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言斷淚沁沾溼了衣裳(四)

當死亡來臨時,你會不會害怕?

既然來到這個世界誰能活着回去,生命的意義在於自己是否痛快的活過,我們不能帶走什麼,可是我們可以留下點什麼,證明自己曾經來過,害怕也沒有用,也許我會更從容的面對,儘量讓自己少些遺憾和後悔吧。

"這不是我想聽到的答案,我問的是你會不會害怕。"

開口的是戲夢真,她就站在洛城城門處,在一旁站着的正是仲安。

他恭敬的站在戲夢真身後沉思,良久之後才屈身,道"我不怕死,但是我怕疼。"

這話簡直就沒有一點邏輯,不過他卻是無比的認真,並且還思考了這麼久。

不過他很清楚,死亡的前提是受傷,受傷的基礎就是痛。所以他終究是害怕的。

戲夢真則是搖頭,她微微睜開雙眸,眼神中好似有無數的人在廝殺一般,良久之後這種氣息才消失。

轉身在城門上來回走動,輕語"我可以在你還沒有察覺的時候就讓你死去。"

她的回答同樣很正經,沒有一點玩笑的意思。仲安只是點頭,"我相信大人能夠做到這一點,只不過若是殺了我的話我的家人一定會很難過的。"

這如果是藉口的話,那還真是最沒有意義的藉口,而且他居然還說的這麼正經。

戲夢真沒有一絲表情,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讓他有一種身處地獄的感覺。

很久之後他纔回神,戲夢真冷言,"記住,你已經死過一次了!"

她在生氣?可是仲安完全就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生氣,自己應該沒有做什麼吧。

戲夢真瞟了他一眼,最終吐出幾個字,"你去見風鳴了。"

仲安微愣,她明明就只有一個人是怎麼發現的,不過發現了也沒有什麼,自己可以做到問心無愧。

戲夢真也不多說什麼,莫要以爲襄王看中你就可以爲所欲爲,若是有下一次殺!

她好不用意計劃的一場遊戲,怎麼能容得別人插手。

雖然她不知道什麼是戲,不過她卻是清楚怎樣讓襄王開心,風鳴的實力確實不錯,他若是歸順了秦國的話那一定會很開心的。

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

戲夢真或許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她的所作所爲一切都可以用這句話來解釋。

仲安退後了兩步,單單是靠近她承受的那股威壓自身都有些承受不住。

他轉身看着一片狼藉的洛城,突然生出好奇,"大人莫不是在等風鳴先生?"

仲安是故意這麼問的,他當然知道戲夢真在等風鳴,甚至連兩人想見之後的情景都能推測的七七八八。

只是結果還真的不好說呢,風鳴的實力確實要低很多,但是並不代表勝利,就像三年前風鳴還不會夢斷千古的時候他時常遇到對手,不過不管是怎樣的危險他總是能夠化險爲夷。

戲夢真遠遠的眺望夕陽,越發的期待見到風鳴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物,因爲仲安方纔稱呼那個風鳴爲風鳴先生,這世間絕對找不出第二個人!

就是對秦昭襄王他都只是用襄王這一尊稱,所以這個風鳴定然有過人之處。

一場用生命來玩的遊戲,你有勇氣把它進行嗎?

半個時辰後,將夜……

唳!

洛城上空白鶴不停的盤旋,卻是久久不敢落地,它的目光一直盯着城門處那名女子。

燕沁輕撫它的脖頸讓它落地,白鶴又盤旋了好一陣子才終於下定決心一般往城門處飛去。

墨夢盯着那女子面色沉重,道"動物的的感官遠比我們強大,那個人強大到一種境界了!"

風鳴點頭,早在很遠之外他便已經察覺到了一股微弱的氣息。

"果然有些強大的離譜了",風鳴輕語隨即看向一片狼藉的洛城,好不容易恢復現如今卻是又變成了煉獄一樣。

煉獄或許並沒有多血腥,但是人人都很畏懼,整個洛城都已經寂靜無聲,空氣中不時有一陣陣血腥味。黑色的土地、暗紅的血液都在訴說這個女人的殘忍。

嗡!

