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213-1-4
李丹若回到自己院子,掀簾進屋,姜彥明已經回來了,正坐炕上,一手拿碗一手執勺喂姜敬默吃酥酪,姜敬默剛滿週歲,已經學會搖搖晃晃走路,也會說些不成句話了,這會兒穿着件寶藍色江夏細布薄綿襖,一條同色褲子,推着姜彥明胳膊,將那勺子酥酪往旁邊枝姐兒推着叫道:“姐姐。\[\]”示意枝姐兒吃那勺酥酪。
姜彥明本就笨手笨腳,再被兒子用力撲推胳膊上,那勺子酥酪就撲出去撒枝姐兒裙子上,朱衣忙上前幫枝姐兒拭乾淨衣服笑道:“還是我來吧。”
一旁邊看邊笑沈嬤嬤見李丹若進來,忙上前侍候她去了斗篷笑道:“你看看,爺非要喂哥兒吃酥酪,這一碗酥酪都撒了大半碗了。”姜敬默看到李丹若,胖胖雙手撐着地,撅着屁股站起來,奔着李丹若跌撞着撲過來。
李丹若忙抱住姜敬默,枝姐兒也奔過來笑道:“五嬸回來了,默哥兒非讓我吃酥酪,還要五叔吃,我說吃過了,他還讓我吃。”邊說着,邊緊挨着李丹若坐下,李丹若一隻手抱着姜敬默坐自己懷裡,騰出手摟了摟枝姐兒笑道:“大姑娘給你那套金頭面讓你脂紅姐姐給你收好了沒有?”
“收好了!脂紅姐姐說,以後可以放到嫁妝裡。”枝姐兒歡脆聲道,沈嬤嬤‘噗’笑出了聲,擡手指着脂紅又笑又氣道:“哪能教姐兒這麼說話?姐兒不懂事,回頭說出去,豈不惹人笑話?”脂紅縮了縮肩膀,沒敢答話,李丹若一邊笑一邊摟着枝姐兒道:“剛纔枝姐兒跟大姑娘見禮說話兒,說多好啊,大姑娘也誇枝姐兒了是不是?”
“嗯!枝兒知道,嫁妝就屋裡說,不能出去說!出去照嬤嬤教說話。”枝姐兒被李丹若誇臉兒紅撲撲答道,李丹若低頭親了下枝姐兒笑起來,姜彥明將碗遞給朱衣,接過溼帕子擦着手道:“默哥兒長大了必定性子寬厚,象你很,這一碗酪,讓了枝姐兒,還得讓我吃,枝姐兒說吃過了,又不肯多吃,真是難爲我。”李丹若抱着姜敬默親了下笑問道:“默哥兒喜不喜歡吃酥酪?”
“嗯嗯!”姜敬默窩李丹若懷裡,重重點着頭。
“那下次你和姐姐一人一碗,自己吃,好不好?”
“好!”姜敬默仰頭看着李丹若,拍着手,奶聲奶氣答應道。
“我喂弟弟吃!我喜歡喂弟弟吃東西,弟弟聽我話!”枝姐兒又是興奮又是得意叫道,姜敬默看着枝姐兒不停點頭,直點李丹若和姜彥明都笑起來,李丹若將姜敬默放到旁邊道:“枝姐兒哄着弟弟玩一會兒吧,再玩一會兒就該歇下了。”
姜彥明愛憐無比盯着咿咿呀呀和枝姐兒說着話姜敬默看了好一會兒,才轉頭看着李丹若笑道:“大姐姐回去了?”
“嗯,你回來這麼早?”李丹若接過紅棗湯喝了一口應道,姜彥明伸手摸了摸李丹若手道:“手還是涼,光喝紅棗湯只怕不行,明天還是請個大夫過來診一診。”
“沒事,我自小這樣,身子寒,一到冬天手腳就涼。”
說話間,脂紅已經送了手爐進來,李丹若接過捂着,和姜彥明說着閒話,看着姜敬默和枝姐兒玩了一會兒,看着奶孃和脂紅等帶兩人下去歇下了,才和姜彥明洗漱衣,準備歇下。
李丹若出去看了趟姜敬默和枝姐兒轉回來,姜彥明忙將手爐遞過來,看着李丹若接過手爐,才低聲說道:“孫大郎這趟回來,是想刑部求份差遣,我陪孫大郎去了趟盧郎中府上,盧郎中說刑部現沒有合適空缺,倒不如往戶部和吏部尋尋,這兩處今年空缺都多,品級又相當。”
“嗯,我聽大姐姐說了,大姐姐說是爲了大伯父他們,纔想刑部求個差遣。”李丹若靠着姜彥明,半坐半躺着應道,姜彥明點頭道:“大郎也是這麼說,我覺得倒不必,刑部有盧郎中仗義援手,就是自家人也不過如此,大郎不過正六品,就是進了刑部也難說得上話,再說如今也沒有合適差遣,我勸了他,先以自己前程爲重,他有了前程才能幫得上姜家。”
“嗯,八郎那邊有什麼信兒沒有?”
