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隱蹙了蹙眉頭,偏過頭道:“有時候要救下一個人的時候,必然會犧牲一個人。一命換一命,就是這麼由來的。”
“那憑什麼要拿綠儂的命!綠儂有什麼錯要賠上性命去救那個毒心毒眼的蘇然!”
蘇夙打着馬,終於在看到秀水鎮的城門時一個翻身利落的下了馬。二話不說連城門都不通的直接飛身而起,運用輕功到了善甜閣。
“姑娘,這是要……”
“給我包點杏仁酥,快!”蘇夙將劍橫在店小二的脖頸上,嚇得店小二立馬跪了下來。掌櫃的一看這架勢馬上抖着手對蘇夙道:“姑娘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啊!”
“我要杏仁酥!快!”
“好好好!我這就去準備!”掌櫃的顫着腿往後廚跑去,不過須叟就拿着已經打包好了的杏仁酥跑了出來。爲了蘇夙的,他可是把別人早就預定好了的杏仁酥給了蘇夙。
蘇夙拿起杏仁酥,將劍歸於鞘內,轉身便走。出了善甜閣,蘇夙也是直接運氣內力,用輕功出了城。
蘇夙這邊趕得緊,那邊似影山莊的戰況也是一觸即發。花隱見攔不住張晨,便急着掏出一把新月彎刀,怒道:“若是你在上前一步,信不信我直接殺了你!”
張晨冷冷一笑,不屑着道:“死在誰的手裡都是死,你這般真的就以爲我會怕了你們嗎?”
“既然都是死,那我就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冰冷陰森的聲音出現在花隱身後,她回過身看到負手而立,面色冰冷的看着張晨的顧以箏。蹙眉不悅道:“顧以箏,凡是還是留一條後路的好。你若是真的把蘇夙逼絕了,屆時怕是死,她都不會原諒你的。”
冷冷一笑,顧以箏不屑的緩緩拔出伏心刀,冷聲道:“不原諒又能如何?只要能救下阿然,保她一命,便是負了天下人,我也甘之如飴。”
劍拔囂張,指的就是這麼一刻。花隱怎麼也沒料到,顧以箏真的會毫不留情的拔刀相向。她一個旋身險險的躲過一刀,卻看到顧以箏真正向着的,卻是張晨。花隱手一擡,狠狠的揮出手中的彎刀將顧以箏的刀打偏。飛身一過,紅影閃到顧以箏面前,袖中紅綾纏住他的刀身:“顧以箏,你還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亡心蠱難不成真就將你的心吃了不成!”
“什麼亡心蠱,我不知道。”凜冽的刀鋒輕輕一劃,紅色的布皋脆弱的散了漫天。在花隱不急躲避的時候,顧以箏的刀劃過她的手臂,直直刺向張晨。
張晨雖然從軍,但與武藝上並不如這些江湖衆人,甚至連內功都沒有幾許。不過刀鋒半寸時便被他凌厲的刀氣逼到再地,和綠儂滾落在一處。顧以箏不屑一笑,趁着此時刀自上而下,直刺綠儂的心臟。張晨來不及吐出一口血的翻身緊緊擁住了綠儂,用自己的後心口擋住了那一刀。而顧以箏則是如同早已料到一般,狠狠而下,連帶着張晨身下的綠儂,一道死在他的刀下。
蘇夙愣愣的看着西苑前的人,顧以箏的刀在她來臨的那一霎那間插進張晨和綠儂的身
體裡的。在她的眼皮底下,她曾經愛的人,殺了她的親人。
她的手上提着杏仁酥,一雙眼睛卻不可置信的瞪得大大的,白色的裙裾上沾滿了灰塵。白絲軟底的靴子緩緩朝着前方走了一步,在花隱不忍的目光下,蘇夙終於瀕臨奔潰的嘶喊出聲來。
“顧以箏!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蘇夙扔下杏仁酥拔出誅心,眥目欲裂的模樣。顧以箏冷冷的拔出自己的刀,迎上蘇夙的誅心,不過三兩下便將她雙手反剪制住。顧以箏看着不斷掙扎的蘇夙,淡淡道:“以你現在斷了大半的心脈,能活到現在本就是個奇蹟。妄圖殺了我?呵呵,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狠狠的將蘇夙摔在地上,不顧她流出的血從另一邊走去。蘇夙爬身來,一箭迎着他的後背刺去,深入骨血。
“顧以箏,你又何必……你又何必?”蘇夙聲嘶力竭的控訴着,所有的絕望都凝聚在了這句疑問中。
顧以箏沒有回頭,他捂着心臟的位置,很多景象感覺都從他內心裡最柔軟的劃過。逐漸清晰,逐漸冰冷,逐漸令他不可置信。
蘇夙仰着頭,那種哭不出來的哽咽如同塵封了多年的鈍刀。不停地劃拉着她的心臟,她的喉管:“啊啊啊!”最後避無所避,她只能依靠聲嘶力竭的吼叫來喝退內心正在不停侵蝕着她的絕望和恐懼……
他放佛聽見了一段對話,一個畫面。
他抱着一個暈倒在火海中的女子,她眉心帶殤。
他問:如果有一天,我不愛你了,你該怎麼辦?