白鶴在遠離着她的地方降下,還沒有等風鳴他們下來它便振翅要離去,可見她的恐怖。

戲夢真起身看向風鳴他們,一名男子還有三名女子,應該就是他們了吧,不過氣息真是弱的離譜呢。

"我好像見過你?"墨夢突然開口,她上前了走到戲夢真的面前,這個身影好熟悉。

就在不久前見到的穿着數百年前鞋子的那個人,她從胸前拿出《流轉千載》,直接就遞了上去,道"這個是你給我的?"

戲夢真很平靜,她伸手把古籍接了過去,而後翻了幾頁,"確實是我的,不過我卻不記得我有給過你。"

平平淡淡的話裡面卻是充滿了殺機,風鳴眼眸中閃過異彩一步把墨夢帶到了身旁特意退遠了一些。

半晌後墨夢纔回神不停的喘息,她的眼神就好像地獄一樣,在那裡面彷彿記錄了無數的鮮血與犧牲。

她惶恐,稍微屈身行禮,道"既然是您的,那這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戲夢真也不做作點頭而後收了起來,這本書其實也是一個人給她的,只不過大概是因爲太久了的緣故,是誰給她的也已經記不起了。

收起舞曲之後她擡頭將目光看向仲安,道"他就是風鳴吧?"

仲安沒有開口風鳴就已經開口了,他不喜歡這種感覺,自己的存在感竟然會如此弱,當然讓他不適的其實是因爲洛城如今的情景。

戲夢真完全無視風鳴的神色,開口"如果你歸順襄王我可以不殺你。"

風鳴不語,他自然是知道秦昭襄王這個名字的,確實是一個人物。

他擡頭看着仲安,輕語道"你是秦王的人?"

仲安微笑搖頭,他之前就已經說過了,他不屬於任何一個人,不然的話爲何又要告訴風鳴洛城的情況呢?

思考了一會兒,他向戲夢真身後退了兩步,笑道"先生可以把我當一個過客,隨風而逝只留下一份足跡而已。"

風鳴沒有回答,因爲戲夢真渾身都已經散發出殺氣,不過她依舊很平靜,道"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也就是說你不願意追隨襄王,不追隨便是敵人,敵人……死。"

話音剛落她直接憑空消失,風鳴神色微變,墨夢她們在這兒裡不能動手,完全就沒有勝算。

他看了墨夢她們一眼,隨即邁步同樣消失,他的感覺遠比之前強大能夠察覺到她的所在。

就在空中!

憑藉內力速度達到肉眼看不見的程度,而且還可以在空中保持這麼久,僅憑這一點風鳴就已經輸了。

墨夢抽出湛盧拋向空中,風鳴執劍一躍而起反身帶着劈出一劍,這一劍就彷彿連蒼穹都要切開一樣。

這是風鳴第一次展開實力,強到他自己都不願意相信,不過……

鏘!

戲夢真出現,握拳簡簡單單的一拳直接與湛盧正面對抗,這一擊打在劍身竟然直接將它擊斷!

湛盧在兵器譜排名第二,是歐冶子畢生心血精華所在,據傳是在火山之中錘鍊,在冰雪之中雛形。就是玄鐵都能夠輕而易舉的斬開,居然就這麼斷了。

"斷劍也能夠傷你。"風鳴格外的平靜,渾身的戰血都已經燃燒起來,這種戰鬥纔有意義。

斷劍能夠傷人確實沒錯,不過劍沒有了劍刃那還叫劍嗎?戲夢真擡手內力化作一把數丈的巨刃而後對着風鳴的頭顱猛然劈了下去。

風鳴縱身橫跨出數丈躲了過去,隨即不再出手,"湛盧天下無雙,是歐冶子耗盡數年時間鑄造……"

仲安在一旁搖頭,隨即風鳴又開口"不過是劍都會斷,也算不得什麼,只不過要給墨夢尋一把了。"

墨夢:……

戲夢真擡手再次對風鳴出手,風鳴輕笑同樣是一招聚氣成刃。

噗嗤!

血光閃現,風鳴應聲倒下。

墨夢她們全部茫然,太快了發生了什麼完全就沒有看清。

仲安上前把風鳴攙扶了起來,他也沒有看清發生了什麼,但是能夠感覺到。風鳴的內力化形很強,不過在成形的那一刻卻是遭到了巨大的衝擊瞬間崩碎。

風鳴面色蒼白起身,胸口處有一片樹葉。"一片樹葉……"

他輕嘆不過眼神裡面卻是佈滿了神,若是再來一次我能夠傷你。

戲夢真點頭,或許吧!不過就算傷了我又怎麼樣,而且你不會有下一次機會了。

拭去嘴角的血液,風鳴踉踉蹌蹌的走到墨夢一邊,語氣也堅定了起來,道"若是能夠傷你也就證明斷劍亦能夠傷人。"

鏘鏘!

