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府如今對崔琉娘實行的是一級保護,已經遠比葉紀澤還重要得多。
不管吃的用的穿戴的,有蘭曉檢查一遍,羅嬤嬤仔細看一遍,還有郎中再過目一遍,這才呈到崔琉孃的跟前。
幾天下來風平浪靜,對方再沒有出手,也不知道是那死去的丫鬟臨時起意,還是真的有人在背後圖謀。
不過沒事也好,崔琉娘吃吃睡睡,過上了養膘的生活,摸着自己腰上養出一圈的肉不由沉默了。
再這樣下去,跟養豬有什麼不同?
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羅嬤嬤不讓崔琉娘摸刻刀了。
孕婦連剪刀拿着都不吉利,又怕傷着手,更別提是尖銳危險的刻刀了。
就算她想要青淼在自己面前雕琢,崔琉娘只是看看,羅嬤嬤也是不答應的。
這離得近了,也叫人擔心,索性讓青淼坐在外間,幾乎離崔琉娘有五丈遠。
崔琉娘也只能遠遠瞧着,沒多久就有些悶了。
葉紀澤今兒特意出門,自從那天吃到山楂後,他就一直陪着崔琉娘,嚴陣以待,從來沒離開過一步。
難得出去,沒半個時辰又回來了,後面的下人擡着兩個箱子進來。
“都是百寶齋最近進的好貨色,夫人看看哪些喜歡的,只管留下賞玩就是了。”
葉紀澤大手一揮,極爲大方。崔琉娘看着箱子裡滿滿的玉器。臉上的笑意怎麼也掩飾不住。
他這是害怕自己悶了,特意去阮掌櫃那裡搜刮回來的?
看着滿滿的兩大箱,崔琉娘已經能想到阮掌櫃如今肯定頓足垂首。後悔不迭。
畢竟葉紀澤過去,肯定只說帶一點玉器回去給崔琉娘,誰知道選來選去,會挑了一大堆帶走?
這麼兩箱子,估計把阮掌櫃最近艱難收回來的的心頭好全都帶走了
。
手裡撿起一個掛件,掌心上微微的涼意,卻叫她心裡填滿了柔情。
葉紀澤處處爲自己着想。叫崔琉娘如何能不感動?
羅嬤嬤看着又是欣慰又是嘆息,以前她還擔心葉紀澤不懂女人心。不知道該如何跟夫人好好相處。如今看來,顯然是自己多慮了。
他只要上了心,待夫人便是極好的,恨不得把最好的東西都送到崔琉孃的跟前來。
就是羅嬤嬤看着都忍不住心動。更何況是夫人?
不過兩人和和美美的,是羅嬤嬤最想看見的。
她看着葉紀澤長大,跟他的母親相比也不爲過,比任何人都想公子過得幸福。
兩人正恩恩愛愛的,崔琉娘這些時日越發喜歡粘着葉紀澤。
趁着他看文書和信箋的時候,就乖巧地倚在葉紀澤的胳膊或是胸口,懶懶地把玩着手裡的玉器,又或是聽着蘭曉低沉的聲音給自己念着遊記手札。
羅嬤嬤生怕她累着了,也不給崔琉娘看太久的書。
有時候便讓蘭曉幫忙念一唸書。不至於讓崔琉娘累着,又別叫她悶着了。
這份心崔琉娘甚是受用,似乎自從自己懷上身孕。生活的水平不知道上了幾個臺階,別提多愜意了。
一隻雪白的信鴿停在窗臺上,蘭曉把它腿上的信箋摘下來,恭恭敬敬地遞到葉紀澤跟前。
他伸手接過,粗魯一掃,很快就扔進茶杯裡。看着裡面的字跡漸漸消失不見:“明安侯病重,但是性命無憂。”
崔琉娘聽得糊塗了。既然病重,怎的又性命無憂?
不過之前明安侯還氣勢洶洶上門來理論,擺出一副長輩的面孔來想要訓斥自己,怎麼轉眼間就病了?
崔琉娘覺得不可思議,或許是惡人有惡報?
“這是怎麼回事,明安侯這是遭報應了?”
“可不就是遭報應了,”葉紀澤冷冷一笑,徐徐道來:“夫人還記得明安侯在後院收了不少年輕姑娘,都是各處想攀附的人家送過來的?”
崔琉娘點頭,這事她還記得:“明安侯缺錢,不是出了昏招,把人都扣下,若是要離開,就得出一筆銀錢才能把人帶走?”
葉紀澤點頭:“能出的起銀錢的,大多都把姑娘們帶走了
。可是也有沒落的家族,原本就因爲走投無路,這才病急亂投醫的,哪裡能拿得出這麼大筆的銀錢來?”
拿不出錢,姑娘就不能走,只能留在後院了。
明安侯也愛面子,早就猜出後院的姑娘不可能都走了。府裡就周姨娘一個人伺候他,總還是有些少了。
哪個達官貴人跟前不是丫鬟環繞,他也不能太寒酸了。
“不能送走的,既然留下,就得有名分。周姨娘許了她們做通房丫頭,若是有了身孕,立刻就提爲姨娘。”
崔琉娘聽着好笑:“周姨娘夠大方,那些姑娘豈不是要使出渾身解數,好能跟周姨娘平起平坐,或許還能混個女主子噹噹?”
