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無畏

段皇爺和瑛姑一個姓段,一個姓劉。

段者斷也,劉不就是留?

一個要斷舍離,一個卻流連其中,難怪這麼有戲。

黃蓉的確不是什麼好人,在這件事上,她的思路卻是一命還一命,一燈救她性命,她就怎麼也要保全他的性命。

那說明她的智慧未開,還沒領略到,不曾用心,這就難怪不用心去應對了。

在年輕時,一旦自己用心,可對方忽視,很容易就把對方看作是壞人。

一燈也真是好修爲,能夠容得下黃蓉。

黃蓉雖有算計,不過她的算計還在市井算中,不曾到達廟堂之算。

至於郭靖,他一向好心,而且以他的武功,現在也不能奈何一燈,那麼也就樂得存好心。

不過爲了這事兒,他受的委屈也不少,又是一身泥污,又是改頭換面,還捱了一刀。

按理說要一命換一命的該是黃蓉,怎麼黃蓉的帳,眼下都要郭靖來買單?

這不就是兩人一開始的模式嗎?那麼黃蓉日後的苦頭也就不冤枉了,背後都是有標價的。

原文是——瑛姑臉如死灰,自忖這番身陷重圍,定然無幸。一燈卻向郭靖道:“把匕首還她。”郭靖聽他聲音之中自有一番威嚴,不敢違拗,將匕首遞了過去。瑛姑茫然接過,眼望一燈,心想他不知要用什麼法子來折磨我,只見他緩緩解開僧袍,又揭開內衣,說道:“大家不許難爲她,要好好讓她下山。好啦,你來刺吧,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這幾句話說得十分柔和,瑛姑聽了卻如雷轟電掣一般,呆了半晌,手一鬆,噹的一聲,匕首落在地下,雙手掩面疾奔而出。只聽她腳步逐漸遠去,終於杳無聲息。

衆人相互怔怔的瞧着,都是默不作聲。突然間咕咚、咕咚兩聲,那書生和農夫一俯一仰的跌倒在地。原來兩人手指中毒,強自撐住,這時見師父無恙,心中一喜,再也支持不住。那樵子叫道:“快請師叔!”

話猶未了,黃蓉已陪同那天竺僧人走了進來。他是療毒的聖手,取出藥來給二人服了,又將二人手指頭割開,放出黑血,臉上神色嚴重,口中嘰哩咕嚕的說道:“阿馬裡,哈失吐,斯骨爾,其諾丹基。”

一燈懂得梵語,知道二人性命不妨,但中毒極深,須得醫治兩月,方能痊癒,此時郭靖已換下僧服,裹好胸前傷口,向一燈磕頭謝罪。一燈忙伸手扶起,嘆道:“你捨命救我,真是罪過罪過。”他轉頭向師弟說了幾句梵語,簡述郭靖的作爲。那天竺僧人道:“斯里星,昂依納得。”

郭靖一怔,這兩句話他是會背的,當下依次背了下去,說道:“斯熱確虛,哈虎文鉢英……”當日周伯通教他背誦《九陰真經》,最後一篇全是這些古怪說話,郭靖不明其意,可是囫圇吞棗的在心中記得滾瓜爛熟,這時順口接了下去。

瑛姑不是要見一燈,還要殺了他嗎?

可是在她心中,最最不願意見到的還是一燈。

難怪她一直處在發瘋的邊緣。

一燈的好,她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意面對。

她想殺的,是她最想逃避的人。

強迫自己去恨,是因爲還怎麼去愛呢?

愛不得,只有恨。

可愛與恨都是極端的情緒,這情緒的指引,已經在點明,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了。

就算離開了,內心的煎熬和折磨就能停歇嗎?

一燈的言行舉止,也是以大無畏,施以無畏。

傳說中釋伽牟尼佛遇到了受驚的象羣,象羣發瘋般的向他衝來,這時候他施了一個手印,就叫無畏手印。然後象羣安靜了。

佛家也有無畏佈施,有指向長壽的因果。

一燈既施以無畏,那麼他又怎麼會輕易地死呢?

瑛姑鬆了又緊的刀,再也握不住,她很清楚自己要的並不是殺了眼前人,那是無名之火,也是讓她活下去的動力和希望,怎麼着也是有了目標,儘管這個目標的支撐是一股邪火,一腔執念。

如果遇到阻礙,那是遇強則強。

然而一燈的出現,也是要賜予她如意寶珠,讓她如願。

既能如願,何須邪火?

那也只是替代品。

那麼她心裡真正想要的又是什麼呢?如意寶珠已經出現,她的心卻是一團亂麻,看來需要明心見性了。好,明天繼續。

2023年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