話音剛落,戲夢真的正上方一道白光閃過從她的頭顱旁邊插身而過,帶下一縷黑髮,是湛盧斷掉的那一截。

仲安在一旁恍然,難怪風鳴先生剛纔會受傷,他剛纔定然是將所有的內力都用到攻擊上面去了。

不管是什麼人,他們交手幾乎都會時時刻刻戒備着,這樣的話爆發的就完全不是實力,風鳴剛纔則是捨棄了防禦,所以纔會受傷。

也就是說他憑藉肉身就擋住了那片樹葉,這其實真的很不一般了。

戲夢真擡手將那一縷秀髮握在手中,很平靜的看着風鳴,道"我可以輕而易舉的躲過你這一擊,之前那一片樹葉也可以穿過你的心臟。"

風鳴不語,他只能一笑或許吧。他也相信你能夠做到,只不過你沒有,這樣是不是就能夠證明你不會殺我?

這無疑於是將自己的弱點告訴了敵人,是最愚蠢的做法。

"你知道爲什麼我沒有殺你嗎?"戲夢真開口,這話明明就是挑釁,可是從她的嘴裡出來竟然沒有一點挑釁的意思。

風鳴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因爲他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擺出那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戲夢真還沒有開口一邊仲安倒是上前了幾步,笑道"孔聖人的才幹確實絕世,也擁有獨特的見解不過在我看來人們大概有些擡舉他了。"

一片寂靜~~

墨夢都有些搞不懂形勢了,仲安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明對夫君這麼恭敬可是爲何突然又爲那個女人說話了。

戲夢真在一旁若有所思,好一個己所不欲!這話裡面的意思還真是隱藏的很深呢,孔丘是儒家學派創始人,他主張非愛兼攻,仲安此刻把提及他無疑於爲風鳴他們說話。

她嘴角一翹,看向仲安輕語,道"孔子的威名萬古流傳,仲安先生何以說他的爲人呢?"

孔子(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祖籍宋國夏邑,生於春秋初期魯國陬邑。

仲安轉身對戲夢真微微行了一禮,他的身份不過是秦國客卿,被她稱先生自然是要回禮的。

"惶恐!我並非是危言聳聽,就以風鳴先生方纔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來說吧。"

他轉身直接盤坐了下來,風鳴見狀亦是如此,這也是一種禮儀,無論如何都要與人平等,所以仲安盤坐之後他亦是盤坐了下來。

墨夢微嘆同樣席地而坐,如果可以的話她倒是想離去,風鳴胸口上的傷也不能小覷,畢竟是觸及到了心臟。

"無妨。"風鳴擺手,這樣的傷對他確實也算不得什麼,憑藉內力很快便會恢復,相對於仲安的話題他倒是極爲感興趣。

孔丘被世人奉爲聖人,要知道聖這一個字可不是隨便叫的,因爲這是與一代君王平起平坐的稱號!

春秋時期孔子的思想主張順應了統治者鞏固統治的需要,他提出的"仁"、“德”、“禮”穩固了當代君王國土的統治,僅僅是憑藉話語便讓原本動盪的國家恢復生機,由此君王將他納入麾下重用。

爲了傳播他主張的儒家思想,隨即離開國家一路東遊,由此名聲大震,在諸多國家之中流傳其美名,其弟子更是達到數千人。

也是因此世人尊稱他一個聖字,君王亦是贈給他文宣的稱號。

就是這麼一個聖人,現在仲安竟然是要公然去反駁他的事蹟?難道不值得好奇嗎?

戲夢真走到風鳴與仲安的中心坐了下來,閉目良久而後微笑道"既然風鳴先生如此有興趣,何不與仲安來一場辯論?若是他輸了我便可以放你們離開。"

辯論是春秋時期最常見的一種『遊戲』,甚至兩國之間都捨棄戰爭改爲辯論,正是受了孔子的渲染。

仲安談及到了孔子,所以用辯論來豐富這一場遊戲可是最合適不過。

風鳴搖頭,"如果我要離開,你攔不住我。"

有燕沁在他要想離開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白鶴可以在眨眼之間就到達數百米開外。

戲夢真很平靜,她睜開雙眸道"那就在加上西單的百姓如何?"

