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琉娘打扮停當,便在崔老爺的笑臉中走向葉紀澤。
葉紀澤也上道,看着崔老爺就在不遠處,連忙躬身行禮:“見過崔當家。”
“不敢當,大人可折煞老夫了。”崔老爺樂呵呵的,嘴巴說着謙虛的話,卻一點都沒上前來扶起葉紀澤的意思。
崔琉娘看着就覺得崔老爺實在虛僞極了,難爲葉紀澤還陪着寒暄了幾句,這才帶着她上了門口的馬車。
這次帶上了芳春,卻把寶竺留在院子裡。
觀察了一陣子,寶竺總算從傷心中走出來了,畢竟崔明珠眼看崔老爺把丫鬟弄走,一點都沒求情不說,簡直是不聞不問。
她也是心冷了,跟着崔琉娘未必不好。
看看芳春,人也精神,身上的穿戴都是極好的,崔琉娘也是和善,從沒聽說院子裡哪個丫鬟婆子被無辜毒打,暗地裡的又捏又掐更加是不曾聽說過。
崔明珠卻是喜歡私底下對着丫鬟出一口怨氣,寶竺還算受寵,沒受過這樣的罪,只是曾見過一個三等丫鬟整個胳膊都又紅又腫,上面的指甲印子足足一個月才消失,害怕得不行。
如今倒好,寶竺到了梨香苑,也沒受什麼氣,更別提是有人爲難自己了。
芳春是和善的,每次都未語先笑,一看就是好相處,在大姑娘跟前也是過得舒心。
反正是當丫鬟的,能跟一個和氣的主子便是福氣。
寶竺也收拾了心情,開始主動攬活,不想再當個白吃的,連她亦是要看不起自己的。
崔明珠並不是什麼好主子,她又有什麼好不捨得的?
崔琉娘見她上道,也就開始倚重寶竺了。
寶姝會把親妹妹送到自己院子來,一是相信她的爲人,絕不會爲難寶竺,二是明顯在崔明珠和崔琉娘之間,選擇了後者來站隊。
不得不說,寶姝實在有眼光。
崔明珠那樣的角兒,哪是能跟自己比較的?
寶姝既然把自己軟肋送過來,明顯是示好了,崔琉娘也不會拒絕。
多一個盟友,就是多一條路,實在沒什麼壞處。
留着寶竺守院子,她也是能放心。
葉紀澤的馬車在城外轉了一圈,很快換了一輛馬車,留下了芳春在莊子上的等着,崔琉娘便跟着他回到了城內。
他也不扭捏,直接把崔琉娘帶去了朱雀街最東邊的鋪面。
剛進門,崔琉娘就聞到濃郁的藥材味,顯然這裡是一間藥鋪。
葉紀澤領着她到藥鋪來,這是要做什麼?
崔琉娘再厲害,鑑別玉器還好,若是認出藥材的好壞,可就是無能爲力了。
幸好葉紀澤也知道她的能耐,把人帶着去了地窖。
剛進去,崔琉娘就着火把,不由雙眼一亮:“這是之前是擺放玉器的?”
“不錯,姑娘是怎麼看出來的?”葉紀澤有意考一考她,一進來什麼都沒說,誰知道崔琉娘一下子就猜出來了。
“公子請看,地上的碎屑有兩種。一是褐色,是木屑。另一種則是線頭。”
葉紀澤也看過這些碎屑,能猜得出來:“褐色的木屑,若是沒認錯,該是木料,這裡曾擺放玉器,用木箱藏着東西,也沒什麼奇怪。”
崔琉娘搖頭道:“公子再仔細看看,木料在光亮下隱隱顯露出光澤。若是民女沒猜錯,應該是少見的金絲楠木。”
用金絲楠木來收着假玉器,實在是財大氣粗。
金絲楠木的來源不多,若是順着源頭去找,指不定能尋出線索來。
葉紀澤心裡一陣激動,又指着線頭道:“繞在木屑裡的幾根線頭,又會是什麼?”
崔琉娘把線頭抽出來,在指尖上揉了揉,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沉吟片刻才道:“民女也不確定,線頭入手滑膩,應該是綢緞,只是又帶着淡淡的清香,不能肯定是哪一種。”
葉紀澤一聽,腦中靈光一動,卻是知道了:“這是香雲紗,一年只得五匹,是宮中的貢品,一般人連見一回的機會都沒有,全賴皇上賞賜。”
但是一年五匹,這麼一年又一年下來,被賞賜的人都不僅相當,要查起來的確不容易。
可是好歹有了線索,葉紀澤相信兩種東西都能擁有的人並不會太多:“多得姑娘,這才讓此事有了進展。”
“大人言重了,不過是習慣使然罷了。”崔琉娘瞥了葉紀澤一眼,想着這個男人的出身或許沒有她預料中那麼低。
看着他的樣子,雖然發現了地上的碎屑,隱約能猜出是什麼。
但是絕不會主動伸手去碰觸,更別提是像自己一樣放在鼻尖下嗅,瞧着像是有潔癖。
一般這樣的潔癖,只會出現在富貴人家。
以前還想着葉紀澤是貧苦人家,因爲中舉,被皇帝一眼相中他的背景清白,這才委以重任。
如今想來,或許沒有崔琉娘預料中那麼簡單。
皇帝爲何會選一個出身好,又有才能的葉紀澤當欽差大臣,完全不擔心他背後的家族,讓他失了公正?
