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頭笑了笑,杏枝也往嘴裡送了一個核桃仁:“說來我生的巧,剛好是除夕的日子。”
執起一卷書,蘇夙翻了一頁,看了一會兒擡頭道:“你今日到莊裡再給我拿一些書來。”
杏枝疑惑的擡起頭,略顯驚訝的道:“姑娘那些書都看完了?”她可是費了不少勁兒才帶了十幾二十本的書送到綠水別院那!既然不過才一個多月過去就被看完了!真不知那些枯燥乏味的東西蘇夙是怎麼看下去的。
站起身子,蘇夙看着杏枝習慣性的扶着她。兩個人慢慢走到屋外,蘇夙看着飄然而下的大雪,伸出手想要接住。白皙的掌心躺下一兩個晶片,卻還未停留多久便化了:“你看,時間就是雪,說化就化了。你想要接住,卻偏偏留不住。”
“姑娘想說什麼?”杏枝好歹跟了蘇夙一段時日,自然知道蘇夙言外有話。
偏了偏頭,蘇夙淡淡的目光看着杏枝:“記得前段日子你說過罄秋軒的杏仁酥做的極好,我想啊,既然日子剩不下多少了,偏綠儂又不在,我能替她嘗一嘗杏仁酥的味道也是好的。”
愣了愣,一想到自己那日喝醉了說的話,杏枝都怕蘇夙會追着問下去。本以爲日子過了這麼久蘇夙都不曾提過罄秋軒一次,想必是沒有在意她說的。卻不想今日她會忽然說起,且更像早有預謀一般。
蘇夙緊了緊身上的大氅,笑着道:“罄秋軒的杏仁酥,杏枝幫我拿書的時候順便着讓哪兒的廚娘給我做一份吧!”
杏枝轉了轉眼珠,想要扯開話題的打起哈哈:“姑娘這回是要拿些史冊還是人間話本?”
順着杏枝的意思,蘇夙笑着道:“那些史冊回來好了,人間話本無非講的都是些情情愛愛的,看着也沒什麼意思。”
雖然心裡明白蘇夙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被糊弄過去,但終究還是送了口氣:“恩好,我等會兒就下山去莊裡拿。”
午時才過杏枝就走了,蘇夙一個人漫步在浮橋上,目光一直盯着梅花林後的羊腸小道。
這個時候雪已經下的小了許多,她淡漠的看着小道盡頭的那片迷霧林,脣畔勾起一個嘲弄的笑:“這樣一個陣法,也只有蘇然能弄得出來,專門爲了困住我嗎?”
回身往外走到時候碰巧看到幾個啞僕急匆匆的朝她這邊走來,她忙閃身躲到一旁的樹後。卻聽那本來不會說話的兩個啞僕竊竊私語道:“快些吧!今兒個罄秋軒那位跟瘋了一樣砸了不少的東西,我們還得趕快去那跟那個祖宗說蘇姑娘最近安好纔可啊!”
另一個啞僕冷笑着道:“都是要死了的人了,還這麼惦念着主子,果然是條好狗!”
“可不是!若不是有蘇姑娘牽制着那個瘋子,她怎麼可能安安心心的去做蘇小姐的藥人!嘖嘖,本也是個佳人,如今的模樣被糟蹋的……”頗爲不忍的蹙蹙眉,那個啞僕繼續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眼見着二人越走越遠,蘇夙的心也
涼了下來。她看着他們消失的方向,那些話一直迴盪在她耳邊。罄秋軒……爲了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猛然轉身,蘇夙快步回到竹屋中,拿起掛在牆上塵封已久的誅心劍。這時剛巧碰到出來洗菜的冷姨和幾個負責看守蘇夙的啞僕影衛,他們一見蘇夙的架勢,忙上前阻止道:“姑娘這是要去哪裡!外面天冷,姑娘身子不變還是回屋裡呆着去吧!”
冷冷一笑,蘇夙拔出劍道:“逐流的威力想必你們都聽說過,別說如今我斷了大半的心脈,對付你們這些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那些人自然不敢和蘇夙對抗,無奈之下皆退到了她身後,眼睜睜的看着她單薄的身影逐漸消失在了視野中。
蘇夙疾步走到迷霧林前,拔出誅仙橫在胸前,冷聲道:“蘇夙前來闖陣,還望各位不要加以阻攔!”
“蘇姑娘,這個陣你怕是闖不得!”
幾個青衣女子從樹上飄然而下,爲首的女子笑着對蘇夙道。蘇夙瞥了她們一眼,冷笑道:“我當是哪些人,原來都是當初跟着冷荌嫆的那些丫頭片子!”
爲首的青衣女子雙手環胸,依舊笑嘻嘻的模樣,仿若根本未將蘇夙的話聽見耳中:“蘇姑娘想要去哪裡,我們可最是心知肚明瞭。只可惜,姑娘去不了,就是去了,也救不了那人了。”
心中一跳,蘇夙更是明瞭了綠儂如今的處境,她冷笑着將劍指着那個女子:“那就莫怪我得罪了!”
