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麗馨只得讓心腹這些時日在府裡安分守己,做事低調些,別像平日那麼張揚,叫崔老爺捉了把柄。
崔老爺卻是對書房裡血沁玉被摔的事耿耿於懷,這回趁機大刀闊斧,怎麼也要把內奸給找出來。
他這一查,倒是查出不少問題來。
府裡的老僕,蠻橫的不是沒有,藉着崔府的名頭在府外作威作福的更是不少。
崔老爺的眉頭都要皺得緊一緊,捏着薄薄的一張紙,只覺怒火中燒:“這些人倒是敢做,吃的是崔家的,用的是崔家的,出去還打着崔家的名聲到處收好處?他們倒是明目張膽,不知道鼓了多少人的荷包。”
他狠狠一拍桌子,怒喝道:“查,給你仔仔細細地繼續查下去。我就不信了,這些人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膽,吞下去多少,就得叫他們吐出來!”
徹查的新管家苦不堪言,他原本是在莊子上的管事,因爲邱管家死了,這才被崔老爺叫到府裡來,這些日子算得上是兢兢戰戰的,就怕得罪了崔老爺。
如今他剛來,就得着手徹查下人們的齷蹉事。腳跟還沒站穩,就得罪了府裡所有的下人,以後還怎麼指派他們做事?
怕是這事下來,自己就得被下人們孤立了。
可是崔老爺的話卻不能不停,新管家低着頭答應了,想着有老爺撐腰,把那些舊人趕走一批,他再親自從人牙子那裡挑些新人,慢慢培養,何嘗不是在府裡立威的好法子?
等新人來了,餘下那些有了危機感,就不信他們不聽話!
新管家自然不是傻子,當了這惡人,便要對後路想得周全了:“老爺,內宅素來都是老夫人管着的,小的可不敢越俎代庖,是不是要先請示老夫人?”
崔老爺不悅地蹙眉,就是這些年他太信任龔麗馨了,覺得宅子就該婦人來管,纔沒多插手。如今看來,龔麗馨到底沒上心,要不然府裡也不會接連發生意外。
他擺擺手,不在意地道:“你只管查你的,老夫人那邊,我自會跟她解釋,你就不用去打擾她了。”
“是,老爺。”有崔老爺這句話,新管家這纔敢放手去辦事,要不然得罪了老夫人,他以後哪裡能在崔府立足?
崔老爺想了想,去了霜華苑跟龔麗馨說一聲:“府裡最近接連發生不少事,底下的僕人越發囂張了,尤其那些一直伺候老太爺的,更是肆無忌憚。想着老夫人也不好動這些硬骨頭,到底念着老太爺,便由我來做這個惡人,老夫人就不必髒了手。”
龔麗馨捏着帕子,心裡咯噔一下,他這話莫不是要奪了自己的管家權?
她再是崔府的老夫人,到底是繼室。老太爺如今已經不在了,自己一直捏着管家權不放,崔老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沒反對。有崔老爺的默許,龔麗馨才能在府裡如魚得水。
如今崔琉娘把事情捅了出來,讓崔老爺不高興,她優哉遊哉的日子,可就沒了。
想到這裡,龔麗馨不由滿心的懊惱,她到底還是太急躁了。
周家確實是一塊肥肉,不知道多少人惦記着,她還想着趁早下手,誰知道事情失敗,還被周家追着咬?
聽聞周家已經報官,知府大人也着手徹查這件事了。
龔麗馨心驚膽戰,夜裡輾轉難眠,面色憔悴,下巴都變得尖尖的。
幾天不見,她就消瘦了下來,崔老爺如今看着,也有了理由:“老夫人臉色不好,可是找大夫來瞧瞧?那些下人囂張,實在該打,沒得讓老夫人也跟着焦心了。”
龔麗馨勉強笑着,知道事情走到這一步,再捏着掌家權不放,惹得崔老爺心裡不痛快就不好了,索性主動交了出來:“確實都是以前伺候老太爺的,我看在老太爺的面子上不免放縱了一些。這幾天有些着涼,身子骨便有些不妥當了,到底不年輕了。”
她用帕子遮着半張臉,一雙眸子欲語還休,帶着幾分傷感:“我就歇一歇,家裡的事就交給杜娘接手就是了。”
“老夫人理應保重纔是,不要多想了。”崔老爺面色和緩,輕聲安慰了龔麗馨幾句,這才走了。
龔麗馨放下帕子,垂着眼簾,面無表情地問着身後的譚嬤嬤道:“有打聽過,知府大人是什麼個章程?”
