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歲起, 父親就開始教我習武。
父親很嚴厲。
每當我想偷懶時,他就會用手中的鞭子笞打我。
“不許哭!”父親總是這麼訓我。
我強忍着淚水,努力去達到他的要求。
我不知道爲何我要經歷這些。
當我看到別人家的女孩子都是被捧在手心裡時, 心中總是覺得酸楚不堪。
“爲什麼我要做這些?”
一日, 我終於向父親問出了這句話。
父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說道:“這話我只和你說一次, 你要記牢了——你這一生只爲一人而活, 那個人就是司空瑬。”
司空瑬?
不正是那個去了蓮之國的皇子麼?
我申辯道:“還不知道他回不回得了空之國,憑什麼說我是爲他而活的?”
我的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巴掌落在了我的臉上。
我吃痛的揉着臉頰, 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是我容家永遠的主人!”
永遠的主人?
到底有多遠?
這些疑問,我只敢埋在心裡。
看着父親離去的背影, 我緊緊的握住了拳頭。
不久後, 父親將我帶到了一所臨水的竹樓裡。
“從今天起, 你就是暗部的一員了。”他丟下這麼一句話後,就匆匆離去了。
我本想上前拽住他, 卻被一個人拉住了。
“以後,你就叫暗月!”那人說道。
我憤怒的回頭看着那人,卻被他眼裡的殺氣給鎮住了。
“你,好自爲之。”丟下這句話後,他便離開了。
在這空曠的屋子裡, 我一時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直覺告訴我——屋裡佈滿了玄機。
在我放大了膽邁出第一步後, 我便後悔了——
四面飛來的暗箭直擊我的空門。
“嘶——”感覺到身上的傷口, 我不禁倒抽了口冷氣。
好不容易我纔將自己挪到了門口。
“呵呵——不錯嘛!還能走到這兒!”身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驚得猛一回頭, 入眼的卻是個文弱的書生。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卻顯得絲毫不在意。
“嘖嘖——看來你的師父對你不滿意呢!不然——怎會留你一人在這兒?”
我驚訝道:“師父?”
“對啊!剛剛那位——就是你的師父!”
我冷哼一聲,說道:“我沒有師父!”
“先別說大話!要想在暗部呆下去, 是要有自知之明的。”
話一說完,他便不見了蹤影。
我的額上不禁冒出了冷汗——原來,他的武功這麼高。
在很久以後,我才明白他話中的涵義。
要想在暗部裡活下去,其實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沒有牀榻,沒有飯桌。
這裡只有練武房和格鬥室。
我每晚總是提心吊膽的睡着——那個所謂的“師父”總會向我發出突襲。
有一天,我不耐對他說道:“若是沒有了精力,第二天如何練武?”
師父卻冷笑了一聲。
“你若是連這個都做不到,就等着死吧!”
後來,我終於開始接受暗部的任務了。
在一次暗殺中,我差點因爲精神不振而被人捉住。
我最終還是將那人斬殺了。
隨後,師父便出現在我的眼前。
“回去閉關一個月。”他厲聲說道。
正是由於他這句話,我便在暗部的黑閣樓裡呆了整整一個月。
沒有食物。
只有每日一杯的淡水。
在最後一天,師父走了進來。
他將一碗飯遞到我的眼前。
“明天有個任務,你去。”
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若是這次任務我再有失手,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握緊了手中的拳頭,說道:“不會讓師父失望的!”
果然,我沒有讓他失望。
而且,從那次開始——我每次都能出色的完成任務。
當我正品嚐着殺人的快感時,有個人卻出現了——我的父親,容治。
與他一同來的還有一個少年。
少年邪邪一笑,問道:“這裡就是你說的‘暗部’?”
父親畢恭畢敬的答道:“是的,主上。”
主上?
原來,他就是司空瑬——那個我要爲之付出一生的人!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父親看了過來。
他先是皺了皺眉,後又指着我對少年說道:“主上。這是暗部最得意之作——暗月。”
聽了他的話,我心中一痛——原來,我,已經成了作品……
“是麼?那就要她跟着我吧!”少年說道。
父親遲疑道:“暗月只出暗殺的任務。”
少年愣了愣,復看了我一眼,說道:“我,也只是讓她做有關暗殺的事情。”
正如司空瑬所說,他交給我的任務全是暗殺。
一次,我竟然被任務上的人反刺了一刀。
我緊緊的捂住腹部的傷口,趴在屋頂上。
“誰?”
