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珠一夜未眠,別提多憔悴了。
偏偏女先生還覺得她不服氣,這個下馬威還不夠壓下崔明珠囂張的火焰。
直接把寫好的一張嘴糟糕的大字,讓丫鬟送到霜華苑去。
龔麗馨一看崔明珠的大字,說是狗爬還是恭維了,氣得摔了一個茶盞。
她花了大價錢請女先生,不是讓崔明珠學習鬼畫符的!
“這是什麼東西,讓女先生只管嚴厲些,別叫明珠偷懶了。這麼一張大字,拿出去真是丟人現眼!”
龔麗馨是見過崔琉娘以前寫的大字,說是行雲流水也不爲過。
如今傷了手,這纔沒那麼厲害。
但是那些字已經刻在她的記憶之中,龔麗馨說什麼都不願意自家女兒要被崔琉娘給比下去!
女先生正是知道老夫人最是心高氣傲,這麼一張大字看了,肯定再不管牡丹苑的事了。
在牡丹苑裡,她的話誰都不敢再反駁了。
原本想要偷偷摸摸給崔明珠遞信的,見老夫人動了真怒,壓根不敢再接近崔明珠。
就算姑奶奶塞多少銀子過來,丫鬟也是不敢收的。
比起得罪老夫人,她們是寧願得罪姑奶奶了。
得罪姑奶奶,興許會被教訓一頓,但是得罪了老夫人,很可能直接被髮賣了出去,誰知道要死在哪個角落裡?
巴結女先生的丫鬟,斟茶遞水,捶腿捏肩,說是半個主子也不爲過了。
崔明珠看得眼疼,這幾個小蹄子真是反了天了,居然一心向着女先生,還讓她怎麼活?
自己還是識時務的,不敢當面跟女先生對着幹,老老實實寫四五個時辰的大字。
崔明珠哪裡受過這點罪,手腕都給磨破皮,更別提是拿筆的右手都開始哆嗦,大字越寫越糟糕。
女先生這才攔下了,開玩笑,要是這位姑奶奶的右手傷得狠了,她便有理由不寫了,還告到老夫人跟前去。
她要的是崔明珠服服帖帖的聽話,老夫人即便恨鐵不成鋼,對這個女兒還是真心疼愛的,嚴厲教導是可以,但是把人弄傷了,女先生還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嚴防崔明珠把自己弄傷,好把罪過推到自己頭上來,女先生叫來四個丫鬟輪流守着這位姑奶奶,是一步都不能離開。
崔明珠懊悔得要死,恨恨掃向四個丫鬟,只看得幾人低下頭不敢跟她直視。
胳膊往外拐,崔明珠在心裡記下了四個丫鬟的臉,她總有機會報這個仇的!
龔麗馨對崔明珠也是沒心思再注意了,譚嬤嬤三番四次去府衙,都被空着手打發了回來,把她氣得不行。
即便花了銀子打點,師爺的口風一點都不漏,叫她也沒了法子。
再繼續下去,打點的銀錢都能抵得上花費掉的,實在不划算。
要是就這麼收手,龔麗馨就更加不甘心。
今天譚嬤嬤又空手回來,只是臉上帶着幾分欲言又止。
“嬤嬤有什麼話直說就是了,你我之間何必客氣?”龔麗馨打發掉身邊的青鸞,把譚嬤嬤叫到跟前來了。
譚嬤嬤四處張望,這才小聲道:“奴婢花了不少時間才收買了一個官差,知府一再刁難,原來是因爲老爺。”
“這跟老爺有什麼關係?”龔麗馨一臉驚訝,湊過去聽着譚嬤嬤耳語了幾句,面露震驚:“老爺不是招了,竟然遮遮掩掩的,難怪得罪了知府大人!”
她心裡不由埋怨崔老爺,既然從天牢出來了,還偷着藏着做什麼?
自己就不信了,那些歹人賣了假玉,還能理直氣壯來崔家問罪!
而且說出來,官差把人抓了,崔府不就更安全了?
如今人還沒抓到,崔老爺又支支吾吾不肯說清楚,怕是府上哪天倒黴了,她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龔麗馨越想越是憂心,嘆了口氣道:“老爺越發膽小了,還是老太爺在的時候好,府裡也不會這般烏煙瘴氣的。”
想到老太爺的死,她也不免愧疚。
若非老太爺實在聰明,隱約猜出自己和崔老爺之間的關係,龔麗馨也不會慌得下了狠手。
只是如今說什麼都太遲了,崔府是崔老爺當家,她也只能聽話。
可是崔老爺這回實在不厚道,把崔家上上百來口人的性命當作什麼?
龔麗馨有心跟崔老爺談一談,只是她派譚嬤嬤過去請人,居然沒請到。
譚嬤嬤爲難道:“奴婢在院門口就被攔住了,是寶姝丫頭。”
“怎麼又是這個小蹄子,她攔着你不讓見老爺是什麼意思?真是以爲被老爺寵着,就能當家做主了?也不看看,說到底通房也不過還是一個丫鬟,我想要把人賣了,老爺敢吱聲嗎?”
