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滿載石子的大車因爲急剎車的強大慣性,失去重力後側翻在地。隔離帶被沖斷了數十米遠。整個國道上鋪滿了從大車上散落出來的石子。天上下起了雪,雪花與石子在高光下難以分辨。而陳辰是在六南河邊原本種着柳樹的輔道上發現的。他那雙總是睜不開的眼睛這次終於睜開了。雪花在他的臉上慢慢融化,彷彿想要把他那張清秀的臉沖刷乾淨。雪大了起來。大片的雪花落在了他身邊散落的石子上,與石子混合後堆了起來。彷彿是上天爲他打造的聖潔墓地。

而便衣保安則是在街口發現的。他的那張寬大的身軀上鋪滿了石子,臉上充滿着複雜的表情,有驚恐,有悔恨。還有着,憧憬?巨大的事故聲響,驚來了街上的居民迅速跑來查看。而這一切,則被國道上唯一的一個攝像頭拍了下來。

陳樑的宛如一具對了魂魄的軀殼,站在陳辰旁邊看着一動不動。他如同一架因爲常年沒有保養而缺少潤滑的機器卡頓的蹲了下去。用他那張粗糙的大手像是撫摸嬰兒一樣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陳辰那雪水與血跡混在一起的臉上。冰冷的空氣像尖刀一般不停地刺着陳樑的脊骨。使他全身不停發抖,用手緩慢的把陳辰的眼睛合上。

由於攝像頭當天正在進行維修,所以無法查看車禍現場的原因。於是,此次車禍被認定爲陳辰橫穿馬路所引的正常車禍。此後,眼鏡男的身影也再未出現在街上過。後來陳樑四處尋找是否有人看到過陳辰出事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卻始終未能得到迴應。拆遷仍在繼續,陳鎮的房子越來越少。陳樑始終不肯簽訂合同。終於,在春節前夕李銘給陳樑下了最後通牒:“如若再不簽訂合同,後果自負!”

距陳辰出事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陳鎮的房屋也只剩下了陳樑所處的這座街道還未拆掉。臘八節那天,也是陳辰的頭七那天。李銘與拆遷隊出現在了陳樑家的門前。

“陳樑,我勸你好自爲之,不要再做無謂的抵抗了。我門已經把賠償給你訂到了最高,若你在簽字,就別怪我不講情面了!”李銘站在拆遷隊的後面拿着喇叭對着陳樑家的門前喊道。過了一會兒未見陳樑迴應,便再次喊道:“陳樑!我一再再而三的給你做出了讓步,你別給臉不要臉!我最後再給你一分鐘的時間,若你再不出來,我就當你沒在家了!”街上站滿了居民,他們用着死人一般的眼睛,看向了陳樑的家門口。一分鐘過去了,李銘看着毫無動靜的房門,便甩了甩手示意動工。

這時,那些居民開始活了過來:“陳樑,你快出來吧。”

“是啊,別白白賠了性命啊。”

“對啊,快出來吧。”

機器開始揮舞着死神般的鋼鐵巨爪,向房屋走去。就在這時,常德帶着幾位與陳樑要好的鄰居衝了出來。另一邊劉宏與王壯壯也從人羣中站了出來。李銘一臉冷笑的看着眼前的幾人,朝身邊的黑衣保安擺了擺手。於是,十幾名黑衣保安成站成了一排,擋在了常德幾人面前。常德看着那巨大怪獸一般的機器不停朝房子走去,舉起手上的鋼管就用力朝眼前的黑衣保安掄去。身邊的幾人看到常德動手後,也一同拿起了鋼管朝自己面前的黑衣保安用力掄去。因此,保安們與常德等人廝打在了一起。

機器發出着隆隆聲,張牙舞爪的朝陳樑家裡抓去。王壯壯與劉宏發了瘋的對着眼前的黑衣保安狂掄,可以看出每一棍都是下了死手的。機器距離房屋越來越近,場面也越來越混亂。常德等人最終還是寡不敵衆,被黑衣保安們擒拿在地。那羣居民依舊如死人一般的看着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這時李銘臉上突然感覺一絲冰涼。於是擡起手來,摸了一下他的那張醜臉。手指上沾到了一點雪水。他擡起頭來看着漫天雪花夢幻般的緩緩飄落。颯颯寒風無形的颳起了地上的一個白色垃圾袋,如同風箏般飛在天上,越飛越高。最終從視野裡消失不見。

“停下!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要動!”

“所有人站在原地不許動!”這時國道上駛來了數輛車頂放有喇叭,車身帶有“特警”字樣的黑色汽車停在了街口。數十名全副武裝的特警從車上迅速跳了下來。手持防爆盾擺成了一條警戒線。李銘愣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就在這時,他的電話響了。他剛要伸手從兜裡拿出手機。“砰~”一聲槍響震耳欲聾!居民們這時瞬間活了過來,瘋狂的四處逃跑。又一聲槍響從天上傳到居民的耳邊。徹底鎮住了這羣瘋狂逃跑的居民。滿手是血的李銘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幾位特警迅速向前將李銘等人控制住,帶回了警車裡。

這時的網上則被“天層集團謀殺曝光者”屠了榜。其內容不再是某個大V所發佈的了,而是由國內最大的新聞平臺所發佈的視頻作爲置頂。而視頻內容竟是陳辰在國道上被便衣保安抓住所導致車禍發生的錄像。配文是“天層集團暴力強拆遭曝光後對曝光者進行報復!”此次的話題閱讀量達到了驚人的十億。近百萬的評論中,有這麼一條高贊評論:“平民本就不該活在這個社會,我們從未擁有過人權!”被公衆號作爲標題發佈了一篇文章閱讀量遭朋友圈瘋狂轉載。各大媒體爭先搶後的進行追蹤報道。隨後又被爆“非法強拆!視人命如草芥!天層集團不顧居民生死進行非法強拆。”

終於,因爲網絡輿論的壓迫。天層集團退出了對陳鎮的開發,由另一家建築集團接手。這家建築集團對所有合同進行了重新簽訂。而賠償也是由居民們與開發商協商後所擬定的。預計來年春天正式開工。春節如約而至,每家都籠罩着喜悅的氣氛。張燈結綵,甚是熱鬧。孩子們穿上新衣,拿着比往年要多出數倍的零花錢四處炫耀。大人們聚在一起打牌,小孩們則四處玩耍。除夕夜裡大家吃完團圓飯後,家裡的孩子們開始纏着父母索要壓歲錢。外面放起了煙花,一些少年們成羣結隊的在外面溜達,時不時一片歡笑。女孩們拿着發亮發光的好看玩意兒聚在一起說笑。處處不在散發着新年到來的喜悅。唯獨陳樑家未能融入這種喜悅,而是早早的熄了燈。若是往年,陳辰在吃了團圓飯後,便開始纏着陳樑與母親索要壓歲錢了。抵不住陳辰的死纏爛打,笑罵着兩句不要臉後便也給出了壓歲錢。拿到壓歲錢後的陳辰便於夥伴們成羣結隊的在外面溜達,玩鬧中物色着有無自己喜歡的女孩類型,若有遇到便上前玩笑一番。

總之,再無此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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