本來只是想來此告訴司空瑬任務已經完成了,卻沒想到他會這麼敏感。
我勁量將身體隱藏在屋檐後。
“回主上,是暗月。任務完成了!”
也許是失血過多,我的聲音顯得格外虛弱。
沒有聽到迴音,正待我要起身離開時,卻被身後的陰影給嚇到了。
“主……主上!”我說道。
只聞他嘆了一口氣。
這是第一次,我覺得很尷尬。
“屬下告退。”我說道。
他調笑的看着我,說道:“你確定現在還能回去?”
我試着動了動身體,卻引來了一陣眩暈。
緊接着,他就將我抱下了屋頂。
“……好歹也是他的女兒……”我模模糊糊聽到他的口中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我會通知暗部的,今日你就在我屋裡休息好了。”
他爲我掩好被子。
“桌案上又傷藥,你呆會兒自己上點藥。”說完,他便轉身離去了。
我不解的看着他的背影,心似乎被一種不懂的感覺填滿了。
這一晚,我又睡在了牀榻上。
可是,我卻失眠了。難道是習慣在作怪麼?
第二天,我小心翼翼的回到了暗部。
好在師父並沒有責問我什麼,反倒是丟給我一瓶藥。
“下次小心。”他這麼說道。
就這樣,我還是過着習慣的生活。
那一夜的感覺——似乎被我埋藏在了心底。
與司空瑬作對的人在逐漸減少,而需要用到我的地方也在逐漸減少。
正當我在感慨這件事時,司空瑬又找到了我。
“暗月,我要交給你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他鄭重的對我說道。
我單膝着地,向他行禮道:“暗月領命。”
司空瑬似乎很興奮。
他又繼續說道:“幫我找到這個人。”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卷軸,打開一看,卻是一個少年。
“這是他五年前的樣子。”
我皺了皺眉,問道:“若是人長變了……?”
司空瑬又說道:“他叫蓮忠卿。”
“不論如何,你都要找到他!”他堅定地說道。
很難想象——竟然會有這麼一個人值得他如此關心。
我擡頭看了看司空瑬的表情,卻看到了滿臉的——柔情?
我心頭不覺一怔,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屬下遵命!”
這一次,我也明白了自己對他是抱着什麼樣的感覺了……
尋人的事情一直進展的不順利,不僅僅是因爲司空瑬給的線索少,我還發現有天帝派來的人在暗地裡阻撓。
司空瑬曾經說過——他是幽蓮人。
我卻選擇了走相反的方向
。這,也許是出於我的私心吧!
可是世上總是有些很巧的事——
一次,在我逃出了線人的圍剿後,卻遇到了他——蓮忠卿。
那時,我虛弱的倚在牆角,努力將自己裝扮得像個乞丐。
這樣,也就不會引起行人的注意了。
“你受傷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
我擡起頭,卻看到一雙清澈的眼睛正注視着我。
“蓮忠卿!”我失聲道。
那人的表情變了變,而他身邊的另一個人直接攔在了他的身前。
“你是誰?”他質問道。
我冷笑一聲,道:“有人要我來找你。”
蓮忠卿皺了皺眉,說道:“小風,我們走。”
走?好不容易“找到”的人,怎麼能讓他就這樣走了呢?
我趕緊起身,想要追上他。腳,卻被一塊石頭給絆住了。
蓮忠卿趕緊跑過來接住了我。
“罷了,等她傷好了後我們再走吧!”顯然這句話不是說給我聽的。
而此時,我的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
再次醒來時,便看到自己睡在牀榻上。
我趕緊直起身來,卻也牽動了身上的傷口。
“這可是我好不容易纔幫你包紮好的傷口啊!又裂開了!”蓮忠卿趕緊上前扶住了我。
“你怎麼不走了?”我問道。
蓮忠卿笑了笑道:“你都傷成這樣了,我怎能見死不救?”
“蓮忠卿……”
“我能猜到是誰讓你來的。你還是早點離開這兒吧,我不會跟你去的!”他這麼說道。
我笑了笑,道:“誰說我一定是來將你帶回去的?”
他愣住了:“不是……嗎?”
“我只是想知道,蓮忠卿到底是誰。”
我承認,眼前的這個人很有魅力,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文雅到了極致。特別是那雙清澈的眸子,讓我都——動心不已。
若是讓他與司空瑬相見的話……
就當是我是放縱一次吧!
