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她學琴的幾天裡,我知道了她真的不知是不止不聰慧,甚至還很笨拙。不知是誰傳出她那樣絕色無雙的美名?或許也可能是我不會教授琴藝,但是隻是認音階這樣簡單的事情,她也要花上好幾時。
若是我冷眼相待,她便會仰着臉,露出可憐巴巴的,像小狗乞求食物一樣水汪汪的眼神,那雙汪汪的大眼似乎在求我對她溫和點。此時的安寧殿下,說真的,有種說不出的美麗,沒有皇家光環,就像普通的少女,軟弱嬌嫩。而我的心裡的某處就異常柔軟,似乎我做的事情就是慘絕人寰般天地不容。但是這樣不行,她顯示出軟弱是不允許的,我的心非正常的柔軟也不允許。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是我一直遵從的爲臣之道,任何出格的事情都是不允許的。就連我心底那莫名存在莫名出現的悸動也是必須抹殺的!
就算她對學業再怎麼漫不經心那也就罷了,那只是我教學不精。但是,她在花影宮召樂師嶽弦並讓他逗留至深夜,那太讓我失望了。這難道不是在告示天下她已經無視後庭宮規,無顧她所學的禮儀教養,公然蓄養男寵?那位樂師嶽弦,我在中秋佳節,陛下舉辦的前庭宮宴與之有過一面之緣,他面容姣好,仿若春花,也是個有才的人。
只是他不過是樂伎伶人之流,難等大雅之堂。若是戶部尚書之子,万俟僅嘉也便算了,至少他是名家之後,也是她的青梅竹馬,兩相比較,万俟僅嘉與她更是相配。她現在已快及笄,對感情之事多少有着憧憬想象,這是情有可原。雖然我的本意只是想要她此時不顧兒女私情,專心學業,但若她與官宦子弟來往,至少不會自降身份,也對她未來的親政有好處。
總而言之,她的一時失誤是我爲師者的失誤,不可否認。所以我明天早上,一定好好地把她的錯誤思想糾正過來,對!嚴厲地讓她改正!
那一夜,我思索至深夜,興奮地上了牀上竟然少見的,輾轉難眠,直至啓明星微亮我才勉強睡
去。
可是,事情真的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容易。若昨夜只是單純的失望,至少我能夠自我說服,沒想到早上我的怒氣會那麼旺盛,感覺我對她失望至極!
那時我真的不知道我會說那麼多話,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語氣會那麼冰冷,只是因爲看到她在我的課堂上偷懶睡覺,還是因爲她睡覺時絮絮叨叨反覆說着:“我最喜歡了!”
喜歡?喜歡万俟僅嘉還是新寵嶽弦?朝三暮四,花心不已,見一個愛一個,這就是皇家之人的特性吧。一想到她之前對我流露出的癡迷愛戀的神情,我就噁心。所以我閃開了她伸過來想要觸碰我的手,那雙手雪白仿若無骨,但是我就是覺得噁心。
看到她失落的表情,我開口說道:“我丹霞國的安寧公主就是這樣子的嗎?一天之計在於晨,大好時光只是用來睡覺。但臣不得不說一句,若殿下再如此不思進取、沉溺安樂聲樂,久而久之,來日殿下繼承大寶,叫我慕容綾、我朝士子如何追隨?”
“也罷。若殿下不喜歡臣爲殿下授業講課,可向陛下稟明,爲殿下另擇賢良。臣自當離去。”
說完,我看到她的眼眶流出了經營的淚水,淚水順着她臉頰優美的線條,蜿蜒而下,一滴一滴滴落在桌子上。
我的心沒來由的一陣微微刺痛,我還沒弄清楚我的心究竟是爲何原因而悸動,就見她瘋狂一般猛地站了起來,臉上帶着瘋狂的笑容,配合上她帶淚的臉龐,不覺一絲一毫的美麗,只有扭曲,卻讓人產生一種絕望的痛惜。她舉起御賜龍珠墨玉硯臺,朝我扔過來。一陣悶痛瞬時在我的手臂傳來,就聽見硯臺掉在地上聲音。我知道墨汁灑在我的衣服上,黑白分明,但是我沒有低頭去看,我的目光直視着她,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我不知道我應該如何反應,只是像被點了穴一樣站在那裡。
而她悲哀的看了看我,然後大笑着,歇斯底里的衝我叫喊着:“慕容綾!我討厭你!叫你高高在上!叫你
清高無塵!哈哈!”
她把書桌上的文具都甩落在地,乒乒乓乓砸落之聲在空曠的書房響起。在一切寂靜之時,她恢復了美麗優雅的笑容,她的微微一笑,與她染上了墨跡的寬大的衣袖,看似傾國傾城,竟有頹廢驚豔之美。
她轉身,奔跑。
等到我反應過來追上去時,御花園的冰心湖只餘下一圈一圈慢慢擴大的漣漪而已……
耳旁,宮人侍女尖叫着,呼喚人着去救人。而我,差點癱倒在地,無法支撐。
不,我不是要這樣子的結果,這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希望她成爲明君……
不,我現在應該去救她而不是在這裡胡亂想東想西……
我縱身一躍,咚的一聲跳入水中。我憋住氣潛到了水裡,三月雖爲暖陽天,但是湖底的水還是那麼冰冷,但我也顧不上那麼多,儘量睜大眼搜索那個人影。我一轉身,突然一抹淺色影子出現在我的視野中。我快速遊划過去,一把抱住那個無力隨水流飄動的身體,她已經沒有任何知覺了,四肢軟綿綿的,面色蒼白如紙,兩眼緊閉,髮髻也散落開來,烏黑的髮絲隨着水流,像水草一樣,搖曳曼舞。我腦裡頓時一震,她要死了的可怕念頭冒了出來!
不行!她不能死!
我低頭,吻上了她凍得蒼白的脣,冰涼卻柔軟。我用舌尖抵開她緊閉的牙關,渡了一口氣過去,她似乎有了點反應。
快!必須快點上岸!我一隻手把她圈在懷裡,另一隻手滑動着水,直到冒出了水面。
岸上的人都高聲歡呼着,一身明黃的陛下連忙從我手中接過她,轉身喝道:“太醫!快!”
宮中最有名的李太醫連忙從人羣裡出來,也顧不上別的什麼,給她做急救。在一陣忙乎之後,他才向陛下稟告:“殿下已無生命危險,現在應該立馬洗個熱水,老臣再爲殿下調理。”
聽到這,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第一次無比慶幸我會游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