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雲萍最終還是找到機會弄棉花了。
她趁着錢淑蘭出去送雞湯的時候,拆了被子的一角,然後把大被尾的一小半全部弄出來。
因爲時間緊急,她弄好之後,自己縫了線把那一角縫好。
又擔心她娘會回來,忙把拆下來的棉花用布袋裝好,重新穿上的自己的棉襖飛快地往知青點跑。
她的速度非常快,路上到處都是冰渣子,不可避免地摔了一跤。可她絲毫沒有在意,反而爬起來繼續跑。
這麼冷的天,大家都窩在家裡貓冬,自然不會有人看到這一幕。
知青點屋後,魏建設冷得打起寒噤,他不停地跺腳,縮着脖子,搓着手心。往手裡哈熱氣。
可因爲身上穿的太少,猛烈的陰雲不散般的向他撲去,他陰沉着一張臉。想到之前被馬主任批鬥的場景,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他是臘月初才從公社回來,因爲一直沒怎麼掙工分,所以他幾乎沒有分到糧食。更不用說錢。
甚至連柴禾都沒有,他從家帶的都是單衣,這麼冷的天自然受不了。
好在,他居然碰到鄧雲萍,這個可以任他予取予求的人。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發現時間居然過了兩分鐘,他緊緊地抿了抿嘴,不讓自己的牙齒打顫,心裡卻惱恨起了鄧雲萍。沒想到她有把柄在他手上,居然還敢不來,他氣惱地捏緊拳閒,正想離開。
剛走出屋後,他頓時感覺到陰風陣陣,冷得顫抖起來。
他擡頭一看,發現他面前居然站了一個姑娘。
鄧雲萍扶着牆大喘氣,“對不住,我來晚了。”
魏建設心情非常糟糕,也不管她根本就沒平復,直接把她拉到屋後,低斥,“你怎麼纔來?”
鄧雲萍緩了好一會兒才擡頭回他,“我娘一直在家,我根本沒找到時機。”
魏建設勉強接受了這個說辭,一把奪過她手裡的布袋,卻發現外面沾了一點泥,“你怎麼拿髒的給我?”
鄧雲萍急得額頭直冒汗,“我還不是爲了早點過來,路上滑了一跤。”擔心他再爲難她,她飛快地道,“這袋子很厚的,裡面應該沒髒。”
魏建設把袋子打開,發現裡面確實沒問題。
鄧雲萍也湊過去看,“好了吧。那我走了。”
擔心被人看到,鄧雲萍送完棉花就想走。
魏建設哪裡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站住!”
鄧雲萍愣了一下,回頭看他,“你還有事?”
魏建設脣角露出一抹惡毒的冷笑,“你該不會以爲這幾斤棉花就能換一條人命吧?是你太天真,還是我太傻?”
鄧雲萍沒想到對方居然還不放過她,她心裡一個咯噔,眼睛緊緊盯着他,“你想怎麼樣?”
魏建設把棉花藏到自己身後,然後繞着鄧雲萍轉圈圈,“我要娶你。”
鄧雲萍睜大眼睛,想也不想就反對,“你想得美!”
這副嫌棄樣把魏建設也惹火了,他嫌棄地撇撇嘴,“你放心,我就是再沒眼光,也不會看上比我大七歲的老女人。”
被羞辱的鄧雲萍只覺得難堪至極,她氣得七竅生煙,低垂着頭,雙手情不自禁地握緊。
她這副羞憤至極的模樣,魏建設自然也發現了,一隻手託着下巴,眼神幽深,眸中盡是算計與警告,“如果你敢像對你養父那樣對付我,我勸你還是省省吧。你的秘密不僅只有我知道,我還告訴了另一個人。如果我出事,他一定站出來揭發你的惡行。如果你親孃和親哥知道你居然是個蛇蠍女人,你猜他們會怎麼想你?如果這些社員們知道你是個連養父都殺的人,他們會怎麼看你?”
鄧雲萍心中一沉。她沒想到對方連後路都想好了。
鄧雲萍看着他,試探着問,“那你什麼時候和我離婚?”
魏建設不懷好意思地提了一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要求,“只要你說服你娘幫我回城,我立刻跟你離婚。”
鄧雲萍愣了一下,“沒聽說有回城政策啊。”
魏建設自然也知道這點,他一臉無所謂地道,“我沒回城之前,你得養着我。左右我是幹不了那種髒活的。”
鄧雲萍都要被他的無恥氣笑了。她閉了閉了眼,真是悔不當初。
如果她當初能狠心一點,不借助那些魏建設和造反派的手,而是選擇自己結果了養父,是不是就沒有今天這一茬了?
