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淑蘭到養雞場的時候,長河公社的這對老夫妻倆正在跟柳月琴取經。
怎麼養蚯蚓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短時間內絕對是學不會的。
錢淑蘭走過來,笑着道,“你們也不用太着急,等年後,可以孵小雞的時候,你們再過來學習怎麼養蚯蚓。”
中年婦女名叫張大紅,有些遺憾地站起身,“就怕我們學不會,太複雜了。”
錢淑蘭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肩膀,“你放心,我們是包教包會的。”
聽到這話兩人倒是放心了,然後一臉羨慕地看着他們的養雞場。如果他們生產隊也能有這麼多雞,一定也可以過上好日子吧?
參觀完畢之後,兩人向錢淑蘭提出告辭,錢淑蘭把人送到大道上,又給他們指路,才重新回到養雞場。
話說小敏跑到村口樹下。元澤陽低着頭在地上寫寫畫畫。等小敏跑過來的時候,他飛快地把地上的東西給劃花了。
小敏蹲下來,在地上看了好一會兒也沒能看出來他到底在劃什麼。她有些遺憾地撅起了嘴。
見對方一直不肯擡頭,她笑着問,“小陽哥哥,你怎麼沒去我們家吃飯呀?我三哥今天結婚呢。”
元澤陽慢慢擡起頭,看着她稚氣的臉龐,心中微微嘆了一口氣,說到底她還只是一個孩子,哪裡懂得那麼多呢。他勾起脣角微微一笑,“我今天的作業還沒寫完,我爺爺不讓我去的。”
小敏用同情地目光注視着他,突然她想到什麼,彎腰把自己挎包裡的糖果全都拿出來,塞到他手裡,“小陽哥哥,這些都給你吃。”
元澤陽看着這些花花綠綠的水果糖,心中像吃了蜜一樣的甜。縱使他過得很艱難,可他身邊依舊有個小天使一直陪着他,他抿了抿嘴,“你都給我了,你怎麼辦?”
小敏笑眯了眼,然後衝他狡黠地眨眨眼,“待會兒我再去恭喜三哥,他還會給我的。”
正軍今天是新郎,屬於見人就給幾塊糖的主兒。小敏每次去恭喜他,他都會塞給她糖果。
元澤陽看着她笑得像只小狐狸似的,臉上忍不住浮起淺淺的笑容。
他只收了幾顆糖,“我留幾顆沾沾你三哥的喜氣,其他的,你留着自己慢慢吃。”
小敏卻嫌他拿的太少,又抓了一把給他,“你幫我帶給你爺爺和盧爺爺吧!”她奶奶不讓她單獨和勞改農場裡的大人們見面。她要乖乖聽話。
元澤陽也能理解,小敏雖然機靈,可她根本不懂人心險惡。他點點頭,笑着應了,“我帶他們謝謝你!”
小敏有些羞澀地笑着,眉眼彎彎,讓人瞧上一眼都能感覺到她的快樂。
元澤陽把糖收進自己的衣兜裡,在腦海裡掙扎半天,還是決定問出來了,“剛纔那個男孩子是誰啊?”
作爲唯一一個好夥伴,元澤陽其實很想讓小敏也只有他一個好朋友,可惜哪怕用腳趾頭想想都不可能。
她生活在最幸福的家庭裡,周圍的環境保護着她,她擁有無懈可擊的出身,所以有很多同學跟她一起玩。他只不過是她其中一個朋友。原以爲,他要做她心目中最特別的那一個,可看到剛剛那一幕,他才恍然發現,原來他並不是最特別最重要的那一個。
他很失落,也很不舒服,可他卻沒法怪她。她從來都是最溫暖的小天使,有許多小朋友都願意靠近她,跟她玩。他該爲她高興。
相比他的忐忑不安,小敏的心思要簡單多了,馬雲浩在她心中就是一個被父母寵壞了的小屁孩,“他爹和我奶奶認識。雖然他嘴巴欠扁,人還是不錯的。下次我介紹你跟他認識吧!”
元澤陽點點頭,勉強笑了一下。然後和她告辭。小敏總覺得小陽哥哥有些不對勁兒。可她琢磨不出來,所以還是放棄了。
錢淑蘭回到老房這邊找小敏,發現正康兩口子已經回來了。
孫大琴聽說兩人賠了人家九百塊,臉色相當難看。可到底他們已經分家了,她只是冷淡地瞅了劉芳名的胳膊一眼。一整條胳膊都被紗布包裹,一看就非常嚴重。
孫大琴滿腹牢騷在看到這樣的慘狀時,到底還是說不出口,只嗔怪地看着她,“你要是帶不了孩子,你就送回來呀,居然把自己弄成這樣,你可真行!”
劉芳名臉色異常難看,尤其是看到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着自己的時候,她就越發堵得慌。
孫大琴懷裡的豐產瞅見劉芳名,伸出雙手想要她抱,嘴裡喊着,“娘,娘,抱!”
