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我擔心小姑姑不高興,可是又想到爹爹的吩咐,便不敢開門了。”崔琉娘低聲解釋着,等待崔老爺出招。
崔老爺擺擺手,含笑道:“明珠素來嬌蠻,還是要你多擔待些纔是。”
他低頭抿了口茶,看向對面坐着的崔琉娘。
不知不覺間,這個女兒就長大了,如此的亭亭玉立。
當初崔琉娘在府外傳出才女的名聲,崔老爺有些覺得她丟人。只是故友在言談間,頗爲羨慕,他心裡不免有些得意,只是對這個女兒依舊沒什麼好臉色。
如今看來,這才女的名聲也不是什麼壞事,好歹讓崔琉娘平白多了一層光環。
“當年你纔出生,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小小的一團,如今眨眼間就長成大姑娘了。爹爹這些年忙着生意,沒怎麼跟你多相處,琉娘不會怪爹爹吧?”
崔老爺忽然而來的感慨,叫崔琉娘後背發毛,也只得硬着頭皮道:“爹爹說什麼話呢,崔府也因爲有了爹爹的辛勞,這才讓我過得輕鬆愜意。”
“你明白就好,”崔老爺笑着點了點頭,又道:“對了,周家的事不必再擔心。昨天知府大人發話,撤掉了周家呈上的狀紙,又明言此事跟崔家無關。”
“是嗎?知府大人果然英明,還了我崔家的清白。”崔琉娘面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多了幾分真意,周家沒再來找麻煩,是再好不過了。
崔老爺定定地望着她,輕輕道:“多得一位貴人向知府大人美言,這件事才能輕鬆揭過。這位貴人聽聞對琉孃的詩詞歌賦十分欣賞,回頭你寫一幅字給貴人送過去吧。”
崔琉娘面上一僵,提醒他道:“爹爹,我的字再不復以前了,貴人的回禮還是請太太幫忙吧。”
“也好,”崔老爺這纔想起來她如今變得狗爬一樣的大字,不由頭疼。
還說想依靠崔琉娘跟這位貴人攀上交情,別到時候那幅字送過去,把貴人惹怒就不好了。
“你好好練字,我會讓明珠這幾天別來打擾你的。”崔老爺說完,終於捨得走了。
崔琉娘一直送到院門,等崔老爺的身影漸漸走遠了,她這才讓芳春把大門鎖上。
芳春迫不及待地追問她:“老爺沒爲難姑娘吧?”
“沒事,只是來告訴我,周家不再糾纏,也撤了狀紙。”崔琉娘琢磨着崔老爺的話,看來他今兒過來,是爲了試探自己,是不是認識那位貴人。
究竟是誰,居然願意出面保了自己?
她皺了皺眉,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芳春一臉喜色道:“周家不再告官,這是大大的好事。”
她雙手合什,默默唸叨着幾句“老天爺開眼”之類的話,就聽見崔琉娘問道:“我平日有給什麼人寫過書信,又認識了哪個貴人嗎?”
芳春聽罷,急急道:“姑娘認識的貴人可多了去,俱是欣賞姑娘的才氣。”
崔琉娘嘴角一抽,前身還真是不忘出風頭,連貴人都敢招惹,膽子還真夠大的。
但是不得不說,不管在哪個年代,攀上一個大靠山確實能省事。
看看周家之前不依不饒的樣子,如今不過貴人出面說幾句話,就立刻消停了。
她忍不住好奇,多問了一句:“哪一位貴人更親近一些?”
芳春掰着手指,細細一數:“奉賢將軍的二少爺,明安候的世子,尚書大人的三少爺,還有……”
居然還有!
崔琉娘揉了揉額角,覺得頭疼。招惹一兩個就算了,還招惹一堆,那位穿越前輩真是不知道“死”字怎麼寫,也太膽大妄爲了:“好了,不用再數了。”
再數下去,保不準她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崔琉娘正頭疼着,送飯的小丫鬟跟芳春在角落嘀咕了一陣,捏着一個荷包心滿意足地走了。
芳春神神秘秘地過來,小聲告訴她:“姑娘,聽說老夫人她……瘋了!”
