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順在看到御書房內忽暗忽明的光影后, 不禁輕聲嘆了口氣。
他轉頭吩咐身後的一個小太監,道:“去,幫陛下換一個燭臺。”
說完這話, 德順又輕手輕腳的將御書房的殿門推開。
果然, 司空璧依舊是端坐在那兒。
自從那日司空莫言來御書房與司空璧徹夜長談後, 司空璧就再沒踏出過御書房的殿門, 他就這樣不眠不休的坐在座椅上發呆。
德順無法想象司空璧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他在陪着司空璧站了一日一夜後, 就覺得自己已經身心俱疲了。
於是他休息了整整一天。此後,他才覺得恢復了些精力。
可是,當他推開御書房的殿門時, 他再次看到了那個沒有絲毫變化的司空璧。
一旁的小太監也稟告說,司空璧已經三日未用膳食了。
看着眼前的人, 他情不自禁的輕聲喚了一聲:“陛下……”
雖然他知道, 司空璧不喜有人打擾他, 可是這一聲他是必須要叫出來的。不然,司空璧只怕會……
這一聲“陛下”便在御書房裡久久迴盪。
在德順幾乎覺得自己的聲音要被忽略掉時, 他的耳畔卻傳來了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德順!”
聽到這個聲音後,德順欣喜地答道:“陛下,老奴在!”
爾後,司空璧又說道:“德順,認真的回答朕的問題。”
聞言, 德順不禁略微擡高了點頭。
他用餘光看了看司空璧, 卻發現司空璧此時的目光格外深邃。
“陛下請問。老奴一定知無不言。”德順急聲答道。
只見司空璧將眼睛閉合了下, 他輕聲問道:“你如何看莫言那日所說的話?”
此話, 引得德順全身一震。
那日, 在他匆匆趕到御書房時,他便知道晚了。
莫言在御書房內與司空璧欣然的說着, 可他則是在外面擔憂的聽着。
此時,只見德順跪在了殿下。
他沉聲說道:“若是陛下現在就要將太子的事處理掉,老奴這就去辦!”
說着,他便擡起頭,等待司空璧向他下達命令。
可是,他只覺眼前一晃——司空璧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見到“突如其來”的司空璧,德順又急忙將頭埋下。
只見司空璧伸出手拍了拍德順的肩,溫言道:“你知道朕指的不是這個。朕只是想問你——你如何看憐兒。”
此話一出,德順只覺自己一時喘不過起來。
他寧願爲司空璧做一切事情,也不願與司空璧講說有關蓮忠卿的事。
突然,他覺得司空璧握着自己肩部的力道又緊了幾分,便只好答道:“陛下真要聽?”
司空璧不禁皺了皺眉,“真要聽”嗎?
“你說!”過了許久,他纔對德順說出了這兩個字。
得到應允,德順便點了點頭,說道:“如此,老奴就妄言了!”
聽到德順的話後,司空璧才鬆了鬆緊蹙的眉頭。
他轉身又走到座椅旁坐了下來。
“你站起來說吧!”司空璧又說道。
於是,德順也按着司空璧司空璧的命令站了起來。
他抿了抿脣,猶豫道:“其實……”
可是,說完這連個字後,他便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此時,司空璧不耐道:“‘其實’什麼?”
無奈之下,德順只好慎言道:“其實憐主子是對您有情的。”
聽完德順的話,司空璧不禁怒道:“‘有情’?他有情就不會再想着離開朕了!”
說着,司空璧還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砸在了桌案上。
德順只聞“嘭”的一聲,他也被嚇得向後縮了縮身體。
情急之下,德順還是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陛下您是用自己的血來限制憐主子,不說憐主子了,就連老奴看了也心疼啊!如果憐主子真要回來了,那他天天都要飲下您的血才能鎮住藥性。況且——若是要解掉那藥,是需要您的心頭血纔可以——這樣,您現在的身體能承受的住嗎?”
此話一出,只見司空璧的神情一僵。
不經意間,他竟然將思索的話說了出來:“他……是……!”
看着司空璧的神情變得激動起來,德順又向後退了幾步。
他低聲說道:“陛下!……”
突然,御書房內迴響起司空璧的笑聲。
聞聲,德順只能瞪大了眼睛盯着司空璧,生怕他會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爲來。
頓悟!
果然是頓悟了!
司空璧只覺心中的所有的結都隨之解開了。
他沉聲喚道:“德順!”
德順趕緊對司空璧行了個禮,答道:“老奴在!”
司空璧狠狠地瞥了一眼他,又繼續說道:“去告訴司空莫言——若是他能將此次的動亂平了,這皇位就是他的了!”
說着,他還將一份奏摺拋到了德順跟前。
德順上前拾起那份奏摺,打開一看,上面寫的正是這幾日的朝中所發生的大事。
他不禁嘆道,原來——司空璧並沒有因爲那些事而荒廢朝政啊!只是,他爲何又要提起司空莫言?
