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淑蘭以爲工作組走了之後,錢明華應該就會被放回來了。
可誰成想根本沒有。甚至工作組已經入駐公社。等着下一批的春薯下來。
錢淑蘭帶些吃的東西陪着錢維漢一起去公社探視,錢明華除了瘦了點,精神倒還好。
只是聽說外面現在亂哄哄的,他心情糟糕透頂。
看完人之後,錢維漢到郵局去寄信,錢淑蘭到中學去接正國和小毛驢。
他們已經考完試了,今天是公佈成績的日子。
雖然她有信心兩人能考好,可誰知道會不會有萬一呢。
錢淑蘭剛到門口,就見正國滿臉喜色地從學校裡衝出來。小毛驢在後面一個勁兒地追他。
“你跑這麼快乾啥?我腳還疼呢。”前段時間因爲要搶收糧食,哪怕兩人快要考試,都沒有在家複習。白天要幹活,晚上要抓知了。
正國興奮地舉着手裡的成績單,“你懂什麼呀,奶奶要是知道我考上中專,肯定高興死了。”
小毛驢有些無語。
眼見着正國跑出老遠,錢淑蘭趕緊喊住他,“正國,奶在這兒。”
衝出老遠的正國沒聽到,小毛驢離得近,卻是一下子就聽到了。
小毛驢先是喊了一聲正國,見他回過頭來,便朝錢淑蘭跑去,“姥姥,你來啦!”
錢淑蘭禿嚕下他的腦袋,接過他手裡的成績單。
嗯,分數還不低,“你考上中專了嗎?”
小毛驢臉上露出羞澀的笑容,抿着嘴剛想說話,正國是人未到聲先到,“他也考上了,最後一名。”
小毛驢尷尬得臉都紅了。
“考上就好。走!奶帶你們回家慶祝。”錢淑蘭高興壞了,這兩個孩子只要考上中專,不出意外的話,畢業出來就能當工人。
正國這個高中生還得自己找工作,他們完全不用她來操心了。
兩個孩子聽到慶祝都是滿臉喜色。
小毛驢以前可能常年看人臉色,知道的比較多,心思也敏感,他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姥姥,我聽班上的同學說家裡沒糧食吃了。”
小毛驢這次是考了第十名,可前面有許多同學,家裡根本不同意唸書。因爲家裡沒糧也沒錢。
這年代讀書不僅一學期要交八九塊錢的學費,而且每個月還要交口糧到學校食堂。
本來糧食就不夠吃,還要省下來給兩個正在長身體的半大小夥子,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常常會引發家庭矛盾。
正國因爲姓王,全家人供着他也在理,可他姓孫,不是老王家的人,姥姥心疼他他知道,幾個舅舅舅媽會不會有想法呢?他不能讓姥姥難做。
錢淑蘭看着這個孩子有些心疼,才十二歲的年紀居然就這麼敏感,她笑着安撫他,“別擔心,家裡還有吃的。”她看了一眼四周,朝兩人小聲道,“奶偷偷藏了糧食的。”
說着朝兩人眨眨眼。
一直忐忑不安的小毛驢立刻長舒一口氣,正國拍着他的肩膀,有些得意,“我就說你瞎想,我奶可是最會藏東西的,比我還厲害呢。以前我奶連肉都藏過。可惜現在沒有了。”
小毛驢一聽,望着錢淑蘭居然成了星星眼。
錢淑蘭有些好笑,一邊摟一個,“趕緊回家吧。”
回到家裡,正康也回來了。孫大琴迫不及待地把他的畢業證拿來給錢淑蘭看,“娘,你看這是正康的畢業證。”
錢淑蘭翻看了一下,嗯,的確是高中畢業證。只是工作還沒着落呢。
她朝着正康道,“工作的事情不太容易,你兩個叔叔會幫着聯繫的。”
之前錢淑蘭就讓王守智和王守禮密切關注縣城幾個廠的招工情況。如果有招工的消息一定要回來通知他們。可惜這年代的人把廠子裡的招工信息捂得太嚴實了。這麼久也沒打聽到。即使有的廠子招人也只會招關係戶,不會招他們。
現在已經是災荒之年了,應該比以前更容易換到工作吧。
正康點了點頭,臉皺在一起,試着問道,“奶,我回來的時候看到路上有許多民兵把守。咱家藏的糧食夠吃嗎?”
錢淑蘭嘆了口氣,安撫他,“沒事!咱家還有糧食呢。再說紅薯也快下來了。”
她隨即想到,“小芳的糧食夠吃嗎?”
正康點了點頭,“夠吃的,她去黑市買的。去年的時候咱們這裡不是有過一場符紙嗎?城裡許多人都覺得這事可能是真的。所以她能買的糧食並不多。不過比咱們鄉下還是好很多。”他試探着問,“奶,咱要不要也去黑市買點啊?我聽說現在糧食要兩塊多錢一斤了。”
錢淑蘭嘆了口氣,“你不是說了嗎?路上有民兵把守。買到糧食也會被他們搜走吧。”
正康顯然沒想到這點,頓時有點懵了,“那要不我先讓小芳幫着買點。等災荒的時候,咱也去城裡吃飯。”
錢淑蘭倒是沒反對,“你決定就好!”
正康立刻回屋找自己的錢。他也去摸知了猴的,所以還是攢了不少錢的。
錢淑蘭愁得不是自家吃飯問題,而是地裡的紅薯快要熟了,社員們會不會不願意收糧食呢?