葉紀澤遞了她一個讚許的笑容,點頭道:“正如夫人所想,這些姑娘太努力了一些,明安侯年紀到底不小了,實在是難消美人恩。”
“所以就病了?”崔琉娘哭笑不得,搖頭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可不就是明安侯如今的寫照了?”
“這兩句詩的確貼切,明安侯死就死不了,只是得了馬上風,半邊身子動不了,如今只能躺着不說,嘴巴也不能言,倒是徹底成了廢人。”葉紀澤諷刺一笑,明安侯富貴了半輩子,對不起他的生母,對侯夫人也是冷清,如今後半輩子都只能躺在牀榻上,侯府一天不如一天,不知道誰還樂意留下照顧他?
“我打算請兩位郎中去侯府
。也盡一盡我的孝心。”
葉紀澤這話一說,崔琉娘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揶揄地瞥了他一眼:“夫君理應如此。雖說明安侯做事不懂分寸,對妻兒都不怎麼樣,夫君卻不能失了禮數,叫那些閒得慌的外人在背後嚼舌根的。”
她心下嘆息,明安侯倒黴,葉紀澤只盼着他能更倒黴。
送郎中過去,一來是顯出葉紀澤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識大體,知道盡孝心。就算是最頑固最受禮的御史也挑不出錯來。
明安侯是對他不好,但是到底是葉紀澤的生父。要是葉紀澤真的不聞不問,那些自持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的無聊人又得挑出來指責他的不是了。
二來明安侯這樣子可熬不住多久。葉紀澤就是要請郎中,讓他活得更長一點,受的罪更多,才能消去葉紀澤這些年來的的心頭之恨。
明安侯如今活着,卻比直接死去要難受得多了。
這樣的損招,就算明眼人能看出來,卻也只能心裡腹誹,畢竟明面上是至孝之舉。
兩位德高望重的郎中被送去明安侯,還是大張旗鼓地送去。不少沿路的百姓聽說了都紛紛給葉紀澤豎起拇指。這位護國公果真是個孝心人,明安侯如此對他,還是對生父盡了孝心。實在難得。
周姨娘聽說郎中上門,也是吃了一驚,轉念也明白葉紀澤的用意,把兩人直接送去了明安侯的院落。
侯府被大火一場燒燬了一半,她只能把明安侯的寢室移到西邊的廂房。
爲此,明安侯是十分不滿。他半邊身子動不了。只能硬挺挺躺在牀榻上,左手還能勉強拿起東西。每次發脾氣都胡亂扔東西。
兩位郎中剛進門,就被一個茶杯給扔中了腦門,頓時鮮血淋漓。
周姨娘無奈,跟兩人解釋道:“侯爺自從病了之後,脾氣見長,這就跟先生賠不是。”
郎中一肚子火,也只能對着她擺擺手
。跟一個娘們計較,他還不至於。
不過明安侯倒是過分,進門都是客,有這麼對待客人的?
要不是護國公親自去請,郎中是絕不會踏進明安侯府來的。
明安侯的名聲足夠臭了,他可不想自己沾上一點,以後被連累了該如何是好?
葉紀澤大張旗鼓把兩人送來,也讓他們十分合意。好歹是護國公送到侯府來的,跟明安侯是半點關係都沒有,自己更沒有攀附明安侯的意思。
明安侯躺在榻上,雖然都被丫鬟婆子幫忙清洗了,被褥也是剛換過的,只是屋子裡的味道卻依舊不怎麼好聞,再厲害的薰香也是遮掩不住。
郎中皺了皺眉,忍不住用袖子掩住口鼻,上前給明安侯把脈。
生怕明安侯發難,周姨娘趕緊對伺候的兩個粗壯婆子使了使眼色,摁住了會亂動的左手,把能扔的東西都拿走了。
郎中這才放心把脈,半晌後搖頭道:“侯爺急怒攻心,又不知節制,是馬上風沒錯,也只能服湯藥溫養着。有老夫的祖傳秘方,侯爺的身子骨也能慢慢養好。可是也別忘了每天揉捏手腳,保證血氣不至於凝固不動。”
周姨娘一一記下,又命人急急把西廂一座獨立的小院給了兩位郎中和藥童住着。
離此處不遠,卻又不至於太近。
郎中可不想每天打開窗戶就聞着明安侯房間那股子味道,但是離得遠了,出什麼事可要趕不過來,如今實在剛剛好,看來這位周姨娘出身不高,做事卻是井井有條,進退有度,難怪能把侯府打理得這般周到。
即便明安侯倒下了,府裡也沒出什麼亂子來。
郎中走的時候,明安侯還“嗚嗚”亂叫,也不知道要說什麼,周姨娘陪着笑道:“侯爺這是感謝兩位先生特意到府上來,侯府四處還在修繕,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先生擔待一些。”
“理應如此,如夫人客氣了。”兩位郎中對她拱拱手,這才摸着鬍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