難道皇上一點都不擔心,如此有恃無恐又爲了什麼?
一連串的問號在崔琉孃的腦海中閃過,只是看着葉紀澤真誠道謝的神色,她心下嘆氣。
果真是職業病,崔琉娘疑心重的性子從上輩子到如今,一直都沒能改變。
葉紀澤無論是什麼身份,皇帝倚重他,自然是相信這個男人能秉公辦案,也不懼權貴。
或許因爲出身,他比一般人更不害怕揭露真相,做事有條不紊,不顯山露水的。
畢竟這麼一個欽差大臣在京中查案,似乎沒有多少人察覺得到,不得不說哦葉紀澤實在手段高超。
兩人出了地窖,崔琉娘忍不住深呼吸,裡面的空氣實在不怎麼樣:“大人這就要回去查案了嗎?”
以葉紀澤的身份,還是越早了結此事爲好。
“不忙,在下先帶姑娘去賞花。”
崔琉娘一愣,賞花不過是藉口,他們還真去賞花?
葉紀澤難得看見她怔忪的模樣,笑着道:“若是姑娘身上沒沾一點花香,豈不是告訴崔家人,在下不知道領着姑娘到哪裡去了?”
他倒是細心,還注意到這一點,連絲毫的把柄都不會落下,難怪會深得皇帝的信任。
不過換句話說,做人做到這個份上,連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足見葉紀澤的小心謹慎。
這不能是天生的,很可能是被逼出來的。
就如同崔琉孃的疑心病,若非一再被人步步緊逼,又如何會養出這樣的習慣來?
誰也不喜歡疑神疑鬼的,但是她不多長一點心眼,早就被人拆骨入腹,被榨乾了所有的價值,也沒能好好活着了。
崔琉娘心下嘆氣,對葉紀澤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大人說得對,我們這就走吧。民女也許久不曾出門了,不知道京郊如今都有什麼花兒?”
“秋菊開得正盛,海棠亦然。”葉紀澤敏銳地感覺到崔家大姑娘似乎對自己親近了幾分,心下覺得奇怪。
只是這樣的變化,對他來說百利而無一嗨。
葉紀澤欣賞崔琉孃的才能,更是希望她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
若是能讓崔琉娘心甘情願,只會事半功倍,何樂而不爲?
葉紀澤不愧是舉人,侃侃而談,引經據典,把崔琉娘逗得不停露出笑容來。
芳春在莊子上等了又等,生怕自家姑娘出事。看着兩人有說有笑的回來,這才放下了心頭大石,便緊緊跟在崔琉娘身後,一步都再不肯離開了。
剛纔她不過進去收拾了一番,出來就不見了大姑娘,嚇得幾乎要魂飛魄散。
崔夫人出來的時候千叮萬囑,自己絕不會離開姑娘一步,誰知道一轉身就把大姑娘弄丟,芳春險些就哭出來了。
幸好管家娘子及時告訴她,不過是葉大人把崔大姑娘帶出去了,這才稍稍放心,卻依舊沒徹底放下。
崔琉娘看着她繃着小臉,十分緊張的模樣,不由笑笑道:“葉大人不過帶着我在附近走走,我想着也沒走遠,就沒叫上你了。”
芳春無奈道:“姑娘可嚇着奴婢了,這胸口還撲通亂跳,還沒緩過來的。”
“都是我不好,下回一定先跟你說一聲再走。”崔琉娘也沒想到葉紀澤這般焦急,直接把芳春撇下,帶着自己就上了馬車。
也沒來得及跟芳春交代一聲,難爲這個丫鬟真是嚇壞了,如今一張小臉還慘白慘白的。
芳春見崔琉娘放下身段跟自己道歉,實在過意不去,紅着臉擺手道:“奴婢只是擔心姑娘,畢竟夫人出門前叮囑了奴婢,若是丟了姑娘,奴婢只怕沒臉回府跟夫人交代的。”
崔琉娘笑笑,知道杜吟秋擔心自己,安撫了芳春幾句,便帶着她一併去賞花了。
周圍是一片花海,花匠精心培育,就想着月底的花展能夠大賺一筆,明年的生計就有了。
也有不少人喜歡提前來瞧瞧,在別人挑剩之前,先把看上的花兒帶回家。
葉紀澤也指着一盆盆嬌豔欲滴的花兒,低頭問身邊的崔琉娘:“姑娘喜歡哪一盆,在下這就送到府上去。”
崔琉娘看得眼花繚亂,冷不丁聽見有人在身後不確定地喚自己,轉身一看,她不由一愣。
站在跟前的錦衣公子,不是明安候世子又是誰?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