蘇夙如今的身子動不得內力,可若是真的奮力一搏的話。憑着逐流的威力,這些人根本攔不住她。
只是這些陣法着實設的巧妙,所有生物仿若生氣更勝,死物也更有活靈活現的氣味。那些女子並未阻攔,躲過蘇夙的誅心便由着她闖進了迷霧鬼林陣。萬千羽箭猶如雨下,各路機關更像是恨不得將她置於死地一般。
當蘇夙闖出迷霧鬼林陣的時候衣襬上裙裾上已然沾滿了血腥,她拖着血路執着劍。不少暗衛在看到蘇夙的時候都呼吸一窒,她如今的模樣彷彿又回到了那日走火入魔時。清秀盡斂,妖嬈盡顯。
月白的衣袍滿是殷紅,蘇夙看着闊別一年之久的西苑,白絲軟底的緞靴踩在早已陳舊斑駁的紅木扶梯上,裙襬上袖擺上皆是被傷口暈開的殷紅,她仿若無覺的繼續走着,順着誅心劍劍尖滴下的血珠砸在遍佈灰塵的大理石地上,印下亙古不變的恨意。
罄秋軒的陽光還是那樣稀少,隨着她推開硃紅雕花木門的時候傾瀉了一室陽光,細小的塵埃在空氣中飛舞,毫不避諱的暴露在陽光之下,一個佝僂的身影抱膝蜷縮在一個陰暗的角落,如瀑的銀髮遮住了她的容貌,只能從身影上依稀辨認的出她是個女子。
“水……我要水……我要水!不是的……我不要水,給我吃的,求求你們了……我好餓……真的……真的好餓,好渴……”
粗啞的聲音從那個陰暗的角落傳出,近乎癲狂的聲音像一把鈍刀使勁
撕扯着蘇夙的心臟,連帶着呼吸都是滿滿的真實的疼痛。她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個女子,手中的誅心劍因爲顫抖而險些跌落在地上。她走到滿是塵蟎的梨花桌旁,將誅心劍擱置在一旁,看着桌上東倒西歪的杯盞茶壺,這些都是她曾經用過的東西,都是罄秋軒裡的,都是她一手佈置下的。
瓷器碎裂的聲音迴盪在整個罄秋軒,角落裡的女子瘋了一般握住耳朵尖叫:“我錯了!我錯了!你們要毒血我給!我都給!不要折磨我了!”
蘇夙制住她的手,強迫女子看着她:“是我,不是他們!綠儂是我啊!”
女子歪頭看着她,銀色的長髮遮住了遍佈血絲的面容,只留下一雙呆滯的雙眼愣愣的看着蘇夙。黑暗包裹着兩個瘦弱的身姿,她哭喊着,撕心裂肺着:“不是我!我不是!你認錯了!我不是的!求求你走啊!我只是個毒人,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走啊!走啊!”
蘇夙搖着頭,兩行清冷滿是恨意的流下,她垂下眼簾,雙肩因爲哭泣止不住的顫抖:“我會殺了她,不管她曾是我的誰,我都會殺了她……我知道你還記得我,你不會不認我的對不對?我會替你報仇,讓你擺脫藥人這個該死的身份,我會……讓他們償還,你痛十倍我就讓他們百倍還回來!”
聽到蘇夙近乎絕望的聲音後女子終於安靜下來,蘇夙微笑着撥開她面頰上的發,露出依稀可見的容顏。蘇夙笑了笑,攬住她佝僂的身子,輕聲貼在她耳邊道:“綠儂,我知道……我知道你一切都是爲了我。所以,不要丟下我好不好?”
綠儂忽然緊緊的抱住蘇夙,哭着嘶喊道:“我以爲我再也見不到你了你知道嗎?我每天有多害怕你知道嗎?很痛,真的很痛……每一次將自己體內的毒血放出來的時候都痛不欲生!若不是想着你還在綠水別院好好的活着,我真怕我早就忍受不住自行了斷了!”
輕輕拍着綠儂的背,如同哄着幼童一般輕聲哄着:“我知道,我不會離開你了。自此以後我不會讓任何人動你分毫,你要努力的……努力的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嗎?”
“你讓她如何好好活下去?你又覺得她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好好活下去?”一個忽然闖入的聲音拉回了蘇夙的目光,她看着逆光站着的身影,許久後纔不確定的問道:“張晨?”
張晨並沒有理會蘇夙的話,徑自端着一個盤子走到佈滿灰塵的梨花桌前,將盤子放在桌上:“綠儂,今兒個杏仁酥只有這些了,你先吃着。等會兒我出去到秀水鎮給你買善甜閣的來。”
撫着綠儂站起身子,因爲綠儂不能見太刺目的光的原因,張晨在進門的時候就隨手將門關上了。他淡淡的瞥了一眼蘇夙,不過幾個月的光景,全然沒了當初的青澀憨實的模樣。青色的鬍渣佈滿了他的下頜,一雙眼睛帶着疲累的血絲。他將才出鍋的杏仁酥放在脣邊仔細吹着氣,綠儂抱膝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雙不復當日的眼睛滿是驚恐不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