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有什麼新鮮事兒沒有?”李丹若取出朝報裡卷着的幾份小報,一邊一目十行的翻着,一邊笑問沈嬤嬤,沈嬤嬤輕輕拍了拍手笑道:“今天聽到一樁喜事兒,明遠侯家六少爺,姑娘還記不記得?前一陣子登過咱們家門的,定下戴家七娘子了,說是昨天插的簪。”
“定了戴家七姐姐!?”李丹若驚訝的叫道,沈嬤嬤不滿的瞥了李丹若一眼嘀咕道:“當初求到咱們門上,姑娘又不肯,這會兒倒叫上了!”
“嬤嬤!不是那個意思!”李丹若哭笑不得的跺了跺腳解釋道:“那個六少爺……唉呀,沒法說!我就看他不象個好人,七姐姐那麼好的人,怎麼能嫁給他?”
“姑娘跟七娘子再怎麼要好,這話可不能混說!”沈嬤嬤繃着臉說了一句,不等李丹若答話,又笑眯眯的接着說道:“知道姑娘是個謹慎懂事的,不過白囑咐你!”
“嬤嬤!”李丹若聲音裡透着嬌嗔,嘟着嘴推的沈嬤嬤上身搖來搖去,沈嬤嬤忙笑道:“好了好了,老骨頭要散開了,還有新鮮事兒呢,姑娘還聽不聽?”
“當然要聽!”李丹若鬆開沈嬤嬤笑道,沈嬤嬤挪了挪坐好了:“還一件是府成街姜家的事,今天威遠侯夫人出殯,聽說姜家五爺要和威遠侯大少爺一起執子禮,這姜五爺也真是……真把姑母當親孃了,上個月他解試得了第三,滿京城可都盯着他呢,鬧了這麼一出……這出殯要是也執了子禮,難不成還要守三年孝?那春闈還考不考?也真是!聽說南橋瓦子裡都開出盤口了,賭姜家五爺守不守這孝!春闈那是大事,哪能耽誤的?姜家五爺就是要守,程老夫人也不能肯!”
“賠率多少?”
沈嬤嬤怔了下才轉過彎來:“說是不守是一賠一成一,守是一賠二十。”
“那還真是不少,嬤嬤有閒銀子趕緊去買幾注姜五爺守孝,姜五爺雖說……也混帳的很,可他那些事聽起來,混帳裡頭還不失君子所爲,是個重情重義的,再說了,一來,姜家這會兒穩穩當當的,也不是非要拿個進士回來撐門臉,二來,姜家這一代裡,那三房可還沒出過一個進士呢。”李丹若說的含糊,沈嬤嬤於這上頭卻是明白的極快,輕輕嘆了口氣:“可不是,到底是沒孃的孩子,又是庶出房,說起來,他給威遠侯夫人守個孝也不爲過,要不是這個姑母,他真不一定活得下來!”
“嗯。”李丹若跟着嘆了口氣,這姜五爺的父親姜四老爺是庶出,原本不該有的孩子,姜老太爺和妻子程老夫人伉儷情深,可有一年赴外任,也不知怎麼就收了房妾,不到一年生了姜四老爺,這妾就血崩死了,病貓一般的姜四老爺被送回到嫡母程老夫人身邊,姜四老爺上頭三個嫡出兄長,最小的也比他大六七歲,對幼弟很是憐惜,這姜四老爺是個極有天份的,十七歲就中了進士,接着又選了庶吉士,一時風頭無二,十八歲娶了座師、當時的禮部尚書劉大人的掌珠,可十九歲那年伴駕出獵,路上淋了雨,竟急病死了,劉氏當時剛生了姜五爺沒幾天,聽了這信,一口氣沒上來,也跟着走了,姜五爺眼睛還沒睜開,就成了孤兒,正巧威遠侯夫人、程老夫人唯一的女兒姜夫人產子而殤,就把姜五爺抱回去當親生兒子一般疼愛,帶在身邊養到四五歲,直到生了嫡長子姚德慶,姜五爺纔回到姜府長住。
姜夫人這等養育之恩,姜五爺以子禮守個孝也不爲過。
“照這麼說,真得去買幾注去!”沈嬤嬤笑道:“外頭的窗紗我都看過了,有一處該用海棠紅,錯用成了櫻桃紅,真跟姑娘說的,深一點就不好看,我剛跟管這事的劉大用家媳婦說過了,她午後帶人來換。”沈嬤嬤一邊說一邊站起來:“這會兒沒什麼事,我去魏紫家看看去,她娘這病……唉,昨天針線房補了人進去,把她娘那份差使革了,這也不怪黃婆子,臨近冬天,又趕着老夫人七十壽,針線房也實在忙不過來,我去她家看看去。”
“嗯,這事我也聽說了,昨天打發魏紫回去住兩天,對了,你要買,也替魏紫買幾注,讓她發筆橫財,也能高興高興。”李丹若跟着站起來笑道,沈嬤嬤笑起來:“瞧姑娘這篤定的,那得先說好,我的銀子賠了也就賠了,嬤嬤賠得起,魏紫的銀子姑娘可得替她賠出來!”
