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寧辣子,他還是一身短衣獵手的裝扮,只是腰間掛了一個大布袋,扛着好些木條。
蘇柳走上前,歪着頭看着他扛着的木條:“這是?”
寧辣子掃她一眼,徑自走進了院子內,陳氏聽到聲響,從廚房出來,見了他,一愣。
即使見了陳氏,寧辣子也就點了點頭就算是打了招呼了,直接繞到正屋的窗子,把扛着的木材都放了下來。
蘇柳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他解下腰間的布袋,拿出一套工具,才漸漸有些明白過來。
“大叔,你。。。”
“這屋子幾年沒有人住,位置又偏僻,這些窗戶早就破了,不釘好,用不了。”寧辣子一邊解釋自己的來意,一邊拿起一條木材,比了比,釘了起來。
早在蘇柳說要搬來這個屋子的時候,他就來這裡看過,到處都破破爛爛,想來她們都是女子,也弄不來,這才趁着天要齊黑,沒什麼人走動的時候纔過來幫着修。
至於爲什麼來,他自己也說不清,許是這些天,蘇柳總是前往他的住處料理那什麼辣椒,大家熟了,見她可憐,這纔過來。
沒錯,就是看她可憐,他纔會過來幫忙的,他纔不承認,在人羣看到她們母女仨走出家門,纔想起來幫忙修補這破房子呢。
蘇柳看着,笑成了一朵花,大叔果然是面冷心熱的人呢!
她一邊遞着寧辣子需要的物件,一邊看他的側面,從她這邊的角度看過去,因着有殘陽的餘光照射在他的臉上,雖然是絡腮鬍子一面,卻看着十分的狂野性感,在現代來說,就是一性感中男啊。
她自問前世也快奔三了,找男人自然不會喜歡那些小白臉的,那種也就看着賞心悅目罷了。若真要讓她選擇老公,自然是挑那種成熟穩重有擔當的,畢竟,誰都願意被人寵嘛。
“大叔,你到底幾歲了?”又遞上一根木條,蘇柳漫不經心地問。
寧辣子的手一頓,偏頭掃了她一眼,見她低着頭搬弄手中的木頭,似是不經意才問的,便哼了哼。
對於他不搭理的樣子,蘇柳已經習慣了,也不在意,反正也是隨口一問,話題又轉到其它去了。
“大叔你怎麼會想到過來幫我修房?真真是意外呢,不過不管如何,太感謝你了。”蘇柳笑眯眯的道。
篤篤篤,一顆顆釘子嵌入窗櫺,寧辣子面無表情地冷道:“怎麼這麼多話?吵死人了。”
蘇柳吐了吐舌頭,也不怕他這冷麪,徑直說起今日在祠堂的事,說到讓蘇長生他們按證明的時候,她又譏諷出聲。
“你不知道,那表情可難看了,偏偏在我們走的時候,又假惺惺地拿出二兩銀子來。呵,這就可以買回名聲麼?簡直癡心妄想。”
“你要了?”
“爲什麼不要?不要白不要,不是嗎?”蘇柳一臉的理所當然,說道:“骨氣可不能當飯吃,我們正缺着銀子呢。而且,這是我娘應該得的,說實在的,我娘這輩子在蘇家過得太苦了,這二兩銀子一點都補償不了。”
“與夫家和離,通常就只能帶走自己的嫁妝,蘇家讓你們跟着你娘,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大戶人家,不管你說什麼,絕對不會讓骨血流落在外。”寧辣子淡淡地道。
蘇柳默了一默,說道:“你說的我也知道,可蘇家對我娘也忒不靠譜,到底還是他們做差了。”想到自己的名聲,又譏笑道:“而且,你當他們讓我們跟着是如何,還不是因爲我這不祥的名聲連累了他們?”
蘇家會答應,一來因爲蘇柳她們不是兒子,二來,也就是更重要的,就是蘇柳六指的名聲。
所以,這樣的家人,她拋棄起來,也根本沒有半點負擔。試問,誰會對一心只想拋棄你的家人會產生親情?
當然,聖母或許會,蘇柳絕對不會。
寧辣子的手一頓,說道:“什麼不祥,都是人們爲自己的卑劣行徑找藉口。”
蘇柳見他正兒八經的,不由嘖了一聲,說道:“所以說你們這裡真他孃的。”
啪的一聲,寧辣子手中的錘子猛地一捶,扭過頭來瞪着蘇柳:“放肆,誰教你的混帳話,女兒家如此粗野,將來去了夫家如何服衆?”
蘇柳被唬了一跳,擡起頭,見寧辣子怒瞪着眼,那生氣的樣子不像在說笑,不由眨了眨眼。
有必要這麼生氣嗎?