“話說什麼,不怕被嬤嬤聽見了,要掌你的嘴?”崔琉娘失笑,故意板着臉嚇唬她。
芳春嘟着嘴,到底還是收斂了一些:“聽丫鬟說,老夫人這幾天晚上都做噩夢,半夜的叫喊聲十分淒厲,譚嬤嬤不敢走遠,一直守在房裡衣不解帶地照顧老夫人,滿臉憔悴,兩頰都凹進去了,生生瘦了一圈。”
“譚嬤嬤請了大夫,灌了好幾帖安神藥,這纔好轉了一些。只是脾氣暴躁了許多,太太就遭殃了。”
“太太怎麼遭殃了?”崔琉娘蹙眉,擡頭問她。
芳春嘆了口氣:“老夫人夜裡睡得不好,白天便有些喜怒無常,連平日最受寵的寶姝都被責罵了幾回,更別提是管着家的太太了,橫眉豎眼的,做什麼都覺得不滿意,聽着就像是雞蛋裡挑骨頭。太太原本剛掌家,底下的嬤嬤還沒收復妥帖,如今被老夫人橫插一手,倒叫人看笑話了。”
杜吟秋好不容易拿到了掌家權,還沒立威,就讓老夫人給弄得下不了臺,臉面都丟盡了。
崔琉娘聽得心裡不大痛快,雖然這個便宜孃親對她不怎麼樣,好歹沒打沒罵,該給的一點沒少。
而且她繼承了這副身體,理應盡孝。
龔麗馨這回,還真是過分了。
在崔琉娘看來,龔麗馨夜裡不能眠才煩躁了一些,卻肯定早就對杜吟秋十分不滿,而且對權力的掌控比誰都要厲害。
掌家權被崔老爺拿走了,龔麗馨不能對着崔老爺發脾氣,就只能折騰杜吟秋了。
名義上,杜吟秋可是她的媳婦,訓斥幾句算得了什麼,就是崔老爺不贊同,也不能提出異議。
更別提崔老爺壓根就沒想要摻和內宅的事來,若非書房遭了秧,怕是他一直都不會插手,讓杜吟秋這個當家太太被架空着,只能老老實實被龔麗馨壓在頭上。
也不想想龔麗馨才年長几歲,指不定這樣下去,杜吟秋這輩子也只能做一個窩囊的當家太太了。
杜吟秋這一委屈,倒黴的就是崔琉娘。
崔明珠爲何如此囂張,除了崔老爺的縱容寵溺,少不得龔麗馨在背後撐腰。
崔琉娘想到她如今的處境不怎麼好,也是因爲杜吟秋沒在崔府掌家的緣故。
既然龔麗馨之前嚇“病了”,就該好好休養纔是。
她眼珠子一轉,讓芳春去霜華苑探望龔麗馨。
臨走前,崔琉娘塞了一個小荷包給她:“你帶着這個,趁着別人不注意的時候隨意灑在地上。最好是離老夫人的內室最近的地方,要是不行,窗戶遠遠能望見的地方就好。放心,這粉末白天散在地上,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芳春掂量着這個荷包,雖然疑惑,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她知道崔琉娘因爲太太被老夫人欺負了,心裡不痛快,指不定是要教訓一下老夫人。
想着太太的委屈,芳春二話不說就照做了。
寶姝在前面帶路的時候,趁着四處無人,她就把粉末悄悄散在地上,臉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她一個丫鬟,自然不可能見到龔麗馨。
芳春在房外給龔麗馨磕了一個頭,又隔着簾子向老夫人表達了崔琉孃的關心,這便回來了。
她隱隱有些興奮,一回來就跟崔琉娘表示一切順利。
崔琉娘點頭笑了:“餘下的,我們只等着看戲就是了。”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芳春便有些沉不住氣了,時不時豎起耳朵向外張望,又失望地低下頭,伺候崔琉娘用飯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崔琉娘瞥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天還沒黑,着急什麼。”
芳春眨巴着眼,無辜地道:“誰讓姑娘沒告訴奴婢,等會究竟怎樣,奴婢難免擔憂又焦慮。”
“有些事說得太明白,就沒意思了。”崔琉娘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洗漱後又拾起毛筆,開始在宣紙上練大字。
芳春等了又等,哈欠連天,昏昏欲睡的時候,被院外一道道淒厲的叫聲嚇醒了。
她驚魂未定地看向崔琉娘,只見自家姑娘還認認真真地寫着大字,似是對外頭的事不感興趣,嘴裡卻道:“你去外頭看看,打聽一下發生什麼事了。”
“是,姑娘。”芳春點頭,要是別的院子都叫丫鬟出去探問,唯獨梨香苑安安靜靜的,不惹人注意纔怪。
她用冷水搓了臉頰,顯得慘白慘白的,就像被嚇住了,這纔打開一點院門向外張望。
外頭有婆子丫鬟來來去去,身子骨搖搖欲墜的,面色帶着驚慌失措。
芳春連忙扯住一個平日碎嘴的婆子,飛快地塞了一個薄薄的荷包過去:“發生什麼事了?”
婆子捏着荷包,喘了口氣,這才小聲告訴她:“出大事啦,霜華苑鬧鬼了!”
“鬧鬼?”芳春聽着一愣,她今天不過在霜華苑灑了點粉末,怎麼就鬧鬼了?
婆子看着她的面色,以爲芳春不信,又繪聲繪色地形容道:“晚上老夫人精神好了些,飯後便想着在院子裡走動消食,誰知道一出門沒多久,就看見外面飄着鬼火,當場就嚇暈了。連平日膽大的譚嬤嬤也嚇得一口氣沒上來,好在寶姝機靈,使勁掐了人中,這才緩過來了!”
婆子說着,還心有餘悸!
“佛臺的事纔沒多久,如今霜華苑又鬧鬼,也不知道老夫人最近是不是招惹什麼不好的東西了……”
她聲音低了下去,彷彿自言自語,見芳春呆住了,以爲被嚇着了,便沒再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