“行,這點小銀子我還賠得出。”李丹若笑應了,送了兩步,沈嬤嬤忙推回她,揚聲叫了脂紅過來,囑咐了幾句用心侍候,才轉身出去了。
寧老夫人果然在大相國寺吃了齋飯纔回來歇午覺,入了晡時,李丹若帶着脂紅,扣着時辰出了院門,往正院寧老夫人處請安、吃晚飯,寧老夫人愛熱鬧,早中晚三頓飯,都要和孫子女們一塊兒吃。
如今李家還算人丁興旺,寧老夫人生了大老爺李玉靖、大姑奶奶李綰、三老爺李玉紹和四老爺李玉安,還有個庶出的二老爺李玉明。
大老爺李玉靖雖說恩蔭出身,卻頗有才幹,如今已經做到樞密院副都承旨,娶妻劉氏,劉夫人父兄官職不顯,家裡卻是鉅富,劉氏的陪嫁之豐,據說簡直能抵得過整個李家,劉夫人生了大姑娘李水華、大爺李雲志和二爺李雲深,如今都已經成家,也有了孫子孫女,妾室安氏生了女兒李雨菊,前一陣子定給京府狄推官爲繼室,今年十一月就要出嫁了。
二老爺李玉明是個沒嘴的葫蘆,二太太苗氏一年裡頭有十一個月是病着的,三姑娘李金蕊在母親身邊侍疾,也極少出院子,兒子李雲瑋在族學讀書,早出晚歸,也是幾乎不進正院,也就是李玉明的小妾柳氏,因原是寧老夫人的丫頭,還能時不常的到正院奉承幾句。
三老爺李玉紹現領着潞州知州一職,一家人都在任上。
這府裡能按時陪寧老夫人吃飯的,也就是李丹若和二姑娘李雨菊兩個。
“四姑娘來了!”小丫頭玉串兒給李丹若見了禮,挑起簾子揚聲稟報道,李丹若笑意盈盈的進了東廂,寧老夫人正坐在炕上喝茶,見李丹若進來,放下茶碗,示意李丹若坐到自己身邊笑道:“正好有要跟你和你母親商量的事,你母親要在城外耽擱一晚上?”
“嗯,威遠侯夫人和母親自小的交情,母親想盡盡心。”李丹若笑應道:“是過繼的事?太婆看好人了?”
“怎麼不猜是你的親事?”寧老夫人捏了捏李丹若的耳朵,溺愛的笑道,李丹若大大方方的笑道:“若是親事,太婆必定先和母親商量好了,才能說給我聽呢。”
“就你聰明!”寧老夫人笑出了聲,李丹若正要細問,門口小丫頭聲音響起,大/奶奶戴氏和二姑娘李雨菊一前一後進了東廂,李丹若忙站起來,衆人請安見禮畢,李丹若和李雨菊落了座,寧老夫人看着正給李丹若姐妹遞着茶水的戴氏笑道:“二郎媳婦好些沒有?”
“好些了,今早上太醫來過,說沒事,六七個月往後,那胎兒大了,頂了心肺,有時候是燒心難受,剛來前,我順路先去看了她一趟,說是晚上想吃點酸酸涼涼的東西,我讓人去廚房說過了。”戴氏答的極周到,寧老夫人舒了口氣笑道:“酸可以,涼可不行,用溫水過一過吧。”
“我這就讓人去廚房說一聲。”戴氏忙答應了,讓人去傳了話,寧老夫人滿意的‘嗯‘了一聲,轉頭看到沉默柔順的李雨菊,一下子想起上午在大相國寺遇到的狄家長媳,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這個孫女兒是個老實無能的,嫁過去,繼子媳婦比她還年長,那媳婦又是那樣的刻薄小家子氣……這門親事,她一想起來就打心眼裡不舒服……算了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她嫡母生母都一腔旺炭要攀這門親……
“太婆,”戴氏的話打斷了寧老夫人的思緒:“我今天聽到件喜事兒,明遠侯家六少爺和我三叔家七妹妹的親事說是定下了,明天下草帖子。”寧老夫人怔了一瞬笑道:“戴七娘子是難得的好姑娘,這是明遠侯家的福氣!”戴氏下意識的掃了李丹若一眼,李丹若彷彿壓根不知道明遠侯家上門提過親這事,滿臉喜色、笑盈盈的推了推寧老夫人道:“太婆,我明天去給七姐姐道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