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兒,你可知道,現在的你是如此的安靜!
朕再也不用擔心你會與朕頂嘴了!
每次你都會說些朕不喜歡聽的話,朕好傷心啊……
憐兒,你這傾世的面容真的很美!
你看,你穿宮妃的衣服真好看!
憐兒,安心的做朕的宮妃好不好?
你的身上已經有朕的刻印了,不要再想着逃走了啊!
憐兒,你知道嗎?
憐兒,朕恨啊!朕恨……
夜深了,人靜了。
可是我的腦海裡總是迴盪着那次司空璧在喝醉酒後說的話。
可笑的是——又有誰見過他醉後的姿態呢?
如今也只有我有這種“殊榮”吧!
我不得不承認他折磨人的手法比慕琉辛更勝一籌。
從初始的那杯毒酒,到最近的那次刺印,我從中都看到了他骨子裡那潛藏已久的黑暗。
很多時候我都會思慮,這個人會不會就是魔鬼的化身!
恍惚間,窗外傳來了幾聲零碎的細語——
“……噓——小點聲,裡頭那位纔剛睡下了!聽說今天陛下又來憐昔殿了,他們在屋裡好一陣纏綿呢!……”
“……是啊!陛下每天都會到這兒來,其他殿裡可嫉妒呢!……”
“……不知陛下這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是被憐妃給迷住了嗎?……”
“……這憐妃可是個……”
“……是啊!可是人家陛下就是喜歡啊!……”
“……聽說從陛下坐上太子之位開始就沒有這麼頻繁的寵愛過一個人呢……”
“寵愛”?
真是個可笑的詞語!
可是,此時我也明白了一些自己無法想清楚的事情——他說他恨,該是在恨我吧!
司空璧——正是當年的那個太子。
景黎卻是辭退了太傅之位。
那時的景黎發誓不再接收學生了。
可是他卻收下了我。
思及此處,我的臉上不禁泛起一絲苦笑。
原來,是這個原因啊!
“咚咚咚——”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我始終是沒有睡着,而現在又被這敲門聲給打斷了思緒。
我想,這覺恐怕是睡不了了。
“娘娘!德順公公派人來吩咐說,要您早些準備,陛下指名要同您一起去迎接回宮的太子殿下。”房外傳來一個聽不出感情的聲音。
話一說完,就見一羣人推門而入,絲毫沒有要等我回答的意思。
罷了,若是真讓我說,我也說不出來。
這樣倒也方便。
迎接——太子?
呵呵,讓我是以這個“宮妃”的身份?
司空璧莫不是糊塗呢?
他是覺得那個孩子會認不出我來麼?
現在想想,也是我自己給自己斷了後路。
若當初我並不去那兒向司空璧告假,也許事情並不會變成這樣。
至少,他會顧慮莫言這方面吧!
可笑的是,我還向他提議將莫言遣出宮了。
我失聲的笑了笑。
頓悟之後,總是讓人覺得事實是那麼的無奈。
我提起右手,撫了撫疲憊的眼睛,最後坐起身來。
“娘娘,打擾了。”領頭的人對我說道。
隨後,他又對身邊的人做了個手勢。
於是,所有人都動了起來。
一番洗漱完畢後,侍女們又將目標轉移到我的身上。
侍女恭敬的說道:“娘娘,陛下吩咐要您穿上這件衣服。”
我聞聲看去。
原來是一件鑲着金色花紋的白色羅裙。
羅裙——果然還是女子的衣服啊!
我冷笑着點了點頭,示意讓他們替我將衣服換上。
一名侍女仔細端詳了下我的臉,說道:“陛下吩咐過,要給娘娘上淡妝。請娘娘到這邊坐。”
於是,我又被她領着坐到了妝臺前。
這個女子一筆一筆仔細的勾畫着。
我不免覺得這是一種諷刺——我蓮忠卿何時用過這種女子的飾物?
閉上了眼去,我也就任由他們去擺弄了。
突然,一名侍女驚道:“不好!娘娘的早膳還沒用了!”
我睜開眼,看到桌案上那早已放涼了的膳食。
是啊!如此風風火火的,都忘記還要用早膳了。
正在給我上妝的侍女皺起了眉頭。
她抱怨道:“這妝已上了大半了,若是現在用膳,臉上的妝會花的。這樣豈不是會耽誤了時辰?”
我又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
她那一臉嚴肅的表情讓我覺得虛假萬分。
可是,我又能說什麼呢?
我對着他們搖了搖頭,以示我現在還不餓——這膳,暫時就不用了。
這個侍女果真是老手。
她的每個動作都是那麼嫺熟,與此同時又是那麼的一絲不苟。
“娘娘!珠花用什麼樣的?”侍女詢問道。
聽了她的問話,我不耐的瞟了她一眼,卻還是順着她的手看了去。
這一桌子的飾物倒是嚇到我了。
我隨意挑了一隻遞給她。
她接過去後,低頭答道:“是。”
爾後,她又開始認真的爲我豎起髮髻。
待一切完成後,她問道:“娘娘,您看看還滿不滿意?”