孫大琴摸摸他的小腦袋,朝劉芳名笑笑,“看吧,你帶這幾個月還是有效果的,他記得你了。”
孫大琴原本是想讓豐產和劉芳名親近親近,怎麼說也是親母子,可劉芳名卻無視豐產伸出來的手,躲得遠遠的。
正康看着兒子錯愕之後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忙把他抱過來哄,“你娘胳膊受傷了,不能抱你,豐產是個乖孩子,對不對?”
豐產立刻不哭了,從他爹的懷裡滑下來,三兩步跑到劉芳名腿邊,拉着他孃的胳膊,奶聲奶氣地問,“娘,疼嗎?”
小孩子圓滾滾的眼睛裡全是擔憂與不安,劉芳名只覺得心如刀割,她抱着豐產的小身子一個勁兒地哭,她只不過是想要她的兒子最喜歡她,可她卻爲此差點失了一條手臂。她的命爲什麼這麼苦?
她哭得肝腸寸斷,其他人看着這一幕多少都有些感觸。孫大琴原本酸溜溜的心也被他感動。到底是血緣至親,豐產能夠親近他娘真的很難得。
豐產被劉芳名抱了好一會兒,直到累了,才掙扎着要奶奶,孫大琴趕緊上前把他抱起來。
等回了自己房間,劉芳名坐在炕沿一言不發。正康嘆了口氣,坐到她旁邊,說到底他們誰都不想兩地分居。豐產是他們唯一的兒子,他那麼小,沒有父母陪伴真的太孤獨了。
“我不想跟豐產分開,他要我,你瞧着沒,他已經接受我了。我不想離開他,我要一直陪着他,把他養大。”劉芳名顯得特別激動。以前她兒子的眼裡哪裡有她的存在,可她跟兒子相處幾個月,即使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待在育紅班,他依舊記得她了。如果她以後多一些時間陪他,他說不定會更依賴她。
“可你的工作怎麼辦?”正康知道她想兩全齊美,可她一個人真的不可能兼顧。所以還是要回到最開始的階段。
劉芳名捂着眼睛,抹掉眼淚,掙扎了好久才道,“我回來帶他,我可以和別人一樣,邊養雞邊帶豐產。”
正康彷彿不認識她似的,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確定她沒有說謊之後,他立刻把她摟住,“小芳,你這麼想就對了。我們一家子在一起多好啊!”
劉芳名卻絲毫沒有喜色,她哭的更厲害了。
正康把劉芳名的決定向孫大琴和錢淑蘭說了。孫大琴有些忐忑,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呀?
錢淑蘭微微皺眉,不是她看不好劉芳名,而是因爲對方的性子太過多變,昨天還要工作,今天就要兒子了,劉芳名的心根本就沒有定下來。
孫大琴見婆婆一直低頭沒說話,忙問,“娘,你怎麼了?”
錢淑蘭看了眼正康,“你們也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小芳在家裡怎麼可能待得慣呢。咱們生產隊的活也不輕鬆,更加沒有工人那麼高的工資。長此以往,她哪裡受得了。”
正康原本火熱的心瞬間被他奶澆了一身冷水。是啊,小芳心氣兒高,喜歡跟別人比較。他們的日子已經過得很好了,可她依舊不滿足,還是跟別人比。
一旦他們再生孩子,壓力會更大,她說不定會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
孫大琴拍着桌子,有些傻眼了。她對婆婆說的話向來都是深信不疑的。
錢淑蘭帶着小敏離開了。鄧雲萍也跟着一起回來了。她之所以沒走,是因爲她明天可以坐方永林的順風車一起回去。
方永林每天都要下鄉的。像母雞這類活物,百貨大樓根本沒有那麼多空間放,所以都是現買現賣,不留存貨。
鄧雲萍和他都是百貨大樓的,自然可以一起走。
“娘,其實小芳也不一定會後悔呢!咱們生產隊也挺好的呀。”鄧雲萍見她娘一直眉頭緊鎖,出口安慰她。
錢淑蘭無奈搖頭,“你大嫂和小芳性格不合,兩人住在同一屋檐下,遲早會吵起來。”
劉芳名那麼使喚正康,孫大琴一次兩次還行,次數多了,她才忍不了,兩人遲早會幹起來。
鄧雲萍細細一想,她娘說得似乎也很有道理。
“娘,要不我和正康換一下工作吧!”見她娘一直沒精打采的,鄧雲萍給她出了個主意。
錢淑蘭愣了一下,“你在縣城乾的不好嗎?”
鄧雲萍抿了抿嘴,十分失落,“我一個人住在縣城,也沒人說話,太孤單了,我想每天回家陪您。”
錢淑蘭微微有些動容,她怎麼就忘了,鄧雲萍其實沒多大事業心,她這人把親情看得比什麼都重。在她心裡,母親和哥哥纔是第一位的。
錢淑蘭拍拍她的手,“這事兒,你先別說,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鄧雲萍挽着她孃的胳膊笑眯眯地應了聲好。
錢淑蘭所料不差,第二天早上,孫大琴就和劉芳名吵起來了。
事情的起因非常簡單,劉芳名讓正康燉雞湯給她喝。
正康哪裡會燉雞湯,當然是讓孫大琴燉了。
孫大琴憋着氣,兩手一翻,“錢呢?你給我錢,我就把我養的母雞賣一隻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