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收到葉府的請帖,頗爲意外。
畢竟之前她被人算計,險些叫護國公娶了自己。葉府對冽國肯定沒什麼好印象,皇權繼承之爭卻牽扯到葉紀澤身上去,哪裡會主動示好?
但即便是龍潭虎穴,大公主也不得不應下。
小皇子已經得到了慶國皇帝的默許,留在了慶國,起碼在重新積累起足以跟她抗衡的力量之前,都會安安分分地留在這個地方。
要是得了慶國皇帝的青眼,少不得會輔助他登基。
這不是大公主想要看見的,她在冽國皇宮缺少勢力,沒有二公主那樣厲害的生母周旋,什麼都需要依靠自己。
她盯着請帖,沉吟許久,終究還是打扮停當,前往葉府。
以前爲二公主的事去過一趟,卻是給這個妹妹潑污水。
如今得改變策略,跟葉府冰釋前嫌,尤其跟崔琉娘打好關係。
據聞護國公對這位夫人極爲寵愛,如今崔琉娘有了身孕,葉紀澤身邊別說是一個侍妾,就連通房丫鬟都沒有。
只要得了崔琉孃的好感,她就不信葉紀澤不會幫自己成爲冽國的皇帝。
這對葉府來說也是莫大的好處,想來葉紀澤勞苦功高,卻只得了一個沒有實權的護國公頭銜,心裡興許對新帝有所不滿。
她正好趁虛而入,收攬人心。
只要葉紀澤點頭。大公主也樂意順水推舟,在自己登基後扶持他坐上慶國那把無上的椅子。
不同於上回的冷淡,羅嬤嬤親自在府門候着。恭敬地請大公主進去。
大公主掃視了一圈,府裡的下人拘謹地站在一旁,生怕驚擾了自己。
她心裡暗暗點頭,崔琉娘管家確實有一手,下人一個比一個規矩。
邁步進去,大公主的目光落在上首,微微有些詫異。
葉紀澤居然不在。招呼她的人只有護國公夫人?
崔琉娘笑吟吟地伸手,請大公主坐下:“夫君被急召進宮。想必很快便回來了。”
看見大公主的眼神,她就明白這人的意思。
大公主矜持地笑笑道:“護國公的公務繁忙,很不必爲了招待我特意趕回來。”
“待客之道,理應如此。”崔琉娘倒沒十分熱情。讓人送來茶點,東拉西扯地寒暄。
大公主一邊思索護國公夫人態度跟以往的變化,一邊小心對答,很是順着崔琉孃的話,一時兩人瞧着是相談甚歡。
足足半個時辰,崔琉娘這才恍然回到正題:“瞧我這記性,只顧着跟公主閒聊,倒是忘了正事。”
大公主嘴角含笑,等待她的下文。
崔琉娘拍拍手。芳春很快送來一個錦盒,放在大公主的跟前。
“夫人,這是什麼?”大公主疑惑。崔琉娘卻伸手笑着打開。
“公主看看便知道了。”
大公主看着錦盒,露出驚喜的神色。這是冽國的孤本,她曾四處找尋,畢竟父皇最是喜歡這樣的玩意兒。
原本想着父皇四十大壽的時候送上,可惜遲遲沒能找到,她已經準備放棄了。怎的峰迴路轉,崔琉娘竟然找到了?
“還請夫人割愛。將此物送予我。”大公主說着,又想到語氣過於強勢,很可能引來崔琉孃的不滿,緩和道:“我正打算送給父皇做生辰禮物,一時情急,還請夫人見諒。”
“爲人子女,公主這也是孝心,我怎能不成全?”崔琉娘笑眯眯的,把錦盒往大公主面前一送,只是神色有些猶豫:“我也想就此送給公主,只不過這是百寶齋掌櫃的心頭好,說可能是冽國少見的珍品,便想着送來給公主瞧瞧,辨認一二。”
言下之意,這東西不是她的,而是阮掌櫃的,總不好就此奪人所愛。
大公主哪裡能不明白,當下笑着點頭:“那麼我回頭跟阮掌櫃商量商量,看他願不願意割愛。還請夫人美言幾句,好叫阮掌櫃不至於爲難我。”
“公主哪裡的話,此等舉手之勞,我怎會不願意?”崔琉娘示意芳春把錦盒收起來,大公主的目光隨着錦盒而動,頗有些依依不捨。
崔琉娘這次卻沒有客氣,直接把錦盒交給大公主,而是說道:“今兒天色不錯,公主不如跟我去遊湖?”
大公主如今還不明白這位夫人究竟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只能一路跟隨。
湖邊是一艘畫舫,看着顏色應該是新打造的。
護國公對他的夫人果真寵愛,顯然崔琉娘在家裡呆得悶了,懷了身孕又不好出門,這邊想盡辦法給她尋樂子。
大公主眼底透出幾分豔羨來,有這樣的夫君,真是三生有幸。
可惜身爲公主,她的婚事從來不是自己說了算。
即便成爲冽國的女皇,大公主也只能遵從祖訓,從大臣裡挑選適合的男子來充盈後宮。
這些男子不論美醜,只看身份地位,實在無趣得很。
在後宮裡也不是爲了享樂,而是爲了平衡各方勢力,又如何有真心可言?