畢竟收上來之後,就會被那些民兵收走,他們除了種子,一丁點也分不到。
大家怎麼可能還願意累死累活地去收。
就像今天明明應該要去澆紅薯的,可大家根本不願意幹。藉口也是現成的,肚子吃不飽,幹不動。
錢淑蘭想公社扣留明華會不會就是爲了威脅這些社員下地收紅薯,然後無償奉獻出去?
哦,或許不是威脅也可能是警告,這也太陰險了吧?
如果社員不去地裡收糧食怎麼辦?明華會不會被打成壞分子?強迫大家餓得肚子去收根本不發給他們的糧食嗎?有點難吶!
雖然明華是因爲大家才被關進公社,可她也勸服不了這些社員。自己肚子都要吃不飽了,誰還會管別人的死活。
只是明華怎麼辦?
錢淑蘭覺得自己有些頭疼。
她想了半天,還是覺得不能再這麼下去了。要想讓這些社員幫明華,只能趁着紅薯還沒熟的時候讓大家手裡有糧食。
打定主意之後,她立刻去找王守泉。
“三嬸子,你是說你之前買了些麥麩和糠,想賣給村裡人?”王守泉有些不可思議。
錢淑蘭比他還不可思議呢,她好不容易想到的法子,居然連王守泉這關都過不了,這不是太低級了嗎?她攤了攤手,“養雞廠和養豬廠那麼多家禽呢,廠裡的賬目上又沒錢買糧食,我自然要買麥麩和糠來餵它們了。你幹什麼這麼驚訝?”
錢淑蘭覺得自己一下子拿出來很多糧食根本不現實。
再說了她要是拿出糧食來,那上面的工作組聽到動靜會不會到廠裡來搜呢。
倒不如直接說麥麩和糠,這樣更合理,而且還沒人下來搜。
她說的這些麥麩和糠是她一早就請153號幫她弄好的。之前她一直都是自食其力,因爲量比較少。可現在養了這麼多頭的豬和雞,她要是天天去磨房磨面,很難不會被人發覺。
因此她就厚着臉皮讓153號幫她磨好。153號倒也不是真的磨,按照錢淑蘭形容的樣子,153號用術法把大米和稻糠直接分開,然後再把稻糠碎成幾千瓣,效果跟磨出來的也差不多的,甚至更精細。
王守泉好奇的當然不是這個,他比較好奇的是,“你從哪弄來那麼多麥麩和糠啊?”
錢淑蘭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門路廣不行啊。而且我老早就買來的,那時候也沒有民兵把守。”
反正兩個廠的財物全由她管。倉庫的鑰匙也由她收着。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別人也不會懷疑。當然錢維漢還是知道的。畢竟每次都是由他帶着她出去的。
王守泉一想也是,連糧食都能弄到,沒理由麥麩和糠弄不到,他一拍大腿,喜不自勝,“行!就按你說的,八斤豬草換一斤麥麩或糠。”
距離蝗災之後已經一個半月了,地裡已經重新長出了野草。只是太陽依舊有點毒,野草比起以前少了許多。
王守泉立刻招開會議,村裡人聽說了,立刻欣喜若狂。
事實上大家都在家裡犯愁呢。今年下來的糧食都上交了,家裡的存糧也要見底了,手裡又沒什麼錢,他們該怎麼活下去?再加上聽說有的地方已經餓死人了。他們聽了害怕得不得了。
現在大家聽說豬草可以換到麥麩和糠,雖然吃這兩樣東西會拉嗓子,可這兩種也是糧食啊。
一個個全跑到地裡割豬草。
大人小孩就跟瘋了似的。
他們這瘋狂勁兒自然驚動了別的村,有那沾親帶顧的,問了之後也就告訴了,於是這些人也紛紛加入隊伍開始割豬草。
錢淑蘭讓所有負責養豬的人,都過來幫忙換糧食,按照比例換給社員。
如果有雞吃的草就直接拿去餵給雞吃。
養豬廠的草收上來之後,錢淑蘭特地把這些豬草運到豬圈那邊,中途就被錢淑蘭換成空間裡的。
手裡有糧食的人家也不再像以前那樣低迷了。
錢淑蘭回到家裡,雖然她是副廠長,可這件事明面上她也不能徇私。
老王家自然也不敢提出來讓她犯這種錯誤,這可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一大家子割完豬草之後,直接拿到廠裡去換。
看到她回來,孫大琴喜得眉開眼笑,獻寶似的跑過來,“娘,你看這糧食裡面還有許多玉米粉呢。”
爲了怕大家把嗓子給吃壞了,錢淑蘭還特地摻了四分之一的玉米粉和麪粉在裡面。
李春花扯着孫大琴的袖子,覺得她這人特別會咋呼,“這東西是娘弄來的,娘能不知道嗎?大嫂你可真逗!”
後知後覺的孫大琴這纔想起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着錢淑蘭疲憊的神色,趕緊道,“娘,那我跟三弟妹去蒸饅頭了。”
錢淑蘭點了點頭,回自己房間去了。
饅頭蒸好了之後,錢淑蘭爲了給三個孩子慶祝還特地用油炒了一盤知了猴,大概有一百個,大家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這也太奢侈了吧?”正國忍不住驚呼起來。小毛驢兩隻眼睛盯着那盤知了猴,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唾沫。
錢淑蘭擺擺手,“這知了猴也是我特地留下來給你們慶祝的。只有今天這一次,大家也是沾了你們的光。開動吧!”
大家也顧不上別的了,立刻拿起筷子搶了起來。
吃着雜糧饅頭就着油炸知了猴,大家都非常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