那個女子仿若回答了他:那我便殺了你,卻在你還徒留最後一口氣時找人救活你。
爲何?
因爲……只有那樣,在以後沒有你的歲月裡,我可以騙我自己,你已經死了,是死在我的手上的,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爲了你能活下去,我親手葬送了你和我的愛情。
除夕總是流連在一月和二月份,過了頭七的時候春日也差不多悄然來臨。蘇夙看着已經發了嫩葉的綠枝,精神恍惚的模樣。
杏枝給她披上了一件披風,輕聲低首在她耳邊道:“姑娘,我們回去吧!你已經守了綠儂姑娘七天了。”
微微偏頭,蘇夙茫然的看着一旁跪着的杏枝,曲起腿將自己的螓首埋在雙臂之中。許久,沙啞的聲音才傳來:“杏枝,你回去吧……不要管我……”
瞬間紅了眼眶,杏枝吸了吸鼻子,忍着淚水哽咽道:“姑娘你已經寸步不離,不吃不喝的守了綠儂姑娘七天了你知道嗎?頭七已經過了,綠儂姑娘和張晨公子都安息了!姑娘何必這麼看不開呢!”
蘇夙搖了搖頭,依舊不肯擡起頭來:“杏枝……不要跟我說話,我真的……不想說話……沒有力氣……”
正待說什麼的杏枝,在擡眼的剎那看到一個人的身影時嚥下了滾在舌尖的安慰。她看着那個面色紅潤,整個人都仿若新生的少女,一時間難以接受這是用一條鮮活的人命換回來的。
蘇然緩步靠近蘇夙,那個
白色的身影早已不復往日仙氣沉靜,無法平復的絕望和疲憊在她的周邊盪漾。如瀑的墨發青絲也凌亂的垂下,沒有挽起也沒有打理。
“阿姐……”
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在蘇然喚出那句阿姐的時候蘇夙的身子僵在了那裡。接着在她都看不清的瞬間,整個人都被重力撲到。躺在被潤雨侵染過的青草上,無盡的涼意侵襲着蘇然的末梢神經。蘇夙一雙剪瞳通紅,眥目欲裂的緊緊盯着蘇然。兩邊的青絲順着頰邊滑下,或多或少的觸及到蘇然的臉上,帶來的也是僵硬的冷意。
“蘇然!我說過,你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一定會殺了你!”如今的蘇夙有着黯啞的嗓音,每一個字又帶着恨意的咬出陰狠仿若地獄羅剎。
淡然一笑,蘇然偏頭看着已經進入大半泥地中的誅心劍,只有一指的距離她還是能感到誅心劍隨着主人心情而散出的激烈劍氣,颳得她臉頰生疼。
“阿姐,你這是在弒親。”從容不迫的看着蘇夙,比起如今狼狽不堪的蘇夙,蘇然的乾淨簡直另人嫉妒。可蘇夙卻全然不在意,她將劍一橫,直接橫亙在了蘇然白皙的脖頸上,冷冷一下:“弒親?蘇然!綠儂帶你如何你不知?我待你如何你又不知?你殺了她又何嘗不是殺了我!又何嘗不是殺了我們之間的親!”
“我沒有殺她!”蘇然大聲的矢口否認換來了蘇夙更爲瘋狂的大笑,她仰起頭,笑的緩不過神的模樣,而眼角卻有鹹澀的淚水劃出。
良久,蘇夙低頭看着蘇然,笑的悲憫絕望:“你沒有殺她?爲了活下去,你用她做藥人你沒有殺她?蘇然!我不記得我教過你忘恩負義!”
悽然一笑,蘇然躺在青嫩的草地上看着蘇夙,脖頸因爲她的動作而溢出點點鮮血,染紅了誅心的劍身:“可我身中劇毒怨誰?無藥可解又該怨誰?每次毒發生不如死的時候依舊不知到底怨誰?我只是爲了活下去!我有錯嗎?蘇夙,你怎麼這麼虛僞?如果今日躺在那棺材裡的是我!你是不是還要自以爲是的爲自己開脫!去殺了全天下姓冷的來爲我報仇!以慰你不安的良知!”
怔愣的看着蘇然,蘇夙恍惚的搖了搖頭,丟下誅心用雙手捂着耳朵。可蘇然那聲聲淒厲的控訴卻猶如魔音一般纏着她不放。怨誰?這一切因果到底怨誰?是她?她是罪魁禍首?最該死的人是她對不對?
錯亂的看着自己的雙手,那裡彷彿沾滿了鮮血。前世爲了可以養活蘇嵐她不擇手段,今生爲了自由她先是犧牲的其實就是蘇然!然後……然後那麼多人因爲她的任性而死,那麼多人因爲她的自作聰明而死在她的劍下。像是看到了許多幽魂在她身邊飄蕩,蘇夙驚恐的用雙手環住自己,一雙剪瞳滿是恐懼焦慮。
蘇然站起身,看着無助的蘇夙,笑着繼續道:“蘇夙,是你,真正的罪魁禍首是你!若是沒有你的固執,他們怎麼會爲了得到劍訣不擇手段的對我下毒?是你……若不是你自作聰明怎麼會有那麼多人無辜枉死?若沒有你,便沒有今日的悲劇!”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