龔麗馨恨恨地說着,巴不得衝過去把那小蹄子直接賣了,還賣到不入流的地方去。
譚嬤嬤卻替寶姝辯解道:“老夫人這次卻是錯怪寶姝丫頭了,她攔着奴婢也是好心。老爺在裡面忙着,若是奴婢進去打擾,少不得要惱了,還會連累了老夫人。”
龔麗馨聽得又驚又怒,一張臉紅紅白白好不精彩。
她自然聽出來了,崔老爺在房裡究竟“忙”着什麼。這青天白日就跟丫鬟廝混在一起,也就崔老爺做得出來!
龔麗馨的胸口一起一伏的,顯然是氣很狠了。
譚嬤嬤嚇得連忙給她撫着後背順氣,好一會龔麗馨才緩過來:“是我錯怪寶姝,老爺看上的,她一個丫鬟不聽話,還能如何?她到底念着舊情,這纔沒讓嬤嬤爲難。”
她眯起眼,又看向譚嬤嬤:“寶姝在老爺身邊也能說上話,不知道她念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勸老爺兩句?再這樣下去,崔府可就要賠進去了。”
崔琉娘嫁了,可就跟崔府沒多大關係,可憐她的女兒,如今還得守孝兩年,想要逃離這個沼澤,卻不是那麼快的事。
說什麼都要維持着崔府至少兩年的風光,纔不會影響崔明珠出嫁。
她心裡盤算了一會,只想着讓寶姝在崔老爺面前美言幾句了。
譚嬤嬤點頭應下:“奴婢會找寶姝丫頭說說,只是老爺最近寵着青漣和青淼兩個丫鬟,對寶姝冷落了一些,也不知道能不能說上話。”
“那兩個狐媚子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糾纏着老爺,沒見老爺這兩天雙腿發軟,整個人都憔悴了?”龔麗馨滿腹怨氣,她又想到崔琉娘一出嫁,自己就到鄉下小住一陣,也能鬆快一些,不再看見崔老爺,當作眼不見爲淨!
不過崔老爺胡混也有一點好,就是沒有精力再理會崔琉孃的嫁妝,還不是由她來做主。
龔麗馨想到嫁妝已經湊滿一百擡,再加把勁就能收拾好了。
“庫房附近讓兩個婆子守着,別叫任何人隨意進出。若是杜娘問起,就說嫁妝都是貴重的東西,要是磕着碰着,又或是哪個手腳不乾淨的,回頭怕是要壞了琉孃的好事。”
這麼一說,杜吟秋也不能追究到底,更別提是進去瞧瞧了。
龔麗馨防着她,崔府裡也就杜娘對崔琉娘上心。
看看崔老爺,一回府就生龍活虎地跟丫鬟大白天廝混了,哪裡還記得崔琉娘這個女兒就要出嫁?
別說知府不耐煩,葉紀澤對崔老爺更是不喜。
在天牢裡只說了一半,等放回了崔府,就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每天從早到晚都跟丫鬟廝混着,從沒一個人呆着。
葉紀澤知道,崔老爺這是怕了,好歹出了事,也有丫鬟擋着不是?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丫鬟嬌嬌滴滴的,能頂什麼事?
被一柄長劍橫在脖子上,崔老爺雙腿就軟了,連身上散亂的衣袍都來不及扯好,哆哆嗦嗦就道:“好漢饒命,我這裡有些金元寶可以孝敬,還請好漢手下留情。”
一照面就討饒,蒙着臉的葉紀澤不耐地用劍刃貼近崔老爺的脖子,冷冷地吐出一個字:“說!”
一塊玉佩扔在崔老爺的跟前,分明是他之前藏下的假玉。
崔老爺渾身都打着顫,感覺劍刃又靠近了一分,脖子上一疼,一絲鮮血順勢滴落,他兩眼一黑,幾乎要暈了過去:“我說,我說,是在朱雀街最東邊的小鋪子,表面上是賣藥材,其實後院卻藏着一批批玉器。我也是貪小便宜,想要狠賺一筆,這才讓邱管家進了貨,誰知道都是假的?”
“不知情?”葉紀澤冷笑一聲,反問道。
崔老爺想要點頭,礙於劍刃還在,只能僵着臉道:“好漢,我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哪裡敢買下來?而且玉是真玉,我是認真看過的,誰會想到血沁是人爲的?”
他也沒料到有人會如此膽大包天,僞造了血沁,讓玉器的價錢翻了好幾番。
想到送出去的大筆錢,崔老爺心裡就在滴血。
他之前不敢說,也是擔心這麼一間小店哪裡如此大批的玉器。
肆無忌憚就在天子腳下賣假的血沁玉,足見沒把皇帝放在眼內,簡直膽大包天。說背後沒有大靠山,崔老爺是打死都不信的。
他又遲疑道:“好漢,我知道就這麼多了,其他一概不清楚。對了,賣玉的時候我見過那鋪子的掌櫃,左邊臉有一道猙獰的疤痕,怪嚇人的,我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多看,容貌倒是記不起來了。”
光顧着看見那條偌大的疤痕,其他哪裡就能記得住呢?
葉紀澤卻是熟悉易容術的,那人必然是用東西弄了疤痕,好遮擋自己的相貌。
果然就算站在跟前,崔老爺只怕也是認不出對方來了。
有勇有謀,這些人必定是早有準備,背後的靠山必定不小!
如此一來,事情就更棘手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