子還會過得輕鬆些。
他這二十多年過得太苦了,揹負了太多不該他揹負的東西,他需要一點幻想和希望來支撐以後的人生。
“想不想聽故事?太婆和我們的故事。”
太婆家以前是書香門第,祖上曾經出過道光年間的知府,後來也有過不少讀書入仕的祖輩,到太婆父親這裡才徹底敗落,賭掉了全部家產,要不是太婆母親剛烈,帶着她離家逃跑,她也被押在賭桌上了。
可是逃出來以後母親就去世了,太婆帶着一個貼身侍女身無分文無路可走,侍女請求太婆賣了她好自保,太婆卻放她回去跟青梅竹馬的戀人成親,自己把自己賣到了潘家。
本來是當丫頭的,可被老太太看上,被迫成了潘家生兒子的工具。
太婆生了三子一女,每一個孩子都是剛落生就被抱走,太婆一眼都沒有見到。
後來潘老太太覺得兒子夠用了,就把太婆攆到鄉下老宅,再不讓人看她一眼。
太婆想念兒女成狂卻毫無辦法,直到那個被她放走的侍女找來。
侍女就是樊老師的母親。
樊媽媽一家進入老宅做工,明裡是家裡的傭人,暗裡一直照顧陪伴着太婆,樊老師和他的大哥也跟太婆非常親近,讓她對兒女的思念也有了寄託。
樊老師從小跟太婆感情就好,後來他上學也是太婆資助,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兒子一樣愛護,暗地裡太婆一直叫樊老師的小名黑牛,樊老師則叫太婆姆媽。
後來潘家把潘明遠送來,樊老師愛屋及烏,對潘明遠也非常照顧愛護,一家人其樂融融,過了他們這一生最幸福美滿的幾年時光。
等潘於錦繡找來,樊老師和她一個要爲自己敬若母親的人討回公道,一個要爲自己和兒子報仇,一拍即合,開始合起來算計潘家。
後來的十多年,他們表面上一個是潘家公正無私不參加任何派系鬥爭的冷麪會計主任,一個是衝鋒陷陣爲潘家壯大發展嘔心瀝血的女強人,暗地裡卻合作了無數次,將潘家偌大一份家業徹底掏空。
以至於到了解放前夕,潘家不得不退守老家沛州,放棄了其他一切生意。
解放前夕,潘家那麼倉促地逃跑,連偌大的家底都來不及帶走,並不是表面上林家所逼那麼簡單,更重要的原因是樊老師和潘於錦繡暗中做的手腳。
後來潘明遠母子被當做棄子留在國內,無依無靠風雨飄搖,奉命守衛潘家秘密金庫的樊老師寧可背上背主的罵名也要爲自己掙一分政治資本,用以保護他們母子。
在樊老師的暗中保護下,潘於錦繡母子順利地度過了前幾年,可後來形式嚴峻,樊老師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先是潘於錦繡爲了保護潘明遠而跳樓自殺,後來林家爲了礦脈圖步步緊逼,竟然連鄉下的太婆也不放過。
太婆危在旦夕之際,樊媽媽挺身而出。
她先是要求在沛州工作的兩個兒子帶她來城裡享福,在村子裡高調離開,半路卻吃下老鼠藥,臨終只有一個願望,用她把太婆替換出來,讓太婆替她活下去。
兄弟倆偷偷潛回村子,把被批鬥迫害得已經精神失常的太婆偷了出來,將母親放到太婆的牀上,點燃了老宅。
就這樣,樊媽媽成了被燒死在牀上的太婆,太婆則成了被樊老師兄弟倆接回城裡享福的母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