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蹄不容易煮爛,尤其是野豬的,王秀英在宋恩禮的指點下早早把四個野豬蹄燉到土瓦罐裡,又把處理好的野豬頭整個放鍋裡用大火煮,等水開了,撈掉浮沫,放上各種調料,換用小火燉。
只要長時間不熬油,大雨很容易掩掉這點肉味,再說肉味也比較好解釋。
等野豬頭燉到能用筷子插進去了,便撈出來重新用涼水洗,然後用刀把上面的肉全都剔下來。
屋裡的幾個孩子聞到香味,一股腦兒往竈間擠,王秀英給他們一人切了片挺厚的豬頭肉。
大房仨孩子捧着肉,倆眼珠子直放光,跟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一口就給吞了,自己的吃沒了,他們又盯上了幾個弟弟妹妹手裡的肉,眼疾手快搶過去就往自己嘴裡塞。
可憐幾個小傢伙捨不得吃,一根肉絲一根肉絲的含着,這下可好,全都餵了狼。
二房家的仨丫頭委屈得直掉眼淚卻不敢吭聲,只看着她們的娘,然而陳招娣除了紅眼眶也沒有別的法子。
其他幾個大人,估計也是早已見怪不怪,都只當做自己沒看到,該忙啥忙啥。
蕭小栓近來已經習慣有事找宋恩禮,嘟着嘴巴跑到竈臺後跟宋恩禮告狀,“小嬸嬸,小松哥哥搶我肉吃。”
竈間就那麼點大,剛纔的事她早看見了,不開口完全就是想看看這些孩子會怎麼辦。
當然,結果也沒怎麼出乎她意料。
“如果你剛纔一口吃了,還會被搶嗎?”她問。
蕭小栓搖頭。
“這不就結了?所以你是不是活該?”孔融讓梨也得看人,更何況被人明搶,既然打不過人家,只有吃到肚子裡了纔是最安全的。
蕭小栓聽明白了,回頭看看她娘丁俊蘭,得到一個肯定的點頭後,愈發篤定道:“以後再有吃的,我就自己先吃掉,吃飽了長個兒才能不被人搶。”
“是了。”宋恩禮摸摸他腦袋,“不過今天你知道跟小嬸嬸說算是長進,悶聲吃虧可不是啥好事,只會讓人家更欺負你。”
正在切菜的周娟聽見了,把菜刀狠狠朝案板上一剁,“你這意思是我們家小松欺負他了?”
“不是他,是他們。”
“還說錯你了?”王秀英不耐煩的把她推開,自己拿起菜刀來切,“去去去,滾後院抱柴火去!當孃的也不知道好好教教,成天就知道窩裡橫,大的欺負小的,小的沒地伸冤,家裡是少你吃還是沒給你吃,下回再讓我看到你們搶食,哪隻手搶的打斷哪隻!”
“多吃一口咋了,小松小樹正抽條呢。”周娟老大不高興的嘟囔一句,又瞪了眼宋恩禮,這才憤憤離開。
自家婆婆以前從來是不管不問這些事,都是因爲這女人挑撥離間才害得她三番四次被婆婆針對!
蕭小松也這麼覺得。
都是因爲這個討厭的女人他奶纔會那樣說!
憑啥不讓搶,他是大孫子他就應該比他們多吃!
他氣急敗壞的攥着拳頭,牙齒咬得直抖,趁宋恩禮準備站起來之際,突然衝上去猛推了她一把!
十來歲的孩子已經下地幹活氣力自然也有一點,再加上宋恩禮本來今天人就不舒服,一下沒站穩腦門重重嗑竈臺上!
等蕭和平在王家聽到蕭小栓報信趕回來,家裡已經吵翻天。
周娟捱了蕭建國一巴掌,兩人正扭打做一團,宋恩禮則被王秀英弄到衛生所走了一遭,這會兒正老大不高興的撅着個嘴坐炕上,腦門上擦着大片紅藥水,扎眼又扎心。
至於罪魁禍首蕭小松,早已不知躲得不見蹤影。
其實宋恩禮只是不喜歡腦門上擦得好像顆紅雞蛋,她覺得很影響美觀,但在蕭和平看來,小媳婦在他家簡直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尤其是聽最耿直的蕭鐵柱又說一遍事情的始末後,他氣得就剩下一個字,“搬!”