譚嬤嬤壓低聲線答道:“回老夫人,知府大人震怒,說要查個水落石出,連茶館都封了,當天去過的茶客都被官差一個個問完才能離開,還得把名字都記上,小廝和掌櫃更是被押在地牢裡,聽說一直沒能贖出來。”
這事鬧得太大了,稍微一問,就能知道得不少。
在龔麗馨聽來,更像是故意的,就爲了讓背後的人心慌意亂,好露出把柄來。
她沉吟片刻,纔開口道:“老爺讓杜娘接手,我怕她察覺出什麼來。你先裝裝病,過兩天讓你家小子到府裡接你出去,在莊子裡呆一兩個月,等事情平息了,我再叫人把你接回府。”
“老夫人,奴婢這時候走,不更引人注意了?”譚嬤嬤不擔心出去後,龔麗馨就會把她拋諸腦後,畢竟自家兒女都是她的心腹,最是能用的人手。
寶姝在龔麗馨跟前能說得上話,要她回來,更是一句話的事。
只是譚嬤嬤這時候離開崔府,倒是顯得太刻意了,就像是爲了出去躲避一樣,不就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也管不得那麼多了,如今不走,等杜娘掌家,只怕嬤嬤再也走不了。”龔麗馨敏了抿脣,杜吟秋看着乖巧木訥,事事都順着她。
只是在龔麗馨看來,不會叫的狗才咬人,誰知道杜吟秋被她壓着多年,會不會在掌家底氣足了,立刻就爆發了呢?
又有崔老爺在背後支持着,杜吟秋完全可以藉此清除異己,尤其把她多年經營的心腹都剷除掉,所以自己不得不防。
“太太得了老爺的話掌了家,以後姑娘在府裡就能橫着走,姑奶奶也能收斂一些。”芳春聽說杜吟秋當家,立刻眉開眼笑,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崔琉娘。
崔琉娘卻是興趣缺缺,在她看來,這樣的安排是必然的。
她費了那麼多脣舌,就是爲了在崔老爺心裡種下一根刺,裡間他和龔麗馨的關係。
崔老爺一旦對龔麗馨起疑,那麼這根刺就會潛藏在深處,時不時冒出來刺他一下。
不管是碎玉還是她的事,崔老爺只會對龔麗馨越發懷疑。
內宅被龔麗馨管了二十年,根深蒂固,這時候要徹查,就必須把掌家權先從她手上拿過來。
至於交給誰,除了杜吟秋,就沒有別的適合人選。
“瞅你說的,好像我就是個潑猴兒,如今得了令,可以狐假虎威了。”崔琉娘笑笑,杜吟秋就算掌家,原本對她就不感冒,要是鬧出什麼來,更是落了她的臉面,倒不如繼續安安分分爲好。
芳春苦着臉,覺得自家姑娘真是不容易,想要安慰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張了張口,到底沒說那些蒼白的勸慰,轉開了話題:“說起來,聽聞周少爺被賊子洗劫一空,還被棍子敲了腦袋,躺了足足一天一夜才醒過來,只是頭暈目眩的,一直沒能起身。周夫人把城裡有名的大夫都請過去了,都說周少爺要好好休養。”
說到這裡,芳春不由嘆息一聲:“可憐周少爺剛拿到手的貢生資格,還沒捂熱,也只能眼睜睜把它送到別人手裡。大夫說了,起碼休養兩三個月,周少爺才能下得了榻。”
崔琉娘聽了,不由一愣:“周少爺的傷這麼嚴重嗎?”
“可不是,那些賊人也是的,搶錢就算了,怎麼還傷人。好好一個公子哥兒,說是生生瘦了一圈,平白把好不容易爭取來的貢生資格給弄丟了。”芳春一邊說着,一邊做着帕子,低頭咬了線頭,又嘆道:“好在姑娘沒遇上那賊人……呸呸,是奴婢亂說話了,該打!”
她一張口,就察覺自己說出話了,忐忑地看了過來。
崔琉娘搖搖頭,也跟着嘆道:“周少爺確實挺可惜的,不知道後來誰去做了這貢生?”
見她沒介意剛纔自己說的話,芳春這才鬆了口氣:“聽聞是南夫人孃家的遠方侄子,到底還是便宜了外人。”
南夫人的侄子?
崔琉娘好笑,周夫人費了多少功夫,才讓知府大人鬆口推薦周祁安做貢生,誰知道轉眼卻又落到了南夫人外侄的頭上,白忙了一場,如今還不知道多難受呢。
兩人正閒聊着,冷不丁一個小丫鬟滿臉發白,匆忙跑過來報信:“外頭有官差來了,說是周少爺曾接到姑娘的邀約,要拿姑娘去府衙問話呢。”
芳春頓時慌了神,府衙那樣的地方,光是聽着就哆嗦,自家姑娘嬌滴滴的,怎麼能去那樣的地方?
而且去府衙走一轉,不管有罪還是沒罪,光是名聲就聽着不好,以後哪裡還有人願意來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