“滿意”?
恐怕我現在最希望的事情,你們是無法滿足的吧!
我看了看她舉至頭頂的銅鏡。
嗬,若不是左頰那可怖的傷痕,我果真也是個國色天香的“女子”了。
我掃了眼周圍的人,卻也沒有過多的表現出自己對此的看法。
過了好一會兒,一名太監匆匆的趕了來。
他說道:“娘娘,陛下派來接您的人到了。”
聞言,我站起身走出了這所屋子。
突然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困在這裡三個月了,這三個月裡我的活動範圍僅被限制在這間屋子裡。
當我的腳再次踏到這片土地的其他地方時,我才發現自由的快感。
這,也是自己骨子裡埋藏已久的渴望!
“憐兒!”
還未見到人,我就聽到那習以爲常的聲音了。
突然眼前一晃,人便已經落到他的懷中了。
看來今日司空璧的心情還不錯。
他對我笑了笑,說道:“這件衣服果然還是很適合你!”
我不解的看着他。
“憐兒沒有覺得這件衣服很眼熟嗎?”司空璧低聲問道。
熟悉?倒是有一點。
於是,我點了點頭。
“還記得你第一次以國師身份參加朕的晚宴時,朕吩咐人給你送去的那件衣服嗎?”他又小聲問道。
那件衣服!
原來如此。
同樣的質地,同樣的花紋——卻是不同的款式。
覺察到我有所感悟,司空璧又繼續說道:“朕當初可只讓人做了這兩套啊!可算是都穿在憐兒你的身上了。”
我不禁莞爾一笑。
原來他的謀劃——早就開始了。
我不耐的打掉他撫在我腰間的手。
他卻對我挑了挑眉,輕聲說道:“若是不乖點,今天朕可是要換一種玩法啊!”
聽了這話,我全身不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果真是魔鬼!
“看,明明這麼冷,卻還要掙脫朕!”
說着,他便攬着我一同向攆轎走去。
轎子行至宮門時便停了下來。
下轎時,司空璧向我伸出一隻手來。
“愛妃小心點。”他如是說道。
愛妃麼?
我,倒是可以陪他玩玩!
看了看他現在的神色,我將手遞予他。
接觸的那一瞬間便有一種感覺:他的手很大,很熱,卻也很粗糙。
這人的功力與慕琉辛的相比,只怕是難分高低吧!
“太子殿下回宮了!”一個太監大聲喚道。
所有人都站在自己該站的位置上。
我站在司空璧的身邊,便很自然的有了一種鶴立雞羣的感覺。
“父皇!”人還未到,就聽到了他的聲音。
看來經歷了出宮一行,莫言還是如此的毛躁。
此時,只見司空璧皺了皺眉,說道:“皇兒出宮一趟歸來,難道連禮數都忘了?”
莫言看到司空璧漸變的臉色,迅速改變了自己的態度。
他走到司空璧面前跪拜下去,高聲說道:“父皇萬安!”
現在的景象真是壯觀啊!
所有的人都向着司空璧與莫言的方向跪着,莫言跪在司空璧的身旁,而我則是被司空璧脅着站在他的身邊。
原來,萬人之上的感覺是如此的——孤寂!
我嘲諷的笑了笑,推開他的手,也跪在了他的腳邊。
在跪下的瞬間卻也看到了司空璧不滿的眼神。
沒過多久,就聽聞司空璧說道:“都平身吧!擺駕回宮!”
說着,他一手將我撈起,疾步向宮內走去。
在我起身時,也看到了莫言驚愕的表情。
驚愕麼?
司空璧果然沒有在事先告訴他。
“太子將南城郡的事情處理的甚好。今日歸來,朕要在羣芳殿設宴!”司空璧如此吩咐道。
有了司空璧這樣的吩咐,誰還敢說不。
看着莫言臉上的疲憊,我無奈的搖了搖頭。
“謝父皇!”莫言行了個禮,恭敬的說道。
司空璧看了看一旁的人,又說道:“侯爺也要來啊!這次莫言皇兒若是沒有你的輔佐,也不會這麼快就解決那些事情。”
聽了他的這話,我才發現在離莫言不遠處,還站着幾個人。
慕琉辛一臉淡然的看着周圍的一切。
他向司空璧行了個禮,道:“微臣遵旨。”
我突然有個疑惑——司空璧到底準備宴請幾人?
果不其然,這麼碩大的一個羣芳殿,卻只有幾個人坐着。
我不禁有些寒意。
也許是我的動作引起了司空璧的注意,只見他笑着看了看我。
“父皇……”莫言的目光停在我的身上,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一時無法道出。
司空璧不禁挑起了眉頭,還不忘緊了緊放在我腰間的手。
他也不問莫言是到底想說什麼,只是一味的說着自己的話:“皇兒的母妃病逝很久了,可是皇兒卻還是如此的年幼,朕很是擔心啊!”