在最短時間內把小院收拾出來就搬!
他媳婦好心好意弄回來這些個吃的,倒是喂出一頭頭白眼狼來!
“爹孃搬過去跟我們一起住,其他人愛咋咋地!”他抱起宋恩禮就走。
一句話足已在蕭家掀起驚濤駭浪,王秀英背過身去就開始抹眼淚,周娟也從氣憤和恐慌中反應過來,連跟蕭建國掐架也顧不上了,披頭散髮追上去,“紅旗啊,你可千萬別跟小松計較,他還是個孩子,不是有心的,你咋說也是他嬸子,多讓着他點兒。”
這倆如果搬出去單過,就意味着家裡以後都不會有那些好東西!
宋恩禮在屋裡聽見了只覺得可笑。
簡直沒有比“還是個孩子”更臭不要臉的藉口了,她是沒打算跟蕭小松計較,但孩子犯錯難道就不是錯了?
那殺人呢?
不過爲了不讓王秀英傷心,她還是裝出一副寬容的樣子把那隻隨時炸毛的和平鴿給安撫好。
本來弄回來這麼多肉能美美吃上一頓,結果這事一鬧,王秀英再次罷工,蕭建國和周娟則回房關上門繼續打。
丁俊蘭沒法子,只得挑起做晚飯的大梁,蒸了一鍋三合面饅頭,又亂燉了一鍋殺豬菜。
蕭小松在隔壁聞見味兒,氣得直罵娘,覺得家裡人這是揹着他把好吃的都吃了!
其實他壓根沒跑遠,出了蕭家門就被趙春蘭用一個雞蛋騙到趙家去了,這會兒正頂着趙春蘭的舊草帽趴在趙大傻以前常趴的牆頭往自家院裡張望,兩隻髒兮兮的手緊摳着牆頭的泥,滿臉憤懣。
“咋樣,我就說我沒騙你吧,他們巴不得你別回去,多個人多張嘴不是?”趙春蘭把他拉下來,回屋給他拿了個糠菜糰子,“我看你還是暫時在我們家先待着,等你四叔你奶氣消了再回去,否則他們非打死你不可!”
蕭小松嘗也沒嘗,嫌棄的把糠菜糰子丟地上,因爲摻的糧少,那糰子落地就散了,糠皮是糠皮野菜是野菜。
“我纔不吃這玩意兒,我要吃肉吃蛋,趙奶你咋這麼摳門兒!”
“我倒是想給你吃肉吃蛋,也得有不是?我們家都快斷頓了,哪裡像你們家,天天吃魚吃肉。”趙春蘭忍着火氣把散在地上的糠菜糰子撿起來,連碎末都沒放過,自己捧在手裡三兩口吃了。
其實她根本不知道蕭家到底啥伙食,蕭家人在這方面嘴巴很是嚴實,也就平時聞見味兒叫她自以爲抓到把柄。
不過蕭小松這會兒正是火大的時候,哪裡還記得他奶的叮囑,全都跟倒豆子似的全給趙春蘭倒了個乾淨。
啥大魚大肉、好煙好酒,頓頓都吃精糧,他四嬸每天都喝糖水吃雞蛋……把趙春蘭給震驚得半天合不上嘴!
當然,他也沒忘說這些東西都是他四嬸弄回來的。
“我還聽我娘說,我四嬸剛來的時候穿得可漂亮了,好像是啥資產階級的千金小姐呢!”
好哇!
趙春蘭一拍大腿!
她正愁找不到機會收拾那姓宋的婊.子!
小婊.子攥着工分本,又有蕭和平和王寶生給她撐腰,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這下可好!
搞不好還能利用這個機會把兒子從江源頭工地弄回來!
她吊着那雙狡黠的三角眼從上了鎖的木箱裡拿出倆雞蛋,“趙奶這就給你煮雞蛋吃!”
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上次吃了大虧的趙春蘭這回可是學機靈了,即使有了這麼好的機會也沒打算自己出面,而是趁着天黑跑到劉寡婦家把這事跟劉寡婦母女說了。
劉芬芳本來就記恨宋恩禮,自然不會放過這絕佳的機會。
四人一合計: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