只是這世上不賣後悔藥,那時的她也幹不出殺人放火的事情。鄧雲萍想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讓我想想,正如你所說,我現在不只一個人,我還有我娘和我哥。如果他們不同意,我們根本結不了婚。畢竟結婚可是要大隊幹部開介紹信的。”
魏建設自然能看出來,她在拖延時間,可結婚這種事情並不能操之過及。正如她所說,如果她娘不同意,還真結不成。
魏建設一想到那個讓他跌了一個跟頭的老太太,他心裡就恨不得把對方踹死。
如果不是她,他何至於會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魏建設已經等不及想要看到對方惱羞至極的臉色了。他輕蔑地笑了,朝鄧雲萍揮了揮手,“你快回去跟你娘說吧!三天後,你必須給我答覆,否則我就把你作做的醜事抖出來。”
鄧雲萍咬着下脣,捏着雙手,她真的很想上去抓花他的臉,把他臉上的囂張和肆意全都打到泥裡。
可她知道不行。她有把柄在他手裡,她不能賭。
鄧雲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裡,發現院門沒有上鎖,看來她娘已經回來了。
她強打起精神走到堂屋,發現她娘正在包餃子,小敏站在旁邊,幫着擀皮子。
錢淑蘭一擡頭就看到她凍得發紫的臉,“雲萍,快點進來,外面這麼冷你咋還出去了呢?”
鄧雲萍從煤爐上面倒了點熱水在搪瓷盆裡,然後洗了把臉。
滾燙的熱水敷到她的臉上,讓她冰冷的血管瞬間恢復了工作。
她洗好手臉,坐到桌前,拿起一張麪皮包起來,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着開口,“娘,你之前說要讓我相對象,還算嗎?”
錢淑蘭包餃子的手一頓,有些詫異地擡頭看她,“你真的處對象了?”
鄧雲萍不敢看她孃的眼神,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低低嗯了一聲。
處對象應該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吧,應該渾身上下都冒着粉紅泡泡吧?怎麼她沒從鄧雲萍身上看到過呢。
她想了想試探着問,“對方是誰啊?我認識嗎?”
鄧雲萍點了下頭,“嗯,娘認識的。”
她認識?錢淑蘭真的糊塗了,“是誰啊?”
鄧雲萍根本不敢擡頭看她娘,閉了閉眼,有點破罐子破摔的感覺,“是,魏建設。”
錢淑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魏建設?卻雲萍居然喜歡的是魏建設?
錢淑蘭只覺得自己要瘋,她連餃子也不包了,抓着鄧雲萍的手,語重心常地勸她,“雲萍啊,你知不知道他幹了啥缺德事呀?”
鄧雲萍自然知道的。她重重點頭嗯了一聲。
錢淑蘭都要被氣死了,知道?“你知道還跟他處對象?你傻了呀?”
鄧雲萍也是戀愛腦嗎?錢淑蘭覺得自己要瘋,愛情真的能讓人衝昏頭腦嗎?連對方的人品都不顧了。
她側頭看向鄧雲萍,這姑娘怎麼看都不像啊。難道她又看走眼了?
還是說,她是被魏建設逼的?不知怎地,錢淑蘭似乎更傾向於後者。
鄧雲萍低下了頭,根本不敢擡頭看她娘。
她實在沒辦法,她根本不敢賭。如果她娘真的知道她是殺害養父的真正凶手,會怎麼看她?
她娘一直以爲她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可她其實非常醜陋,是個蛇蠍毒婦,她娘會不會接受不了,而後再也不會疼她?
還有她哥,養父對她哥那麼好,即使後來有了親生兒子,可前面的二十多年,拿她哥當親生兒子看待,如果他知道是她殺了養父。他會不會恨她?
她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人,如果都不在意她,那她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錢淑蘭見她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直接從凳子上站起來,冷着臉,“這事我不可能同意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說着她直接走出了堂屋,而後就是走路聲,以及開院門的聲音。
小敏見她奶被小姑氣走了,還有點懵。
她轉了轉眼珠子,把手裡的小擀麪杖放到桌子上,走到鄧雲萍面前,奶聲奶氣地道,“小姑,你就聽我奶的吧。我奶很聰明的。她看不上的人一定都是壞人。你那個對象肯定不好。”
鄧雲萍眼淚瞬間流下,她何嘗不知道對方不好呢?可她還能有別的選擇嗎?
院子裡再次有腳步聲傳來,這次更加急促。
小敏回頭一看,驚喜地叫出聲,“小叔!”
鄧雲萍的身體瞬間僵住,直到對方坐到她身邊,她也不敢擡頭。
“我聽娘說你要跟魏建設結婚,你是認真的嗎?”鄧興明也不拐彎抹角,一坐下來就迫不及待地問出來。
鄧雲萍嗯了一聲。
親口得到她的承認,鄧興明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雲萍,你傻了吧?你明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你還要跳入火坑。你咋想的呀?”
他的手勁特別大,鄧雲萍忍不住皺起眉頭,驚呼一聲。
鄧興明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到底還是把手鬆開了,“你咋想的呀?”
鄧雲萍沉默了。
鄧興明氣得半死,“你這是要跟我死磕?”
鄧雲萍抿了抿嘴,默認了。
鄧興明哼了一聲,“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和娘都不可能同意的!你這就是瞎胡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