這次的任務——我,不做了。
蓮忠卿搖了搖頭,說道:“能告訴我原因嗎?”
我愣住了,這個人——真聰明。
“我,似乎也很喜歡他呢!”我告訴他道。
蓮忠卿也不多問,只是淺淺的笑道:“罷了。你若願意留下來,那就留下來吧!”
蓮忠卿、曉風還有我,就這樣走到了一起。
原來,蓮忠卿的夫子——景黎,剛剛去世不久。他與曉風正在前往北蠻的路上。
景黎——那個被尊爲“賢者”的人,竟然是他的夫子?
他,竟然還與北蠻有牽連?
看着眼前這個人,我不禁頻生了幾分敬意。
他到北蠻是爲了處理北蠻國的亂事——這,本是受景黎之託。
通過這一行,我也看到了他身上的才能。
我不禁感慨——若是有朝一日,司空瑬能得到他的幫助,該會掀起多大一番風浪啊!
蓮忠卿倒也不限制我的行爲。
當初,在聽到我的名字時,他幾乎笑得伏在了地上。
“一個‘曉風’,一個‘殘月’。我身邊的人竟然都這麼儒雅!”
看着眼前這個如此清純的人,我不禁哀嘆了一聲。
若是他看見過我殺人的樣子——還會這樣對我嗎?
與此同時,我也在遲疑。
難道是他打聽過我的事?不然怎麼會對我的過往不聞不問?
一日,我問他道:“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嗎?”
蓮忠卿笑了笑,答道:“若是月姐姐願意講,忠卿便願意聽。”
於是,我給他講了我的一切。
有父親,有暗部,有師父,還有……還有司空瑬。
蓮忠卿安心的聽完我的故事。
“月姐姐,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看到他滿臉嚴肅的表情,我說道:“你先說是什麼事。”
“對於北蠻的事情,一定要保密。”
他所指的,我心裡明白。
“好。”我果斷的答道。
“過不了多久,我就要去□□了。月姐姐也要跟我一起回去麼?”
想一想,自己出來也已經有兩年了。不在暗部的日子,過得很清閒,讓我都覺得自己不曾做過刀口上舔血的活兒了。
“去吧!”
於是,我們一起回到了□□,卻是去了我並不熟悉的——幽蓮郡。
“月姐姐就等着我考個狀元回來吧!”
我知道,這——便是他回來的目的。
化名“璃璟”,他的文采足以壓倒衆人。
果然,用了三年的時間,他就是那名正言順的狀元郎了。
當他將我帶到璃府時,說道:“這府中有陣法,對月姐姐你自然不管用。若是有奸人來了,你也不必擔心。他們走不出這裡的。”
“是麼?你竟然還懂陣法?”我驚奇道。
蓮忠卿淺笑道:“淺淺略讀過。”
這個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我本以爲,日子會就這樣過下去。
可是突如其來的一支暗鏢卻打破了原有的平靜。
是時候回去了。
我收拾好行李,與蓮忠卿辭了行,便來到了鏢上所指的醉舞坊。
舞坊的媽媽對我極爲看重。
而我原本柔韌的身形,在跳舞的時候倒也不覺得吃力。
終於,等到了司空瑬的到來。
他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可有什麼要解釋的?”
我似乎覺得自己的心揪得更緊了。
我含糊的說了說蓮忠卿的情況,甚至還說了——他死了。
看到司空瑬震驚的表情,我的內心卻覺得十分舒爽。
罷了,就算你不會愛上我,我也不會將你讓給別人!
可是,我發現我錯了。
在我尾隨着他們出行的隊伍時,我發現了蓮忠卿真正的目的——刺殺司空瑬。
我毫不猶豫的擋在了那個人的身前。
接着,就覺得身體變得笨拙起來。
“不!”
蓮忠卿的聲音果然還是那麼清脆。
爲什麼……爲什麼上來抱住我的人不是他?
恍惚間,我覺得身上的傷口更痛了。
“月姐姐,你真傻!”蓮忠卿如此說道。
我笑了笑。
是啊,真傻!
可是你不也是一樣?
明明愛着他,卻還是假裝不在意!
若是這箭——真射在了他的身上,你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呢?
罷了,就這樣也好。
終究是一段孽緣……
我這一生,果真是隻爲他一人而活了呢!
隱約間,我的腦海裡出現了蓮忠卿曾經誦讀過的一首詞——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