“他那邊收到信和咱們收到差不多,不過他府上有個管事跟雄南侍候着,前兒傳了信回來,說八郎跟侯將軍往西南追擊阿蠻部去了。”姜彥明擔憂低聲道,李丹若急擡頭看着姜彥明,沒等她說話,姜彥明忙輕輕拍了拍她安慰道:“別急,八郎不是個莽撞,再說,八郎和管事信裡都說了,侯將軍極常識八郎,這回跟着他出徵,必是做幕僚或是文書,不過中軍跟着辛苦一趟,八郎連馬都騎不好,又是個書生,哪會衝到前頭去?他衝上去有什麼用?你放心,這事別跟太婆她們說了,大姐姐也知道,太婆年紀大了,別讓她擔驚受怕。”
“大姐姐今天沒提這事。”李丹若慢慢躺回去,頭枕姜彥明胸前,沉默半晌,輕輕嘆了口氣低聲道:“什麼時候大家都能回來,象從前那樣平平安安就好了。”
姜彥明一隻手枕腦後,一隻手慢慢揉着李丹若頭髮,半晌才嘆息道:“敬親王事,蹊蹺處極多,三伯父斷不會做這調攻城弩事,這中間是誰動手?敬親王事,不能多想,除了……今上,也生不出這樣大事,這個不能多想,可三伯父必是有人藉機生事,可這人是誰?誰能敬親王事中藉機生出事來?我怕這個,他暗,咱們明。”
“能這事中生出事來,必定身中樞。”李丹若低聲接了一句,姜彥明憂慮嘆了口氣,李丹若看着姜彥明,遲疑了片刻,低低將從刑部女牢回來那晚,饅頭中藏紙條事低低說了,姜彥明‘呼’一下坐了起來,李丹若嚇了一跳,姜彥明忙摟了她,眼睛裡閃爍着亮光,盯着她道:“這過繼流言,那時候我就覺得是爲了你,不是爲了救我,他把紙條扔給你,你可能想起來是誰?跟大伯父有關?大伯父身居樞密院副都承旨,必定……”
李丹若看着姜彥明搖着頭,姜彥明呆了片刻,摟着李丹若倒枕上,嘆了口氣道:“是我急了,散佈那流言人知道敬親王要謀逆,知道要牽連到姜家,再看這紙條,他連姜家諸人下場都知道,大伯父……就是不丁憂,也不能清楚至此!丹若,我真想不出,除了今上,還有誰能知道如此清楚明白?”
“有許多人,聽說今上脾氣寬厚柔和,身子也不大好,皇后常常幫着處置政務?”
“嗯,皇后懷了身孕,現正全心保胎,聽說如今是劉美人勤政殿侍候筆墨。”姜彥明低低應道,李丹若想了想低聲道:“我從前孃家時,認識一個極不一般風塵女子,她待我極好,也姓劉,那天我聽姑母說劉美人附族忠勇伯府,就猜着也許這劉美人就是我認識那個風塵女子,可後來聽姑母說,這劉美人學問極好,連太傅都贊過好幾回,我認識那個姐姐,她就識幾個用來記帳字,沒讀過什麼書。”
姜彥明凝神聽着李丹若低低話語,望着窗外清冷月光想出了神,好半天,才低頭看着李丹若道:“忠勇伯府一來子嗣不豐,二來,這兩三代人,也就姑父是個能幹出色些,雖貴卻無勢,姑父雖領着永州節度使,可到了這個年紀,也指不得了,幾家姻親,也就是李家還算好些,如今大伯父丁憂家,三伯父……不足爲慮,只要再壓大伯父幾年……劉美人生了皇長子,也就附上這樣人家,皇后才能放心。”
李丹若輕輕嘆了口氣,他說極對。
“可世事難料,這劉美人能生下皇長子平安至今,這會兒趁着皇后懷孕,又進了勤政殿侍候,也不是個簡單,皇后佔天時地利,鄒家如今是如日中天,國丈鄒應清無功封王,長兄鄒書瑞封了福遠侯,鄒書明也封了福清侯。”姜彥明輕輕嗤笑了幾聲:“身無寸功受此大祿,這不是福兆,如日中天自古都不是好兆頭。”
“嗯,”李丹若輕輕應了一聲,姜彥明眼睛亮亮看着屋頂,半晌才輕笑道:“這鄒家風水只合女子,鄒家父子三人加一起,也抵不上皇后一半。”李丹若微微擡頭看着姜彥明,姜彥明伸手攬着她道:“丹若,這天下之事,沒有無緣無故,那人肯這樣幫咱們,要麼是前緣今報,要麼……就是要咱們報還這份大恩,若是明年春闈我僥倖得中,你就寫信請大伯父進京吧。”
李丹若沉默半晌,伸手摟着姜彥明,輕輕‘嗯’了一聲,如今他們和姜家,退不得停不得隱不得,也只好放手搏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