風鳴沉默片刻,而後輕笑道"我不善於辯論。"

並非是逃避,他確實不擅長,甚至說是厭惡都並非不可以。

"那就再加上你身邊那三人的性命……"

她說的很平靜,就好像在說多麼正常的一件事,風鳴點頭。

"風鳴先生方纔所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想請問先生是如何見解這一句話的呢?"

風鳴心神微亂,他的目光一直在戲夢真的身上,明明沒有一絲殺氣,爲什麼卻也讓人心悸呢?

仲安見風鳴出神只是一笑,而後道出了他的看法。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拆開了看實則是有多種解釋的。

1、自己不希望他人對待自己的言行,自已也不要以那種言行對待他人。

2、自己不願意做的事,不要強加在他人的身上。

3、自己不願承受的事也不要強加在別人身上。

"我想人們大概只是理解了第二種吧……"

風鳴已經回神,有些微怒,完全就是無稽之談!“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仲安聞言只是輕笑,道"莊子曾經與好友說的話,卻是深有道理,因此我只能用原話反駁先生,【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風鳴與仲安這裡的魚自然不是說魚,而是指的孔子。

風鳴的意思便是,你又不是孔子怎麼能知道他說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當時是怎樣的想法呢?

仲安:風鳴先生並非是我,那你又怎麼知道我不知道孔子當時的想法呢?

風鳴心中生出一絲不屑,這完全就是無稽之談,不過辯論本來就是無稽之談!這麼下去根本就不會有結果,而且仲安一副悠然的樣子顯然是胸有成竹。

許久之後風鳴纔開口,語氣也強硬了起來道"即便是聖人說的話也會有出錯的時候,我們在一句錯誤的話上面消耗光陰,難道你就不覺得可笑嗎?"

仲安則是輕笑,"先生方纔說在一句錯誤的話……也就是說你承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是錯誤的了?"

風鳴茫然,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所謂辯論就是要把敵人逼到無法開口。

他無語,自己居然就這樣輸了?

"呵呵~"墨夢伸手在他額頭上輕撫,看向仲安開口道"仲安先生莫不是糊塗了,夫君方纔明明已經說了即便是聖人也會有出錯的時候,所以說這句話的流傳並非是孔丘先生的錯,而是那些愚人不能清楚的分辨它。"

風鳴纔回神,戲夢真依舊閉目,看來她是不會說什麼,那這樣的話有墨夢燕沁還有那女子三人,勝算也就大的多了。

"確實很有道理的樣子……"仲安開口竟然是一副很隨意的感覺。

"如果說聖人的話是愚人流傳下來的,那麼我們豈不是都是愚人了?"

風鳴搖頭,你我能夠去追尋這其中的錯誤,就可以證明我們不是愚人。"

仲安大笑好像就在等他這句話一樣,與此同時一隻螞蟻從他面前爬過,他伸出手指去阻擋它的腳步,很認真道"不是愚人那就是聖人了?"

墨夢看了風鳴一眼,稍作沉思將食指放入口中,道"仲安先生這麼一說我倒是好奇在他眼中的聖人又是什麼樣的呢?"

老子開創道家的時候便已經說過,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爲心, 俗所謂聖人者,皆治世之聖人,非得道之聖人,得道之聖人,則黃老是也。

(道家思想最初形成與黃帝軒轅,也就是黃老)

老子自然就是指的李耳……

墨夢很是滿意的點頭,而後道"如你所說只要心懷仁,抱天下即是聖人,那麼我夫君作爲西單君王爲救天下百姓與此展開這場可有可無的辯論,應該算是聖人了吧!"

這……

仲安啞口無言,話是這麼說沒錯,他也承認風鳴先生算得上聖人,只是這並不是他們在辯論的問題。

墨夢見他久久不語,直接起身,道"孔子是聖人,夫君亦是聖人,難道說夫君就定要與孔子一樣麼?夫君是天下第一劍客孔子是麼?夫君是一代君王,孔子可是?!"

再說孔子之上還有老子,還有三皇五帝的威名,他們哪一個不是被人稱爲聖人?說到底聖人也是人,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這……"仲安一陣無言,起身行大禮,道"墨夢姑娘果真學識淵博,是仲安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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