見德順露出疑惑的眼神,司空璧輕嘆了口氣,說道:“將憐兒離開前留給朕的陣法圖說,也一併帶去給莫言。以後,由太子監國。”
德順一驚。
“以後”?
司空璧所指的“以後”會是多久?
他不禁說道:“陛下!‘以後’?那您……”
只見司空璧不耐的說道:“朕——病危!經太醫診斷,朕於今晚不治身亡!”
德順只覺雙腿一軟,直直的跪在了地上。
他揚聲喚道:“陛下!萬萬不可啊!”
此時的司空璧哪裡會再聽他的話。
只聞司空璧慢語道:“朕,就將這□□和太子都交給你了。朕希望你能向輔佐朕一樣去輔佐他。”
德順又顫顫巍巍道:“陛……陛下!難道說——您不準備對太子殿下……”
“不只是太子啊!這裡所發生的一切——再也與我司空璧無關了!”司空璧毫不猶豫的打斷了德順的話。
“您……”德順猶豫的問道,“您準備到哪裡去?”
準備到哪裡去?
司空璧仰起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房樑,輕聲說道:“去——去一個他一定會去的地方!”
京城外,叛軍軍營。
營帳外下着淅瀝的雨。
見到這種天氣,慕琉辛不禁皺起了眉頭。
突然,他開口問道:“最近……他還好不好?”
“他?”搭話的人是蓮御風。
隨後,蓮御風又輕笑道:“他已經被司空璧折磨的失去理智了,還能好到哪兒去?”
“我……”慕琉辛猶豫地說道。
可在“我”字之後,他便無法將話繼續說下去了。
蓮御風不禁冷笑一聲,戲謔的問道:“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爲何不親自去看看呢?”
“爲何不親自去看看”?
這話直接問到了慕琉辛的心裡。
他曾經想過:就放棄眼前的一切,與卿兒一起離開吧!
可是——這可能嗎?
對慕琉辛來說,他可以隱忍着去他國爲質,他可以隱忍着爲自己換一個身份,他也可以隱忍着看着心裡的那個人受苦。
但是,讓他在經歷了所有這些事後,再平淡的說出“我放棄了”這樣的話來——真的有可能嗎?
如果真的有可能,他又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那人受傷?
如果真的有可能,他又怎麼會放任着自己的屬下擅自行動?
如果真的有可能,他又怎麼會前去試探那人?
可笑的是,那人——如今真的成爲他的一個回憶了啊!
在看到那人被司空璧用藥折磨成那副模樣後,他似乎覺得自己的心也隨之一輕。
他長久以來所揹負的那些自責——也全都消失了……
也許,這樣也好!慕琉辛這樣想着。
這樣也好——對我也好,對你也好!
我們曾經經歷的種種都是源於命中的那個錯緣。
如果當初我並沒有叫住你,如果當初你並沒有就我——那一切又會是怎麼樣呢?
我是不是會對你更狠心些?我是不是可以更殘忍些?
可是——如果沒有那些,又怎麼會有現在的我呢?
不經意間,一滴淚珠滑過了慕琉辛的臉頰,最終打在了他的衣襟上。
不過,也就只此一滴。
慕琉辛回了回神。
此時,他卻發現蓮御風的眼裡也透着幾分悲切。
原來——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過了許久,營帳外傳來士兵的歡呼聲。
慕琉辛聞聲走出了營帳。
此時,正好有一個士兵來報:“稟報侯爺,京城的陣法都破了!”
慕琉辛笑答道:“甚好!去通知所有士兵——寅時攻城!”
與此同時,璃璟在聽到營帳外的響動後不禁冷笑了一聲。
他起身舒展了下身體,走到帳簾出,說道:“將甄桓叫來!”
他的話似乎也有一定的作用。
沒過多久,甄桓便已經來了。
見甄桓來了,璃璟便直接說道:“是時候兌現我的條件了吧?”
甄桓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你先說說你想去的地方。”
璃璟長吁了一口氣,說道:“我想去的地方——你難道猜不到麼?”
只見甄桓笑了笑,說道:“我只能想到一個地方。可是我想到的那個地方,你不是已經不在意了嗎?不然——你怎敢離開司空璧?”
璃璟搖了搖頭,說道:“此話差矣!我只是想在自己死前去看看。這樣,也算是此生無憾了吧!”
突然,甄桓把話題一轉:“司空璧真的給你吃了所謂的相思丸嗎?我可真看不出那藥丸的起效了!”
璃璟不禁笑道:“出現了一個‘血魔’,難道還沒起效嗎?”
此時,甄桓卻冷笑道:“那你能跟我說說——你裝成‘血魔’的理由嗎?”
對此,璃璟卻神秘的答道:“此乃天機——不可泄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