不過總比做普通的公主,爲了皇權,被父皇隨手指派給哪個大臣的公子,然後在後院相夫教子,擺平那些不安分的侍妾。
這樣的生活比死還難受,所以大公主說什麼都要爭一爭,好擺脫如此無聊之極的人生。
畫舫很大,裡頭卻是佈置得極爲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固定在船艙,椅子亦然,都是圓形,又在邊上包了厚厚的布料,顯然是擔心崔琉娘磕着碰着了。
腳邊沒有多餘的東西,也是害怕她被絆倒。
光是這份用心就是難得。大公主提着裙子上船,剛剛坐下,又見崔琉娘讓身邊的丫鬟把一個巴掌大的錦盒送上。
這次大公主倒是淡定了。護國公夫人極爲受寵,想要什麼可不就是唾手可得?
要什麼珍寶,自然是拈手就來。
崔琉娘指了指錦盒,笑道:“這是百寶齋送來府上的小玩意,我瞧着一物不錯,打算送給公主,當作是見面禮。小小心意,還請公主笑納。”
“夫人客氣了。”大公主打開錦盒,脣邊的笑容微頓,很快恢復如初,只是心跳如鼓。幾乎要一顆心都跳出來,悄悄倒抽了一口氣:“這是一件古玉器?”
“是,掌櫃瞧着成色不錯,便一併送過來了。我瞧着有些年頭,又聽聞公主喜愛書法,有這鎮紙是最好不過了。”崔琉娘滿不在乎,彷彿一件古玉器在她眼裡什麼都不是。
大公主稍稍平復心緒,只是藏在衣袖裡的手微微發顫。
她知道百寶齋是慶國最大的玉商,聽聞手上有不少好東西。其中阮掌櫃跟崔琉娘更是莫逆之交,隔一段時日有好東西送上府來給護國公夫人過目,喜歡的便留下。不喜歡的就直接送回去。
雖說有人傳言百寶齋有新帝爲靠山,也是他的私產,大公主卻是不怎麼信的。
人云亦云罷了,先帝還在的時候,百寶齋已經有了不少念頭,那會兒新帝還是吃奶的孩子。怎麼弄出如此厲害的私產來?
說是先帝的私產,那就更可笑了。偌大的國庫。還有皇宮裡的珍品都是皇帝的,何必在民間弄出一間玉鋪子來跟別的玉商搶生意?
不過有說百寶齋的靠山是葉紀澤的養父,這倒有可能。
不然葉府怎能一直穩穩妥妥地保下來,葉紀澤又如何衣食無憂?
這府裡看着並非金碧輝煌,可仔細一瞧,擺設每一件都是精品,不是一般人能得的。
光是剛纔送上的茶水,茶葉是今年第一茬的新茶,用的是三年前的冬露。
新茶葉是有市無價,就算有錢也買不到,基本上都送去皇宮給皇帝享用的。就是皇帝也時不時只賞賜給大臣幾兩茶葉,已經是無上的尊榮了。
護國公府卻是用茶葉來招待她,看着崔琉孃的模樣也不怎麼在乎,足見這個茶葉在府裡並非稀有之物。
就這一點,就能看出葉府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葉紀澤的身份也有待商榷,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需要自己的輔助。
大公主心思百轉也不過一瞬間,注意力重新落在這個古玉鎮紙上。
鎮紙不足巴掌大,光潔的白玉上有着淡淡的褐色血沁。方方正正的,瞧着也沒什麼出奇的地方。
她卻明白,這東西來頭可不簡單。
自己也是曾在父皇的書房角落無意中看見過,這是冽國的傳國之寶,可惜在祖父的時候宮中失火而被盜,再也尋不回來。
爲此祖父十分遺憾,幾次三番派人去尋找,都一無所獲。
父皇登基後也繼續去尋找,依舊沒有消息,沒料到居然流落到慶國來,還落在護國公夫人的手上。
看樣子崔琉娘並不知曉此物的價值,大公主心裡略略鬆了口氣,若無其事地合上錦盒,微微一笑道:“多謝夫人的美意,此物我很喜歡,卻叫夫人破費了。”
“不過是一件小玩意兒,公主很不必放在心上。”崔琉娘揮手讓人送來茶點,她們在湖上停留了半個時辰,很快便靠了岸。
大公主迫不及待想要帶着古玉鎮紙回去一探究竟,便道:“夫人如今有了身孕,很該多歇息纔是,我打擾已久,也是時候回去了。”
“不再等一等,夫君很快就回來了。”崔琉娘客氣地挽留一番,大公主笑着搖頭了。
她尷尬又歉意地道:“上次雖說不是我的本意,卻叫護國公爲難了,心裡實在過意不去,夫人能不計前嫌,我已經很感激了,就不必再見護國公,旁生枝節,就此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