莫言又看向他,鄭重答道:“蒙父皇恩澤,兒臣過得很好!”
聞言,司空璧卻搖了搖頭。
他慵懶的說道:“朕還是不放心啊!”
說着,司空璧又瞟了我一眼。
“就讓朕新納的這個憐妃來照顧你,怎麼樣?”
聽了“憐”字,莫言愣了一會兒,復又笑道:“兒臣叩謝父皇、‘母妃’。”
看着司空璧笑着扶起莫言,我心裡不覺一涼。
突然覺得一股不自在的感覺籠罩着全身上下。
我擡起原本緊低的頭,卻發現慕琉辛那帶着一絲憂傷的眼神。
我不禁勾起了嘴角。
罷了,他還懂得憂傷!
酒過幾尋,司空璧便已醉了,他伏在我的肩上命令衆人擺駕憐昔殿。
侍女太監們剛合上門,我便尋了塊地兒坐了下來。
此時司空璧的神色已經恢復了清明。
他調笑的看着我:“怎麼樣?晚宴用的可還舒心?”
舒心?看着他們之間的戲——還真的很舒心呢!
我順勢點了點頭。
司空璧冷哼一聲,又說道:“看來,你早就料到了。”
料到?料到什麼呢?
我滿臉疑惑的看着他。
他似乎被我的表情激怒了,疾步走到我的身邊,用手掐住我的脖子。
“你早就知道是慕琉辛陪着太子出去的?”他吼道。
原來是這個啊!
他難道忘了——當初就是我提議要慕琉辛陪太子出宮的啊!
如此的問話,真是可笑!
司空璧又怒吼道:“回答朕!”
“回答”?
嗬,他莫不是忘了——我已經是個“啞巴”了?
就讓他如此將我掐死,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此時,他將握在我脖子上的手鬆開了。
他,會就此罷休?
我略帶疑惑的睜開了眼,只覺眼前的景物一晃,人便已經到了牀上。
結果,他還是選擇了同以前一樣的懲罰方式。
我是何苦去惹惱他呢?
身上一涼,他已經自覺的開始了一番掠奪。
“你爲什麼相信當初並不是他下的命令?明明連他的親舅舅也不願意再相信他了啊!”他還是執著的問着。
爲什麼?
這也是個可笑的問題呢!
那個自稱是殘月的姐姐的女子,身上的氣味卻是與殘月的完全相同。
可是,不同人身上的氣味都是不同的。
還有她那無神的眼睛及僵硬的話語,我便知道她——殘月已經是別人手裡的一個傀儡了。
而我自然是清楚的記得她是死在自己懷裡的。
當然,慕琉辛也應該記得。
我還清楚的記得當初慕琉辛吩咐的那句話——“要容治來帶他女兒回去”。
我想,慕琉辛不會蠢到利用她或是她的身體來做什麼。這樣留人把柄的事情做了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容治?
問題會是出在了他的身上麼?
罷了,這是司空璧與他之間的較量,我沒有必要去操這個閒心。
司空璧又說道:“憐兒,你這麼聰明,應該早就猜出他當初是認出你來了的吧!你知道他一開始就是在演戲的吧!憐兒,他口口聲聲的說自己愛着你,可是爲什麼就是不願認出你來呢?”(注①)
他說的話——永遠是那麼的準。
是啊,他當初該是認得我的,可是爲什麼要欺騙所有人呢?
我不免自嘲一笑。
司空璧逐漸放低了聲音:“憐兒,你可知三哥有多精明呢!他怎麼會在抓到犯人後還讓下人們那樣放肆的對他用刑了?憐兒你身上的傷多是來自於他呢!當初可是朕將你救了出去的啊!”
傷?
這個字,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
已經體無完膚的我,現在對待傷害時也有了一定的“抵抗”能力了!
這“傷”字,已經不會出現在我的感覺裡了。
可能是察覺到我臉上的笑意,司空璧猛地一挺身,我只覺身體撕裂般的痛。
我不禁皺起了眉。
他覺得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嗤嗤的笑出了聲來。
“憐兒啊,他可是時常故意激怒朕啊!看着他跟你親密的樣子,朕真的很吃味!”司空璧在我耳邊低語道。
親密?
原來慕琉辛的那些動作,在他看來都是“親密”的啊!
我冷冷的看着他,卻又發現現在的他是那麼的可憐——他將一切都看得那麼清,卻只能將一肚子的怨氣發在我的身上。
這樣的人,能不可憐嗎?
夜深人靜時,司空璧終於也累了。
他安靜的睡在我的身旁,卻也還不忘用手將我緊緊的環在手臂中。
我轉了個身,他卻將我抱的更緊。
罷了,我也索性不再動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飄蕩在空氣中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終於也消失了。
那人終於走了……
我無聲的嘆了口氣,也漸漸的沉入夢裡……
*注①:此處的詳解以及有關定安侯的問題將另開番外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