“大叔,你這生氣的樣子好像父親在訓女兒。”蘇柳眨了一下眼。
寧辣子臉一黑,整個人的氣息兀然一變,有些冷沉。
“柳兒,不許無禮。”陳氏突然出現在他們身邊,蹙着眉瞪了蘇柳一眼,然後對寧辣子賠笑道:“寧壯士,你別怪她,她年紀還小呢!”
年紀小?這十三四歲的年紀,都要嫁人當人母親了,還小,寧辣子很想反駁,可對方是陳氏,他反倒不好說什麼,便冷睨了蘇柳一眼,繼續他手上的活計。
“柳兒,你過來幫我做飯。”陳氏衝蘇柳使了個眼色。
蘇柳只好隨着她來到廚房,眼見陳氏神秘兮兮,又往門外看了看,才拉着她一邊,不由好笑地問:“娘,你這是做什麼?”
“這話該我問你纔對,這是咋回事啊?他咋的來咱們家弄這個?”陳氏亟亟地問。
“他好心唄。”蘇柳聳了聳肩。
陳氏漸次便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正經點!”
“娘,我哪知道?我又沒叫他來,他就這麼來了,這不是好心是什麼?”蘇柳摸着肩膀嘟起嘴,又嘻皮笑臉地道:“要不我去問問?”
陳氏嘖了一聲,擰起眉,道:“俗話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你瞧平寡婦就知道了。娘雖然不是寡婦,可也差不多了,又是剛從那家裡出來,還是謹慎低調些好。你說要是讓人看見有這麼個大男人來咱們家,別人會怎麼傳咱?”
蘇柳的眉蹙了起來,說道:“娘,你也迂腐起來了?人家那是好心,這才伸出援手,你看我們的所謂親戚,誰會伸手?”
算起來,寧辣子這人她還真看不透,說他無情,確實是冷淡了些,可也不是不能打動的人,就拿那借地,打獵,借銀子的事來說。
雖然是蘇柳死皮賴臉的求來,可到底也應了不是嗎?否則,如今她們娘仨個哪有地方棲身?
“不是娘忘恩負義的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你們姐妹倆也都大了,也是要說親的年紀了。這名聲,可不能被傳壞了。”陳氏的額角都皺成了一個川字。
這不能怪陳氏,畢竟姑娘家的名聲很重要,如今她們娘仨又剛出來單過,這才搬出來,就有個男人進了她們家,這要是外人看見了?唾沫星子還不得將她們淹死?
她很清楚,名聲臭了的女人的日子會有多難過,她不能賠上兩個閨女。
“娘,我們這地方,荒涼得連狗都不來,誰會在這時候來咱們家?”蘇柳扶了扶額頭。
“小心使得萬年船。”
“姐,娘,那個寧大叔走了。”蘇小從外頭跑進來說道。
兩人一愣,蘇柳隨即道:“娘,你先做飯,我去看看。”話音未落,她就跑了出去。
追出去,就遠遠看見寧辣子的人影在籠罩在前方的最後一點光影中,忙的大叫,拔腿追上去。
寧辣子停住腳步,轉身,看着蘇柳如一支箭似的跑過來,到了跟前,撫着膝蓋氣喘吁吁的,像個男人似的喘着粗氣,不由皺起了眉。
“大叔,怎麼這就走了?”蘇柳吐着舌頭,道:“好歹吃過飯再走呀。”
“不用。”寧辣子轉過身,漠然地道:“你回去吧。”
“大叔。。。”
“你們這個地方比較荒涼,晚上別門戶要看緊了,從這條路去我那裡會比較近。”寧辣子指了指方向,道:“明日再抱只狗回來看門。”
蘇柳聽了,笑得眉眼彎彎,說道:“大叔,我知道了。”
寧辣子看她一眼,兩道濃眉皺起,不發一言走了。
“大叔,我明兒個再跟你去打獵啊。”蘇柳揚起手大聲道。
寧辣子的腳步頓了一頓,沒有回頭,只是嘴角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揚了起來。
他的身影漸漸變成一點,蘇柳這才往回走,心道,終於感覺穿來在這鬼地方不太差,有人關心愛護的感覺,還不賴。
卻說寧辣子回到自己的那個窩,大黑搖着尾巴撲了上來,他笑了笑,蹲下來,任由大黑的前爪抓在了自己的臉上。
卻不料臉上一疼,鬍子被抓住了,他嘶了一聲,寵溺地拍了一下大黑的爪子。
“大叔,你到底幾歲了?”
“大叔,你。。。”
腦海中突然涌起蘇柳仰着臉一口一句大叔的畫面,寧辣子摸了一把滿臉的鬍子,抿了抿脣,站起身來回到屋內,跪坐在牀底,撈出一個用布包着的長條物件來。
物件早就被蒙了塵,猶疑了一瞬,他解開布條,露出裡面的一個通體漆黑的木盒來。
寧辣子的手撫摸在上面,像是撫摸着情人一般,忽然坐在地上,闔上眼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一眨眼,快要六年了啊!